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接下來的劇情推進,寧遠這一幕以崔達的形象出場,下一幕又以沈德的形象上臺,兩個角色之前來回切換遊刃有餘,沒有絲毫違和,反而讓觀衆已經下意識的帶入進去:這就是兩個人。
新的一幕上演,在一衆旁白的高聲吟唱中,寧遠在舞臺上做着無聲的演出——
時而指着別人頤指氣使,時而站在桌子上雙手叉腰,神態桀驁的大罵。
甚至,他還會拿起鞭子,猛地朝別人抽去!
跟之前的對比,那些在沈德面前寡廉鮮恥的人們,這一刻都畏畏縮縮。
再然後,煙店的招牌去掉,換上了菸廠的更大招牌!
寧遠走到前面,手拿菸斗,愜意的吸着,笑得很懶散:
“沈德小姐不可能丟下大家不管,但不幹活白吃飯的事情不會再有了,記住,你們不是爲我或者沈德小姐,而是爲你們自己幹活。”
旁邊的聲音又在唱:
“聽聽,他把剝削都說得這麼冠冕堂皇。”
“看看,好人是怎麼變成虛僞的豺狼。”
“責怪沈德嗎?”
“不,她也是被生活逼迫成這個模樣。”
“責怪崔達嗎?”
“不,他只是保護沈德變了裝。”
“那應該怪誰?”
“應該怪誰?”
“怪誰?”
層層遞進的逼問,用壓迫式的歌聲接連唱出來,採用了後現代歌劇的方式,就像十來年後,寧遠經常在網上看到的口語話的音樂劇,通俗易懂,甚至有種洗腦的魔性。
在“怪誰”唱出後,有了短暫的停頓。
這個時候,楊蓀和他母親來到臺上,語氣急促的叫道:
“崔達先生!”
雖然他們模樣急切,但稱呼上,卻不再是以前那麼輕蔑,而是尊重,諂媚似的尊重。
寧遠笑容帶着玩味的居高臨下,彈了彈西裝上並不存在的灰塵,一邊不經意的道:
“楊太太,我能爲您做些什麼呢?”
而楊母臉上則堆着討好的笑容:
“崔達先生,我想在您這裡爲我的兒子求個情。警察今早上到我們家,告訴我倆說,您以沈德小姐的名義控告我們破壞婚約和騙走了二百塊銀元。”
“完全正確,楊太太。”
寧遠皮笑肉不笑,一如之前的楊蓀,而站在楊母身後的楊蓀,也就是劉葉,則臉色陰沉,下意識的深吸了一口氣。
“崔達先生,看在神的面上,您不能再發發善心!高擡貴手?”楊母可憐巴巴的道:
“錢已經沒有了,那個謀求飛行員職位的計劃也吹了……”
說着,楊母指着她兒子,咬牙切齒的道:
“兩天之內,這敗家子就把錢花光了。我知道,他是個混蛋。他把我的傢俱也賣掉了,想不管我這個老婆子獨自到京城去。”
這時楊母已經哭了起來:“求求您,您是沈德的表哥,您應該知道,沈德小姐一度也很看重他的呀,求求您了。”
“哦~”寧遠一副假模假樣的恍然,然後轉過臉,似笑非笑道:
“楊蓀先生,您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這時候的劉葉,可沒有之前出場的風光,頭髮的造型做亂了,衣服也不如之前的光鮮柔順,而是皺巴巴的,他盯着寧遠,梗着脖子道:
“錢我已經沒有了。”
寧遠點了點頭,像是對這個無賴態度並不在意,然後雙手插進褲兜,轉向楊母道:
“楊太太,我表妹出於某些我所不能理解的原因,對您這個墮落的兒子有所不忍,爲此,我準備再試試看。”
這個時候,楊母立刻驚喜的看向寧遠,就連楊蓀,眼神裡也迸發出希冀之色。
這種細節的表現,並不突兀,反而呈現出一種協調的轉變,甚至每個觀衆心裡都感覺暗爽,就連希琳他們也笑了起來。
寧遠眼神掃了楊蓀一眼,然後才淡淡道:
“我表妹對我說過,她希望楊先生通過誠實的勞動能夠改邪歸正。”
在他們母子有些愕然的時候,寧遠表情轉爲冷漠,平靜道:
“您的兒子可以在我的工廠裡得到一個位子。那二百塊錢可以慢漫從他的工資里扣除。”
呆滯過後,劉葉冷笑起來:“這麼說,不是監獄就是工廠嘍?”
寧遠聳了聳肩,懶洋洋的渾不在意:“這取決於您。”
劉葉顯然被氣得不輕,沉默片刻後,才低聲道:“我能不能再同沈德談談?”
“不能!”寧遠說的很果決。
見劉葉不吭聲,臉色陰晴不定的在那兒遲疑,寧遠轉身就走,沒有絲毫拖泥帶水的等待。
見沒有一點商量的餘地,劉葉這才急了,連忙道:
“我的勞動地方在哪兒。”
寧遠腳步沒停,隨手朝那邊一指:“去找老孫吧!”
這個時候,儘管寧遠已經走向後臺,隱沒在黑暗中,楊母也依然朝着他離開的地方連忙道:
“萬分感謝您,崔達先生!您真是太好了,神明會保佑您的。”
在她直起腰,轉頭看向楊蓀的時候,臉色已經跟她兒子一樣,陰沉沉的:
“你已經走到邪路上去了,現在規規矩矩勞動,改邪歸正,我不希望你再折騰了。”
崔達的黑化,就是這齣劇的轉折,標誌着沈德內心的感性和理智較勁中,理智佔了上風。
而接下來,就是崔達對工人,包括那些老人和孩童的嚴厲,讓他們在忙碌的工作之餘,都在念叨着一件事:
“沈德去哪裡了。”
失去才知道珍惜,但後悔又有什麼用?
在那之前,是崔達和沈德以幕爲間隔進行區別表演,而在這一幕中,是白天和黑夜黑夜的區別。
白天,他是冷酷無情的崔達,而到了晚上,他披上沈德的繡花披風,鬼鬼祟祟的來到一些家庭門口,扔下一小袋米,然後又去了下一家。
是的,到了夜晚,她還是逃不過良心的折磨,還是想做善事。
但這樣一來,讓人們更加懷念沈德。
“她肯定沒有走,她就在我們身邊,可她究竟在哪裡呢?”
直到那一天,老王繼續來找崔達詢問沈德的下落,崔達依然咬定不知道,而老王嘆息道:
“崔達先生,您不要以爲,沈德的朋友真不會去關心她,這是不可能的。一個好人是不會輕易被忘記的,好人可不多啊。”
於是,那天晚上,崔達的辦公室裡,傳來了沈德的哭聲。
而這聲音,又讓準備來偷聽點什麼的楊蓀聽到了,當時他那髒污的臉上,唯有眼神,再次迸發出一絲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