當荷葉在雜草叢中找到髒亂不堪,滿臉是血的靈犀時,眼淚刷的一下便掉了下來。‘.com
靈犀伸出右手扶在荷葉的身上,精神出奇的好。她問荷葉,“沈豐呢?”
“奴婢和沈豐把東西收拾好了,就到池塘的這一面來找您,可怎麼也沒看到,”荷葉抱扶着靈犀的身子,抽噎道,“然後他就讓奴婢守在那裡,他順着小路回去找你。可奴婢左等右等,也不見他帶着您回來……娘娘,您去哪兒了?嚇死奴婢了……”
靈犀銀牙緊咬,忍着左臂上傳來的劇疼,道,“說來話長,現在咱們去凝脂閣。”
荷葉連連點頭,在阿亂的高草中尋去凝脂閣的路。
“你說沈豐去找我了?”靈犀在胸口提着一口氣,喘息着問道,“去同心殿?”
荷葉嗯了聲。
靈犀皺了眉,心中暗想,沈豐可千萬別和四處尋找安小婉的暗衛遇到。
想到這裡,靈犀停住腳步,對荷葉道,“荷葉,你先不要管我。你順着小路去找白婆婆,白婆婆和飛朵把婉嬪從大火裡救了出來。皇上派來的人正在找婉嬪,你去幫着白婆婆和飛朵,把婉嬪藏起來……”
荷葉驚訝,“皇上派的人到冷宮來找婉嬪?娘娘……”
“說來話長,你速去!”靈犀用不痛的右手推荷葉,“那暗衛的功夫的確不低,可要在這若大的冷宮之中找到能住人的宮殿也不容易。你快去讓白婆婆把婉嬪藏起來,別的,等我去了再說……”
荷葉看着滿身是傷的靈犀,一臉焦急的道,“可娘娘您……”
“別管我了,我死不了。”靈犀舉起手擦掉嘴角流下來的血,挑起嘴角冷笑道,“荷葉,翻身的機會來了……”
荷葉見靈犀一再的堅持,只能點頭,“好,好,奴婢現在就去。”
荷葉走後,靈犀又一個人緩行在高密的雜草中,足足三刻鐘,靈犀才從雜草之中走出來,來到了不寬的小路上。
往小路上一躺,靈犀呻吟出聲,她再也走不動了。
可她心裡開心。
她止不住眼裡流出的淚,卻也止不住心裡升起的快意。
永安帝,對自己並不是無一絲感情。
在從假山上落下的那一瞬,她在永安帝的臉上看到了留戀。
就這一絲留戀,勝過了靈犀這半年來所做的種種努力。所以在那種時刻,靈犀寧願說出那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話。
她要在永安帝的心中,狠狠紮下一根刺。她要永安帝在永生之年,每想起這個滿天大火的夜晚,都要爲她那個無緣面視的孩子在心底懺悔一番。
靈犀躺在小路上,鼻子裡是泥土摻雜着枯草的氣味,嘴裡,則全是鹹腥的血腥味。靈犀閉上眼睛,去平息渾身上下的疼痛感,讓自己身子儘量的放鬆。
有那麼一瞬,靈犀分不輕此時是在上一世還是在大順。上一世,每次出任務受傷後,她都是躺在荒蕪人煙的或草地或森林中苟延殘喘。
她記得有一次,敵方爲了抓住她放火燒了一片森林,那場景,和今日還真是出奇的雷同。
風聲吹過,草叢中傳來止不住的沙沙聲。
沙沙聲漸漸停止後,靈犀聞到了一縷淡淡的冷香……
驚覺到身邊站了個人,她猛的睜開了雙眸,如星辰般眸子落在了她左側那個身穿夜行衣的人身上。
黑暗中看不清那人的相貌,不過靈犀卻從那人身上感覺到一絲熟悉的氣息。
靈犀扶地,掙扎着站起來,她仰首走近那人。待看清那人的面容時,靈犀忍不住低頭淺笑,喉嚨裡的血腥味越加的濃重,“寧王,真是好久不見。”
靈犀下意思的夾緊了自己受傷的左臂,彷彿怕被寧王看出來一樣。
躲藏,沒錯,就是躲藏。
在這樣狼狽的情況下相遇,靈犀心中升起一想要躲起來不再見人的羞愧感。
可隨即,她又擡頭迎上寧王無喜無怒的面容,笑道,“今日冷宮的大火燒得可真好,引得寧王也要來湊了湊熱鬧。”
寧王擡手,輕摸了下自己的鼻尖,挑起同永安帝如出一轍的劍眉,語氣平淡的道,“見本王,不是鶯嬪娘娘你一直所求嗎?”
靈犀微微點頭,後背不知名的痛讓她皺眉。心底的驕傲讓她撐起臉上的一絲笑對寧王道,“寧王救我的大恩大德,我自是要當面感謝。”
寧王看着眼前這個狼狽不堪,卻一身冰冷氣息的倔強女人,饒有興趣的道,“除了感謝,就沒有別的話要說?”
靈犀從喉嚨裡發出一聲嗤笑,笑這父子倆個還真是雷同,居然都問自己還想說什麼。
可自己說了,他們就會信,就會去做嗎,就會護着她嗎?
