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不可一日無君,家不可一日無主,同理,冷宮一樣不可以一日無掌事。
十二月初十,冷宮中的掌事嬤嬤派下來了。是一名叫年約四十,體態均勻,長像較好的崔姓嬤嬤。派的兩名宮女年紀也不大,年長些的叫翠珠,年弱些的叫玉華,都長得如花似玉的。
就這麼個組合,怎麼看怎麼像是哪個宮裡侍候得寵主子,哪像冷宮裡看大門的?
因冬日裡沒法修葺被燒燬的院落,這崔嬤嬤和兩名宮女夜裡依舊住掖庭宮內,只有白天時才過場一般到冷宮之中看看,分發些口糧,事情簡單的很。
十二月十二,崔嬤嬤帶着翠珠與玉華,拿着一本破舊的冊子,走遍了冷宮內每一個能住人的院子,清點還存活着的人口。
當走到同心殿時,那崔嬤嬤特意到寢殿內來看靈犀。
靈犀帶着身子身上發懶,只閉眼裝睡,當不知道崔嬤嬤前來一般。
崔嬤嬤拿着一隻結了冰的毛筆在那破舊的小冊子上邊勾勒着邊道,“原永樂宮靈研殿葉氏,活着。”
荷葉聽後咬緊了牙關,在心裡把這掌事嬤嬤的祖宗十八輩排着順序的都問候了一遍。
待到三人離去後,靈犀番坐起身來,對荷葉道,“荷葉,你看看這三個人有沒有可趁之機。”
靈犀命荷葉放火燒宮,打得就是把人引來冷宮的算盤。可惜那熊熊大火竟然就如沒有着過一樣,劉嬤嬤和碧雲兩條人命更是如兩隻螻蟻一般,連問都沒有人問。
“嗯,”荷葉點頭,“反正咱們現在不缺那幾個收買人的物件。”
冷宮走水那夜,荷葉與靈犀不僅把可吃的東西都搬回了同心殿,更是把劉嬤嬤那裡可禦寒的棉被衣物,金銀細軟,燕窩,紅糖,這等等她們能用得上的東西,全部都般了回來。最後剩下幾石的糙糧和幾竹簍的墨炭實在搬不動,便放了一把火燒了個精光。
荷葉出去了半個時辰左右的時間,再回來臉上掛了一絲憤怒。坐在牀榻上對靈犀道,“娘娘,那日奴婢心中還納悶這柔妃是從哪裡來的,原來就是柔貴嬪。皇上不僅把她的禁足解了,居然還進了她的位份!還命她協理六宮!這還有天理嗎?”
靈犀聽後心裡卻沒有多大的想法,淡然的對荷葉笑道,“解了禁足也是正常的,那一日在憐星殿中,皇后把所有的黑鍋都讓我背了,柔貴嬪自然就是無辜的了。皇上錯怪了柔妃,當然要進一進她的位份以做補償。至於協理六宮,柔貴嬪與皇后是一家的姐妹,誰管還不是管呢?難道還有人敢說句不是嗎?”
“也是。”荷葉點頭,拿過一塊嶄新的棉布做小孩的衣服,邊縫邊道,“娘娘,奴婢已經試探過了,那個崔嬤嬤是個軟硬不吃的,看上去面善,實際上難說話着呢。那個叫翠珠倒是個膽子大的,只要給了好處什麼都敢說。剛剛奴婢同您說的這些,就是那翠珠說與奴婢聽的。至於那個玉華,東西是收了,可嘴閉得倒是嚴得很。”荷葉停下手中的針線,若有所思的皺眉毛道,“娘娘,奴婢怎麼覺得這次新分來的嬤嬤宮女都不簡單呢?”
“自是不簡單的。”靈犀在溫暖的牀榻上躺下,口齒含糊的道,“這三個人裡面,最少有一個是皇后的人,勝下的那兩個也不能輕信。如今皇后視我爲死敵,是不會就輕易善罷甘休的。”
“娘娘,您說是她們三個說的誰呢?”
荷葉一回頭,靈犀已經睡着了。
永安帝七年十二月十二,宮闈局按柔妃的吩咐,把宮中過年所需要的物件都採買了進來。
柔妃命凌霜帶人親自前去查點。
凌霜帶了小宮女去宮闈局轉了一轉回來,藏在藕何色袖子裡的皓腕上,多了二隻成色上等的暖玉鐲子,胸前的衣襟中,還揣着兩張面額不小的銀票。
凌霜在給柔妃回稟時,福身後柔柔的笑道,“娘娘,奴婢親自帶人查過了。您所列出的那些子東西,貨色只比往年好,不比往年差。”
柔妃擡起眼眸看了凌霜一眼,心中瞭然的冷聲道,“莫要以爲本宮不知,拿了多少好處還不快交出來,難道還等着本宮命人搜嗎?”
