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諳男朋友的記仇屬性, 說實話,樑驍還是挺害怕褚昀生氣的,因爲他根本猜不到下一刻褚昀會因爲生氣抹掉屬於他們的什麼回憶。緊緊擁着懷裡的人, 樑驍長舒一口氣, 身體在後背那隻手的安撫下漸漸放鬆下來, 然後就被肩膀上的劇痛席捲了。
耳邊傳來一聲悶哼, 褚昀身子一僵, 立刻從他懷裡撤出來,見樑驍嘴脣泛白,還以爲是他生了病:“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樑驍擡了擡手又放下了:“也沒什麼, 就是回家出櫃的時候被我爸扔了一個菸灰缸。”
“砸到哪兒了?”
樑驍說:“肩膀。”
褚昀快步找來醫藥箱,把人往沙發上一摁:“毛衣自己脫得掉嗎?”
樑驍藉機撒嬌, 飛快搖頭。
“……”褚昀心知肚明, 手上還是抓住了樑驍的毛衣下襬, 幫他將衣服除去。
左肩已經泛青,褚昀不禁皺起眉, 一邊給他抹藥一邊問:“爲什麼不躲?”
樑驍也沒瞞他:“苦肉計。不挨這一下,我爸媽心裡都過不了這道坎兒。”
抹完藥,褚昀從衣櫃裡拿了一件柔軟外套給樑驍,外套是淺藍色的,前面帶拉鍊, 脫衣沒有痛苦。穿着男朋友衣服的樑驍顯得格外乖, 褚昀打開筆電回覆了幾封郵件後道:“先睡吧, 有什麼事明早再說。”
現在已經是凌晨三點, 樑驍點了點頭。
躺上牀, 樑驍就側着身子靠了過來,褚昀一撞上他的眼神就明白了其中的暗示, 默契之下激生出滾燙熱吻,褚昀親他的嘴脣跟下巴,吻不斷往下,樑驍盯着被中鼓起的一塊,拽住了褚昀:“哥,你不用這樣——”
褚昀反手攥住他胳膊,口中模糊不清道:“獎勵。”
一覺到天明,褚昀去匯褚總部開會,樑驍則趕去公司捱罵,兩個人是相反方向,便約好中午一起吃飯。
昨晚微博在褚昀下線後不久就陷入癱瘓,但匯褚的股價還是受到了影響,股東們本就不滿,見來的不是褚長生而是褚昀,無處發泄的情緒自然就砸到了褚昀這個誘因上面。
最先出聲的是林董:“褚總,昨晚因爲私生活在網絡上‘風光’一回,後來睡了個好覺吧?肯定不像我們這把老骨頭,因爲操心集團的事徹夜睡不着覺。一大早就趕到公司商量對策,可你是姍姍來遲啊。褚總,你不覺得整件事需要給我們大家一個交待嗎?”
“我來就是爲了這件事。”
“哦?”林董道,“褚總這麼快就有解決辦法了?”
“沒有,”褚昀看起來一派輕鬆,“損失已經造成,承認的事也沒了澄清的可能,如今唯一的辦法就是盡力減少損失。”
林董怒道:“你說得輕鬆!當初你要來公司,我就在董事長面前反對過,可他不聽,現在把公司弄成這樣,誰來負責?”
“你搞錯了,”褚昀平靜道,“現在會這樣,跟我進不進公司無關,只要我是我父親的兒子,我的一舉一動就與匯褚脫不開關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林董一時找不到話來反駁,只得冷哼一聲。
王董見氣氛微僵,連忙出聲道:“如何減少損失?”
褚昀伸出手,辛露遞給他幾份文件,他往前傾身,將三份一模一樣的文件滑了出去:“這是我最新談下的合約書,X大高自忠教授的課題組將與我們合作,共同開發智能家居系統。”
林董拿起文件翻着,看得十分仔細,彷彿在探究合約書的真假。
“所以呢?就算能跟高教授合作,一時半刻也出不來產品,大魚不知道要多久才釣得上來,你年輕,你能等,我們可不願意。”林董掃了一圈會議室裡的人,立刻有幾人附和:“對,我們這把年紀,都半截入土了,喜歡能立刻收到回報的投資,再長遠的跟我們不再有關係了。”
“別急,”褚昀偏過頭吩咐,“辛露,視頻。”
辛露點了點頭。
電視牆上很快播出一段視頻,光影灑在褚昀臉上,不斷變換色彩,他平靜道:“這是高教授實驗室新做的模擬視頻,樓房落地窗將不再單純是一面窗,窗上畫面可以假亂真,科技、溫馨、浪漫、末日,這些元素僅僅是幾個人的設想,主人可以做偏好設定。畫面受室外光照、風速、天氣影響,每個人都能擁有完全不同的玻璃房。如果你願意,你可以躲在房子裡,比其他人過慢幾天、幾月,冬見夏,夏可見冬,日月四季都在你掌控之中。”
“花裡胡哨,”林董哼道,“而且我們自己的人就能做出來,爲什麼還要跟外人合作?”
