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因病早夭之後。
小美處於極爲複雜的情緒狀態下,既有自己逃跑毀了約定的後悔,又有對程宇加深了的怨恨,同時又覺得非常無助想要找個肩膀依靠一下。
作爲母親,她自責,又因爲年紀的原因和處境的原因,難免會有一些並不太正常的心理變化,她也需要發泄,需要釋放,需要依靠,需要安慰,需要呵護。
想要堅強的面對一切,從未失去對未來的希望,從未動搖過想要逃離的想法,但這一切,不妨礙她在某個特定的時間段,讓自己臨時的柔弱一點,臨時的縮成一團,得到一些溫暖,不再是獨自一人面對冰冷。
程宇的存在,成爲了她的唯一選擇。
齊雪迎一大早五點起來化妝,一個差點瘋掉失去了孩子的母親,情急之下各種情緒激動和大幅度動作,讓她這個在地下室被囚禁數年的人,顯得格外脆弱,臉色蒼白,呼吸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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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對着程宇拳打腳踢,這個時候,生過孩子的她,腳上已經沒有了鎖釦。
咬着程宇的肩膀,抓撓着他的身體,咆哮着,放聲大哭,無理取鬧。
不是一次,是每一次。
持續了有一個月的時間,而這一個月,也是程宇七年來實際上單位時間內在地下室停留時間最長的時候,包括在這裡留宿。
除了小美要生產的那幾天,他晚上寸步不離之外,從未在這裡留宿,這一個月的時間,他有大半的時間都留了下來,作爲被髮泄的標誌物,在提供了港灣的作用之後,男人總是要比女人更容易的從悲傷中走出來。
孩子沒了,小美的痛苦在他的陪伴下減弱,而面對着他的留宿,面對着一些從來都跟自願無關的行爲,小美不再是掙扎,不再是逆來順受,而是有了一些迴應。
這樣一個有時間長度且情緒爆發力強的戲份,一般情況下,在一個劇組拍攝幾天甚至十幾天都是正常的,劇中一個月時間,劇情給三場戲,開始,中段,結尾,每一場戲都是情緒爆發的大戲。
在《七年》劇組,這幾場戲從上午拍攝外外景戲之後,九點三十開始,持續到下午接近兩點的時間,完美收官,全場掌聲中放飯,沒有一個人有怨言。
幾天時間,就算是最爲自我中心的工作人員,也對導演和兩位演員產生了敬佩之情,對自己工作不定時的加班也少了一些怨氣。多數普通人對於工作的怨氣,多多少少來源於收入不對等和心情不對等。
《七年》給了大家一定量的加班費,然後看着高高在上的大明星沒日沒夜的拍戲,累到每天似乎除了短暫睡覺時間什麼都沒了,作爲工作人員還能夠倒班,大家的兩個不對等,都對等了,或者說都舒服了。
中午等到他們拍攝完再吃飯,大家都覺得理所應當,這一頓飯吃的也香,劇組伙食這幾天明顯上漲,餐車的餐食哪怕是同一道麻辣豆腐,盒飯裡的能和現做的去比較嗎?
劇組也習慣了吃飯快,十分鐘,差不多吃完,喝點茶水或是吃點水果抽支菸,短暫的休息幾分鐘,重新開拍。
這一次,齊雪迎坐在了旁邊的單人沙發上,幾天來她終於可以吃着水果看別人演戲了,身邊的人給自己準備了雞湯補身體,爲了保持更爲真實的狀態儘量少用特效化妝,她對身體呈現出來的狀態是有要求的,如果虛弱、狼狽、頹廢等狀態不需要化妝,那對自己的表演肯定會有更好的幫助,一些超近距離的特寫也敢於去完整的呈現。
這場戲不是在棚內拍攝,是在外景拍攝,是程宇被抓之後,關東林匆匆趕過來憤怒的對他出手的一場戲。
一拳將程宇打倒在地,所有父親都會做的一件事,在這段劇情裡,賈科和陳到明都沒有刻意做出不同的感覺,先要符合正常人的邏輯,而不是爲了給藝術片增加藝術成分去故意弄出一些深奧的東西。
不管是什麼樣的父親,這都會是第一反應吧,就算是做給外人看,也需要有一個態度。
這一拳是真打,周樂嘴角鼻孔內的血是做出來的,面對着陳到明進入角色的咆哮和不依不饒,被阻隔開以後還是放狠話,他始終都保持着沉默,但沒有低頭,而是擡起頭,儘管很狼狽依舊正視着老鄰居,我沒有覺得自己需要懺悔什麼,也沒有必要跟誰致歉自己的行爲,七年時間我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任何代價我都願意付出。
陳到明飾演這樣的戲份,也是不拘泥於劇本的限制,情緒使然,進入角色,跟着身體自然反應去演。
有些時候稱誰的表演不露痕跡,並不一定皆來自於表演,能夠進入角色之後順其自然的延伸人物,那比表演到最高層次更有殺傷力。
周樂和陳到明,兩代的影帝對決,外景很難真正近距離圍觀,還要做警戒線阻攔圍攏過來的遊客。
在影城,看到拍戲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多數劇組都不介意遊客在中距離拍照。有大咖的劇組則稍微不一樣一些,有些人發現了周樂和陳到明,頓時在周遭引起蜂擁而至的小規模熱潮。
影城的安保人員和劇組的工作人員,外圍拉了阻隔大家的警戒線,裡面還安置了一層工作人員組成的安全線,確保沒有人誤闖入鏡頭範圍之內,演員進入角色狀態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爲誤闖入而讓演員們的表演浪費掉,到時候不止是導演發火,演員發火都是應該的。
關東林終於被拉開,他示意自己情緒會平復,指着已經被帶上車子的程宇,帶着一點喘粗氣但卻不再是失去理智的口吻說道:“這件事沒完,我會讓你把牢底坐穿。”
程宇平靜的說道:“我是真的對她好,會一直對她好。”
關東林狠狠的啐了一口:“我呸!”
