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淮南確實不是專業歌手。
這一點他很有自知之明。
他上輩子學的土木工程,這輩子夢想是當好一名演員。
唯一有過跟音樂相關的經歷,還是小時候在幼兒園表演全班合唱,成年之後的方淮南可以說是個音樂絕緣體,唱歌是不可能的。
論唱功,方淮南可能只比他小時候幼兒園那次合唱稍微進步了一點點。
如果是讓他碰流行歌曲,那方淮南肯定開口第一句就被觀衆罵了。
但他唱的是民間小調。
民間小調從來不講究唱功,它的旋律比起流行歌曲更加簡單,也更注重隨心所欲,哪怕是按照調子隨便哼哼兩句也能唱的不錯。
而且這還是根據軍歌改編而來的民間小調,其本身的旋律已經是一等一的出色,方淮南按照抑揚頓挫的節奏把整首《滿江紅》唱完了,聽上去倒也挺像那麼回事兒的。
“更重要的是,他唱得不是旋律……”
剛纔替方淮南發聲的觀衆打字道:“是一種情懷,家國天下大義的情懷!”
他把歌詞都發了出來,繼續編輯文字道:“《滿江紅》可能是一首古代的詞牌名——我沒查到具體出處,但是僅僅從詩詞本身的角度出發,這也是一首非常非常出色的愛國詩詞。”
那名觀衆喃喃出聲道:“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絕了……這句真的絕了!”
“靖康恥是什麼?我一個歷史研究生完全沒印象。”
“樓上的,你歷史研究生大半夜跑來看娛樂八卦??”
“老子研究了這麼久的歷史,還不能享受享受了!”
“樓上別吵別吵,我剛看詩看出點感覺來,被你們這些彈幕全毀了。”
“救命!我把我爺爺喊了起來,唱這首小調給他聽,現在我爺已經在廚房拿大刀舞了快五分鐘了!!”
“我是盲人,這檔節目能夠請出這麼有深度的嘉賓,肯定是一檔文明正規的節目吧?”
“不得不說,這個叫方淮南的演員上了這期節目,確實讓節目的層次拔高不少,我要把這期節目安利給朋友,讓他看看哥們這品味!”
“我道歉……我剛開始還罵他來着,沒想到臨了臨了居然被打了個大臉,是我格局小了——不談八卦,不爆料同行的私生活,分享自己的內在深度——人家這才叫上節目啊!”
“不知道你們注意到沒有,他從上了鏡頭開始到現在快一個多小時了,腰背依舊保持筆挺,完全沒有塌下去的現象,我試了五分鐘就保持不住了,人家這形體管理真的不得不服!”
“現在想想,人家一開始跟我們講的內容倒也不是廢話,這是人家拍戲過程中得出來的寶貴經驗,只是咱們身爲觀衆用不着而已……”
一時間,直播彈幕上方淮南的風評反轉。
飄過去的彈幕居然有很多人替他說好話,甚至有不少路人當場轉變成粉絲,紛紛打聽在哪裡能看到這個演員之前的作品。
當然,這些事情發生在直播彈幕上,方淮南是沒辦法知道的。
就算他知道了,心裡也不會在意。
網絡上的評價是好是壞他根本不關心,對於一個社交軟件都很少打開的人來說,網上的風風雨雨根本影響不了他。
他來參加節目只是爲了完成丁導對他的要求。
方淮南唱完了《滿江紅》之後正了正衣襟,對着鏡頭微微點了點頭,再次認真的宣傳了一遍今年要上映的《解救吳先生》,算是完成了丁導對他的交代。
他是心滿意足了,但是有一個人卻不高興。
金志疆臉色陰沉的盯着轉播節目,臉色陰沉的像能滴出水。
直播的彈幕他也能看到。
本來一切事情都在按照他的設想走,方淮南的性格註定了他不是個諧星,也絕對討不了娛樂八卦節目的觀衆喜歡,最大的可能是上完一期節目之後,方淮南整個演員生涯被觀衆罵的迎來口碑滑鐵盧。
但是他萬萬沒想到啊。
一首民間小調,一首民間小調!!
特麼的憑什麼就翻盤了啊!
然而他再不忿,再見不得方淮南的口碑反轉,也只能默認這個事實。
金志疆可是正經名牌大學畢業的文科生,不然他也坐不上安達新聞社主編的位置。
詩詞賞析是他們文科最基本的功課。
就算他帶着對方淮南強烈不滿的濾鏡,也不得不承認方淮南剛纔唱得小調,對於他們這檔娛樂八卦節目來說簡直就是絕殺!
當觀衆們還沉浸在八卦娛樂中不可自拔的時候,方淮南用一首充滿了家國情懷的小調,就像一記狠狠的耳光一樣打在這些觀衆的臉上——
醒醒,起來建設國家美好的未來了!
金志疆不認爲現在直播的彈幕風評反轉是因爲方淮南唱得好。
事實上他的唱功只能算是不難聽罷了。
畢竟是個演員,金志疆也不對他的唱功抱有什麼要求。
但是方淮南有足夠的情懷。
他兩世爲人,這輩子雖然給了他重頭來過的機會,也讓他重生在一個跟上輩子很像很像的世界,但……終究是不一樣的。
方淮南熟知的那些歷史、他的家庭、他的國家、他的過往重重、他的成長經歷統統都消失了。
唱這首小調的時候,方淮南是真切的融入了自己的真情實感。
他沒有國破家亡的經歷,但確確實實的失去了自己記憶中最熟悉的一部分,而且從此以後都沒有機會找回了……
比起專業歌手,他的聲音不是最動聽的,但是他一定是最動情的。
天生詼諧的山東小調沒有讓這首詞失色,反而聽着更顯得悲壯!
這纔是方淮南能夠打動衆多觀衆的原因!
……
金志疆自己把方淮南唱得歌詞抄了一遍。
看着辦公桌上,那張寫滿了格律的歌詞——不,這已經不能用歌詞來形容了,方淮南唱得絕對是一首詩詞!
而且是一首能夠流芳千古的愛國詩詞!
怪了,如果這詩詞歷史上出現過,怎麼會一點記載都沒有?
金志疆翻遍了自己的記憶,很肯定自己絕對沒有學過這首詩詞,連滿江紅這個詞牌名都沒有聽說過。
難不成是方淮南他自己寫的?
不不不,絕不可能!
這樣慷慨壯烈的詩詞絕對不可能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寫出來的,他都快四十歲了,都能看着眷抄在紙上的詩詞拍案叫絕,這樣詩詞沒有深厚的文化底蘊跟寬闊的人文關懷是寫不出來的。
金志疆不相信這是方淮南自己寫的。
他拿起電話,撥給了編導:
“下了節目之後,讓方淮南到我這裡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