靈犀對寧王輕搖螓首,“無論我說什麼,都不會讓寧王改變已經做出的決定。所以身爲棋子的我,就不再做那無謂的爭取了。對於我來說,寧王救我已經是仁至義盡,我心中自是感激。而對於寧王來說,只希望我這顆棋子能物盡其用,也不好讓您太過陪本纔好。”
寧王心中的怒氣一下子竄了起來,於是他在本應憤怒的臉上掛了一抹冷笑,回道,“鶯嬪娘娘能有這樣的自知之明,甚好,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靈犀亦是回了一聲冷笑,抱着疼痛難忍的左臂如高傲的孔雀一般轉過身子,向小路的另一邊一步步挪動。
人最怕的就是一瞬間在心底升起的清明,就如她在看到寧王的那一刻,突然想明白早在她被打入冷宮之初,寧王就已經救下史鶴佔了。
也就是說,寧王早知道她腹中有一個孩子。可寧王在那個時候並沒有插手,而是任自己失去了那個五個月大的胎兒……
靈犀擡起衣袖擦眼淚,淚水與血水混在一起,在臉上畫出了一張名叫猙獰的面孔。
夜色中靈犀慌不擇路,她只想着馬上離開寧王的視線,卻不想走向了前去凝脂閣相反的方面。
等她看到那扇高大的冷宮宮門時,喉嚨裡不由得發出一聲苦笑。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此時她是再也走不動一步了。
靈犀靠着三月前被大火燒黑的宮牆艱難的坐下,略休息了一會,便閉眼忍痛,用右手輕輕的按痛疼難忍的左臂,給自己檢查傷勢。
從肩膀上讓人能瘋掉的疼痛感上來推測,就算骨頭沒斷,也是骨裂。
靈犀嚥下一口吐沫,從裙襬上撕下塊布條,把左臂固定在了脖子上。待到這一系列的動作做完後,靈犀已經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靈犀的精神出奇的好,她在心中把今晚所發生的事都在腦子裡過了一遍。然後,得出了三個自己解不開的問題。
一,飛朵沒瘋,她一直是在裝瘋。爲什麼?
二,永安帝既然那麼在意安小婉,能不顧危險到燃着熊熊大火的冷宮之中尋安小婉,那又爲什麼把安小婉打入冷宮?
三,寧王爲什麼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冷宮之中,目的爲何?
當荷葉哭喊着再次找到靈犀時,大火已經快要熄滅,整個冷宮裡都瀰漫着嗆人的濃煙。東方的天空上已經放了魚肚白,一顆啓明星掛在天際,如老天微睜着一顆眼,在冷目注視着這冷宮之中的一切一樣。
凝脂閣中住着三位神智不清的妃嬪,她們僥倖逃過了這個寒冷的冬日。
白婆婆與飛朵把安小婉背進來後,飛朵立着眉毛把那三個人趕了出去,佔了凝脂閣內唯一能住人的東廂房。
廂房裡麪條件簡陋,只有一鋪通長的大炕,看得出在未廢棄時,這裡是供奴才們住的。
靈犀被荷葉與飛朵扶回凝脂閣時,安小婉的傷勢已經被白婆婆做了簡單的處理。
在得知安小婉死不了後,靈犀一直崩着的神經終於鬆懈了下來,躺在炕上一睡不起。
等靈犀再醒過來,已經是二天後。好一睜眼便見荷葉就守在炕邊,眼睛紅紅的。
看着荷葉那一臉的擔憂,不用別人說靈犀也知道自己這二天定是過的驚險萬分。
靈犀想張嘴說話,卻發現自己的嗓子痛得如刀子割的一般,聲音更是一點也發不出。她對盯着自己看的荷葉討好的笑了笑,伸出右手指了指自己的嗓子。
荷葉連忙點頭,端來了一碗白開水。
待到一碗白水全喝下,靈犀清清嗓子,沙啞的聲音問,“婉嬪怎麼樣了?”
“娘娘,這都什麼時候了,您還顧着她?”荷葉哭着埋怨,“您若是不惦記着去救婉嬪,何必受這些苦,奴婢都心疼死了……”
靈犀伸手擦掉荷葉的眼淚,道,“她是我翻身的機會,荷葉,有了她咱們就能走出冷宮。”
“娘娘,您心善就說心善的。婉嬪如今自己都身陷冷宮,又怎麼能幫到您?”荷葉捂着臉低泣,不依不饒的道,“娘娘,您以後可不能這樣了,您怎麼能讓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身處險境?”
荷葉向來是靈犀說什麼她是什麼,從來沒有頂過一次句。這次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可見是真的嚇壞了。
‘吱喲’一聲,殿門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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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婆婆從外面進來,看見靈犀醒了,把手裡的一碗湯藥放下,冷聲道,“原來你是屬貓的,有九條命。”
荷葉擦開眼淚,把藥碗拿起來遞到靈犀的嘴邊,道,“娘娘,您把這藥喝下去。失水那晚您吸了大量的濃煙,這藥是清理五臟六腑的……”
靈犀點頭,扶着荷葉的手把那碗藥一飲而盡。貝齒碰觸到口腔內被自己咬破的口子,疼得靈犀呲牙咧嘴。
把藥碗放下後,靈犀直視白婆婆,出聲道,“白婆婆,我要見飛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