凌霜的臉色刷一下子便白了,連忙從懷裡掏出一張面值二百兩的銀票,跪下後遞與柔妃後道,“娘娘,這是宮闈局的掌事喬公公孝敬娘娘的,說是並未動採買的銀子。那些貨色奴婢真的一一查過了,都是上好的貨色。娘娘,奴婢是娘娘的奴才,這事若出了披露奴婢也是吃不了兜着走,奴婢不敢對娘娘說半句謊話”
凌霜的這幾句話說得誠懇,柔妃心中信了。
什麼奴才主子的,多年的主僕情遠遠比不上現有的眼前利益。凌霜既然能把這其中的利害關係想清楚了,那做事定是不會有差池。
“行了,起來吧。”柔妃挑眉毛道,“你是本宮的貼身宮女,這樣動不動就跪的,倒顯得本宮爲人不和氣了。”
凌霜連忙起來,站在一邊對柔妃道,“娘娘寬宏。”
“別杵在這裡了,去各宮傳了本宮的口喻,讓她們派人到宮闈局領過年的物件吧。”柔妃柔柔的道,“今個都十二了,怎麼也要到十六才發利落了。再命奴才們好好裝飾一番,也就等着合宮家宴一起守歲了。”
凌霜扯了嘴解稱是,福福身後下去了。
永安七年十二月十三一早,凌霜又帶着宮女到各宮之中威風了一把。
上次傳柔妃的口喻時,凌霜是用鼻孔看人,這次,直接改用下巴看了。
上次,凌霜尚且給嬪位的娘娘們幾分尊敬,這次,直接對着欣嬪道,“欣嬪娘娘,您宮裡的物件都置辦齊了,還勞煩欣嬪娘娘閒暇的時間打發了宮人去領一下。柔妃娘娘說了,十六前要領完,大夥也好過年,可萬不能耽擱了時間。”
說完也不等欣嬪說話,虛福了下身子後便帶着小宮女走了。
欣嬪氣得牙根真癢癢,卻又無可奈何。現如今整個後宮都是朱家的天下,哪還有她們這些小宮嬪說話的餘地?
於嬪在聽盼兒說凌霜來了後直接把衣芝打發了出去,自己躺在殿內裝睡。
衣芝脾氣好,站在凌霜的面前帶着軟軟的笑,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無論凌霜說什麼,衣芝都只說一個是字。
凌霜傲氣了一會覺得沒意思,甩了帕子走人了。
令嬪一向是個少惹事的,卻忍不住在自己的宮殿之中伸手摑了凌霜一巴掌。
凌霜哪受過這樣的委屈,仗着自己是柔妃身邊的一等在宮女,把此事鬧得沸沸揚揚,不出半日整個後宮中便都知曉了。
柔妃得知後氣得臉色發青,內心久久不能平靜。她一氣凌霜不知好歹,居然敢公然不把嬪位娘娘放在眼裡。二是氣令嬪認不清局勢,打狗還要看主人呢,何況凌霜是她宮中的掌事宮女。
在下令罰了凌霜一個月的月例後,柔妃又下令把令嬪禁足七日,原因是令嬪無視先祖爺定下的宮規,在責罰宮女時居然打臉。
令嬪氣得在玉芙殿內大發脾氣,一連摔了宮人奉上的三隻茶盞。
在柔妃把後宮弄得烏煙瘴氣的時候,朱皇后正坐在未央宮中悠哉悠哉的吃茶,與紫晚下棋。
紫晚在青石棋盤上落下一顆黑玉棋子,輕聲道,“那凌霜真是個不知好歹的。柔妃把於嬪禁足後她更是囂張。聽宮人們說,昨天凌霜在夢竹軒中給了芳美人好大的沒臉,芳美人當下便落淚了。”
朱皇后落下一顆白子,淡然笑道,“也是個沒用的,堂堂一個從四品美人竟然任那一個賤婢如此羞辱。”
“娘娘,您就不管一管?”
“本宮能管什麼?”朱皇后拿着白子舉棋不定,“翅膀硬了,開始妄想着飛上枝頭當鳳凰了,也不掂量着她自己有幾斤幾量重。”
一名宮女進來稟報,“皇后娘娘,柔妃娘娘前來給您請安,說是隨便商討一下未央宮中過年時的一些事宜。”
“說本宮頭風發做,正躺在牀上喝苦藥汁子呢。”朱皇后把手中的棋子落下,“你就對她說,本宮說了,如今六宮之中的事宜皆是她打點的,未央宮中的事就讓她看着辦吧,不用來與本宮回稟。以後她來都用這個打發了……”
那小宮女福身稱是,退下了。
紫晚又落下了顆黑子,道,“聽說今年宮闈局採購的過年用的物件,皆要比往年好上幾分,柔妃這是打定了主意要讓娘娘在皇上面前難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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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好便好了?”朱皇后把手中的棋子都扔到了棋盤上,站起身子對紫晚挑眉笑道,“你說她好得了嗎?”
紫晚會意的一笑,道,“娘娘說她好不了,那自是好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