“您很自信,而事實是我們的研發部從幾年前就做不出新東西了,匯褚之所以還堅、挺,完全是因爲底子夠厚。科技進步這樣快,沒有新花樣就等着被淘汰。”
“就算如此,我問你,高教授這個玻璃房目標客戶是哪些人羣?可不是每個人家中都有落地窗。現代人呆在家的時間越來越少,誰會花那麼多錢裝飾一個拿來睡覺的地方?”
褚昀說:“認真生活的人。生活和生存有何不同的問題,我暫時不想談論。這個系統已具雛形,降低運作成本之後就會投入市場。”
王董忽然來了點興趣:“你剛纔說風和陽光能影響畫面,是不是也能作爲動力?”
褚昀看向他:“對,目前的測試結果是,電源完全切斷,夏季光照下,畫面能夠維持一小時四十分鐘左右。”
王董點點頭,其餘人也陸續拋出問題,褚昀都一一回答。會議到最後,除了那位難纏的林董,所有人的臉色都不再像他剛進門時那樣冷漠。
“還有件事,”關掉視頻畫面,褚昀道,“我父親最近身體不適在家休養,這段時間我會留在總部暫替他的位置。”
林董反應很激烈:“你憑什麼?!你跟董事長關係並不好,我們都知道,他知道你如今打算在公司橫行霸道?他同意了嗎?”
“這也是我要說的,有意見我歡迎,散會後跟我一起問過我爸的意思,林董是一個,還有誰有疑問?”褚昀的視線淡淡掃過他們,低頭看了眼腕錶,“下午一點之前我都在這裡,有問題跟辛助說。沒什麼事的話,散會。”
“你等等……”林董忽然道,“董事長到底得了什麼病?這麼重要的會議都過不來?”
“我不是醫生,無法跟你解釋,我只能告訴你,他現在很好,但不宜下牀。”
大家都在心中猜測,或許是腿腳受了傷,董事長也不年輕了,傷筋動骨一百天,看來這三個月只能暫時聽褚昀的。
林董眼睛眯了眯,沒再多問。
中午跟樑驍在匯褚附近吃了頓飯,褚昀又趕去醫院,先斬後奏。褚長生敏銳地察覺到有些不對,還來不及細想就被褚星的聲音打斷:“爸爸!您怎麼樣了?”
朱悅讓司機將褚星從學校接了過來,褚長生看了看時間,斥道:“你怎麼能讓他翹課?”
朱悅趕緊解釋:“星星很聰明,少上幾節課沒關係的,他打電話給我,說胸口悶,不愧跟你是父子,你生病不舒服,他像有心靈感應一樣,我知道他很想見你,就把人接回來了。”
聽完,褚長生的臉色果然好了不少。
“你們剛剛在談什麼?我沒打攪你們吧?”朱悅這纔像發現褚昀一般,對他和顏悅色。
“沒什麼,”褚長生說,“我不在,阿昀這幾天先負責總部的生意。”
朱悅的表情變了變:“是嗎?阿昀肯定能做得很好。”
褚昀沒接話,看了一眼正小心看着他的褚星。
“你念哪所小學?”褚昀問道。
褚星很意外,這個哥哥平時不怎麼回家,見了他也不會說幾句話,今天竟然主動問起他了,褚星輕聲道:“立陽小學。”
“哦。”褚昀沒再問了,看三個人其樂融融的模樣,他稱有事先走,褚長生自然沒有留他。
翌日。褚昀前腳剛到公司,林董就帶了幾個聽他話的董事一起來堵褚昀:“我們都聽說了,董事長的病根本不是不能下牀那麼簡單,他腿腳沒有病,是腦子裡長了個東西!”