程宇視線掠過關東林,望向稍遠一點的區域,你不會覺得他面目猙獰,臉上的血跡也沒有那麼的可怖,在這一刻你反倒會覺得一直以反派角色出現的男人,竟然身上有了那麼一點‘看穿一切’的狀態。
七年時間,七年在這個鎮子上生活,七年面對這些人,七年聽着別人口中的小美失蹤。
程宇這個角色在整部戲的最後一句臺詞:“現在,也只有我能對她好了。”
關東林的臉上洋溢着恨極了的憤怒,作勢還要往前衝,車門拉上,程宇被帶走了,賈科喊了卡。
陳到明秒收情緒,嘴角帶着一點苦笑,剛剛,在那樣一場戲裡面,沒有事先設計好的具體臺詞,甚至戲都是後加的,要的是兩人之間的化學反應。
不好嗎?
好。聽賈科等人的掌聲就知道這場戲很好,有着一種黑色幽默的感覺,未來的劇情發展也恰恰迎合了這句話。
“現在,也只有我能對她好了。”
程宇是個什麼樣的人,這一場戲給了一個準確定位,他是個聰明人,這時候你回看之前拍攝的戲份裡面程宇對小美的變化,可能不光是因爲懷着孩子身體重了沒能力逃跑才拆掉鎖着的鎖鏈。
到底是不是他已經看透了人,這個劇本里沒有顯示,周樂只能是根據自己的理解,營造一個氛圍,你自己去看,我不能明着傳遞給你。
這之後發生的一切,到底是不是程宇早已預見到的呢?
誰又知道呢?
陳到明的苦笑是因爲他這段戲竟然被對方給掌控了主動,從來都是控場的自己,也有被別人給帶着演戲的時候,這讓他內心有那麼一點酸楚,有點難以接受。
從來都是大男主,即便是配角也都是全場的焦點,在片場演戲的時候從來都是控場選手,今天兩個人的對手戲,直接讓周樂掌控了節奏帶着自己演,還真是一個不太舒服的感受。
賈科作爲導演也看得真切,所以他先跑過來問了一句:“陳老師,你覺得這場戲能用嗎?”
陳到明笑了笑,從他開始接戲不在意是不是主角的那一天開始,年紀大了很多事也就不再那麼的堅持,拍拍賈科的肩膀:“怎麼不要,多好的一場戲。”
這場戲,給接下來關東林乃至一系列小配角的戲份定下了基調,周樂是不太可能回來重拍,覺得好就會保留下來,圍繞他的戲份來拍。
圍在一起看看拍攝好的素材,也不能說是無奈之舉,每個人的腦海中都在想着一個問題——如果不這樣拍,還可以怎樣拍?效果會比當前這個好嗎?
刨除掉周樂沒有檔期的事情,再去想一想,還有更好的選擇嗎?
這場戲固然陳老師沒有太多的發揮,周樂的表演也帶着一點飄忽的感覺,但如果將這場戲放在整個後半段的劇情裡,一下子這場戲的地位就提高了,成爲了整個後面結尾的點睛之筆,有這場戲,之後所有人的表演和故事的展開纔有了一個比較明確的方向。
程宇早就預見了事態的發展,給這個角色也增添了獨特的韻味。
而關東林這個角色,不再是大家想象中的父親形象,逐漸成爲一個註定會被觀衆痛罵的角色,這個角色的特點也完全立住了,以陳到明的實力,你讓他演一個普通角色他沒什麼興趣,能夠演一個層次感豐富的反派角色,他會更感興趣,會更有發揮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