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溼的暗室中，漆黑無光。
黑暗中，隱約能看到一團暗流在洶涌蠕動。
安雅王妃用盡全身的力氣推開沉重的門，一步步，朝暗流處走去。
“嘩啦……”
水花飛濺。
暗室中居然是一汪泉眼。
一抹乾癟的身影從水下浮起，即便黑暗中看不真切，依舊能感受到對方身上濃郁的死氣。
“長老，他回來了……”
安雅王妃垂眸，眼角分明還殘留着未擦拭的淚水。
“不是他……”
黑暗中，聲音乾澀沙啞。
“難道……”
安雅哆嗦了一下，猛的擡頭。
“不可能，他不會死的，他答應過要娶我，他說過的。”
“安雅，那只是年少時的戲語，你何苦執着！”
長老嘆了口氣。
“鮫人重諾，他不能言而無信！”
“可他已經不在了，你還能如何？”
“他不在了，他的後人在。”
安雅死死攥着雙手，渾身都在顫抖。
“可你已經是王妃了……”
“我嫁給的是王座，誰坐上這個位置，誰就得娶我。”
安雅抹去淚珠兒，挺直了脊背。
“長老，請遵守你和我的承諾。”
“可他已經變身成年了，沒有感情的婚姻會很煎熬，你要想清楚。”
黑暗中，有人虛弱的嘆了口氣。
“煎熬？”安雅冷笑。
“對我來說，每一分每一秒都只是重複，又有什麼區別。”
“好吧，我會盡力促成此事……”
“如此就好，長老，您好好休息吧。”
安雅淺淺行了一個禮，轉身離開了暗室。
黑暗中，一對慘白的眸光閃爍了一會兒，消失在黑暗中。
……
“王，請上座。”並不算寬敞的大廳內，石頭雕成的座椅依舊粗糙簡陋。
葉璟城卻沒有露出任何不快之色，端正坐定。
“參見陛下！”
所有人齊齊跪倒，雙膝叩地，匍匐下身軀，雙手舉起，連拜了三下。
“諸位請起。”
葉璟城王者風範十足。
夏九夜遠遠看着，恍然覺得他似乎離自己越來越遠了。
“陛下，先王他……”
爲首的大長老在海海蜃的攙扶下站了起來。
“我母親已經去世了。”
葉璟城淡淡看了眼衆人。
“我的父親並不是鮫族，你們應該清楚。”
“無妨，這一點王不必放在心上。”
大長老擺了擺手。
“鮫族尊王從不看血統出身，只要靈力純淨就足夠了，王，您的銀髮就是最好的證明，甚至比先王的還要純正，族人之幸。”
大長老躬身行了一禮。
“既然王已經回來了泉眼乾涸的窘境將不日而解，請王儘快參詳功法，拯救族民於苦難，安雅王妃會教導您的。”
“安雅王妃？”
再次聽到這個名字，不知爲何，葉璟城胸膛竟微微抽搐了下。
“安雅王妃是當初靈力純度僅次於先王的族民，先王離開青川后，全靠她和老長老拼盡全力才守護住族羣，對族人功不可沒。”
“她是我母親的王妃？”
葉璟城眸光晃動着不解。
“這……”
大長老猶豫了下，深深躬了躬身。
“當初，先王便尋無蹤，泉眼眼看枯竭，危難之時安雅挺身而出要守護泉眼，奈何她的靈力不夠純淨不具備守護泉眼的天賦，後來，老長老想了一個辦法，讓她嫁於王座成了王妃，這才勉強守護了泉水幾十年。”
“如此說來，安雅王妃倒是我的長輩了……”
“陛下說錯了。”葉璟城話音剛落，一道柔和之極的女聲悠悠響起。
暗香涌動，腳步輕盈。
一名身披七彩大氅的女子緩緩邁入大殿。
女子生着一頭灰白色的長髮，長眉入鬢，杏眼通透清澈，容光極爲豔麗。
只是眼角脣邊淺淺浮着一些細微的皺紋。
“參加安雅王妃。”
衆人躬身行禮。
“長老們不必多禮，剛纔我在泉室忽然感受到靈泉復甦，羽兒告訴我族內來了貴客，我特意去見了老長老，這才得知陛下回來了。”
言畢，安雅蓮步款款走向葉璟城。
剛要行禮，卻被葉璟城側身避開。
“安雅王妃和母親同輩，地位斐然，也是璟城的長輩，不用如此大禮。”
“母親！”安雅身軀猛的一顫。
半晌，脣角露出一抹慘笑。
“他……竟然選擇了女兒身。”
“安雅王妃……安雅王妃……”看着安雅失魂落魄的模樣，羽兒實在替她傷心不已。
爲了一句兒時的承諾，爲了鮫族臣民，安雅是第一個自行選擇性別不是因爲心中情動而化身的鮫族。
所受苦楚不言而喻。
她盼了幾十年，沒盼來心心念唸的情郎，卻等來了她的兒子。
“我沒事……”安雅緩緩擡頭，葉璟城的長髮銀亮柔順，那光亮，刺的她雙眼微微發痛。
“安雅參加陛下，王妃兩字莫要再提了。”
安雅定定看着葉璟城，緩緩行了一禮。
“既然陛下已經回來了，安雅也可以功成身退了，安雅請旨去守護無垢海，請陛下恩准。”
“不可！”大長老吃了一驚。
“陛下剛剛回來，對鮫族一切都不熟悉，我們幾個幾經老了，老長老又性命垂危，如果安雅王妃這時候去了無垢海，我們又該如何抵禦巨鯊和白鯨兩族的進攻，萬萬不可，無垢海乃萬年不毛之地，終年不見陽光，王妃怎可去那種死地！”
“王妃？”
安雅苦笑。
“先王既是女子，我這個王妃豈非只是一個笑柄！”
“可安雅嫁給的並非先王，而是王座，既然陛下回來了，安雅自然還是王妃！這些年你爲了鮫族殫精竭慮，奉獻無悔，陛下必回善待體諒。”
海蜃單膝跪下。
朝葉璟城深深鞠了一躬。
“請陛下體恤安雅王妃這些年的奉獻，不要辜負她。”
“……”葉璟城眉頭一皺。
繼承這個王位本在他意料之中，可他並沒有打算在鮫族中選一名女子婚配，更別提這個名義上和母親同輩的女子了。
“陛下不要着急，聽老臣一言。”
見葉璟城面色有異，大長老連忙走過來打圓場。
“你說吧。”葉璟城微微點了點頭。
“陛下乃鮫族之王，本就可娶三名王妃，安雅的確對臣民有功，無垢海乃族人葬身之地，冰寒陰暗，安雅實青春年少，實在不宜去那種地方終老，依老臣的意思，不如給安雅側妃的尊號，至於王妃之位麼。”
大長老眸光悄然無聲落在葉璟城身後。
“全憑陛下心意，臣等一定遵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