褚昀奇怪地看着他:“我從沒說過他腿腳有傷。”
“……”仔細一想也是,林董噎了一下,“我們要去醫院見董事長。”
“是要我給你們叫車?”褚昀莫名其妙。
林董:“你不怕我們過去告訴他病情實情,他一病不起?”
“怕,我當然怕,”褚昀誠實道,“我到現在還不知道他有沒有立過遺囑,萬一最壞的狀況發生了,豈不是讓朱悅跟她兒子撿個大便宜,賠本買賣沒人願意做。”
林董忽然有點看不懂他,但不管褚昀怎麼說,他今天都一定要去醫院見褚長生。
林董幾人離開公司,褚昀站在窗邊,看到幾輛車子從大樓開出,他摸出手機打了個電話。
林董被褚昀安排的保鏢攔在了病房門口,說話聲將本就沒有熟睡的褚長生吵醒,他問朱悅外面發生了什麼事。
朱悅無辜道:“不清楚,好像是有人要來看你,阿昀讓人攔着不讓。”
褚長生不是個傻子,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的病或許並不像褚昀之前告訴他的那樣簡單,要不是必須臥病在牀,褚昀何須去開那個會還準備暫時代替他的位子?
“我的病,醫生究竟是怎麼說的?”褚長生忽然問道。
朱悅似乎一慌,眼睛看向別處:“阿昀不是說過了,你身體沒什麼的,可能是最近這段日子太累,休息幾天就好了。”
“是嗎?那爲什麼我這點小病還招來了林董?”
“可能是因爲阿昀今天開會的時候說了什麼吧……”朱悅很遲疑的樣子,“大概是讓人誤會了,我去外面看看。”
“嗯。”盯着朱悅的背影,直到她出去掩上門,褚長生撈過一旁的手機,給王董發了條消息。
[董事長,您身體怎麼樣?]王董很快就回復。
[褚長生:好多了。褚昀在公司怎麼對大家說我生病的事的?]
[王董:他也沒說什麼,不過我倒是從別人那裡聽到一個完全不同的版本。]
[褚長生:別賣關子。]
[王董:董事長夫人今天來了公司,我沒親耳聽到,不過您的消息應該是她傳出去的。]
褚長生看了看外頭正與林董說話的朱悅,打字時手指發顫:[她說什麼?]
[王董:她說您腦子裡長了個良性腫瘤,但不方便做手術,所以只能長期住在醫院觀察。]
褚長生腦子“轟”地一聲,半晌纔回復王董,朱悅此時推門而入,褚長生悄悄放好手機,盯着她一步步走回來。
“怎麼了?”朱悅奇怪地問。
“幫我將秦律找來。”
“秦律?”
褚長生點點頭,似乎並不打算隱瞞:“之前立的遺囑有幾處不妥的地方,想跟他商量修改。”
朱悅一頓:“爲什麼忽然要改遺囑?你身體不是好好的?”
“我擔心我的大兒子狼心狗肺,”褚長生道,“以防萬一,你去叫人吧。”
朱悅見計劃奏效,低頭掩住嘴邊笑意,打電話給秦律。
秦律來醫院之前,褚昀先來了。
“爸,我有話單獨跟您說。”褚昀看了看朱悅,褚長生會意,輕聲道,“小悅,你先出去轉轉。”
朱悅雖不情願,還是點頭出去了。
“說吧。”褚長生靜靜看着兒子。
“我聽說林董他們幾個到醫院來了?”褚昀眼睛盯着褚長生的臉,似乎在觀察他的表情,“沒打擾到您吧?”
“沒有,被保鏢攔住了。”
“那就好。”
“爲什麼‘那就好’?”
褚昀一愣,笑了笑道:“今天林董在公司跟我鬧了些矛盾,我擔心他來找您告狀。”
“因爲什麼?”
褚昀笑意收了收,簡潔地說了經過。
“高自忠?”褚長生聽完很意外,“他不是挺高風亮節的人,怎麼會答應跟你……跟匯褚合作?”
“不知道,或許人都會變吧。”
褚長生一頓,聽出褚昀話裡別有深意,正準備說什麼,褚昀的手機響了,病房內響起熟悉的旋律,褚長生辨認了一下,忽然記起這是前妻最愛哼的一首歌。
“抱歉,我出去接個電話。”
音樂聲一停,褚長生眼中好似有水紋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