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織錦順着屠豔娘所指的方向看了看,險的笑出來。
別的東西她不敢保證,這禾花雀,卻正正是撞在了她的手上。從前在姚家,嫡母陳氏向來喜歡吃些野物,飯桌上時不時就會出現禾花雀、鵪鶉之類的東西,她也藉着光嘗過不少次。說起來,家裡的廚子老孫頭收拾這些野生食材,倒也頗有兩分本領。當時她自然是不知道這些菜是如何做成,但現在,她已經有了洪老頭教給她的三招兩式打底,只不過暗暗一琢磨,心中登時有了計較。
“姐姐,你說的話可是真的?只要我能將這禾花雀做得好,你就收我爲徒?”她成竹在胸,笑眯眯地問道。
屠豔娘不耐煩地翻了個白眼:“老孃哄你作甚?你也別得意,我知道你是有點三腳貓功夫,但你可別忘了,我一早說過,這黑涼村裡比我會吃的人還沒出生呢!禾花雀這玩意說起來也不過就是那幾樣做法,要麼黃燜,要麼油炸,沒啥意思。你要能做出新意來,我就服你!”
“好,說話算數!”姚織錦使勁點點頭,兩個人大眼瞪小眼的站着,卻誰也不往前邁一步。
對看了半晌,終是屠豔娘忍不住了,氣哼哼道:“愣着幹啥,你倒是買呀,沒食材你做個鬼!”
姚織錦一副混不吝的模樣,翻了翻自己的袖籠,理直氣壯道:“我可沒錢,今兒出來時我們奶奶就給了我幾個錢,讓我給她買糖人兒的,我要是多花了,回去沒法交代!”
“喲?依着你的意思,是讓老孃出錢給你買?你還真不要臉!這是老孃給你的試煉你懂嗎?你做菜讓老孃花錢,做夢!”屠豔娘眼睛都快飛進鬢角里了,怒氣衝衝地吼道。
姚織錦是在集市混慣了的,這點小事她還能圓不過去?當即就嘴巴一扁,眼淚汪汪地道:“姐姐你就是不誠心收我爲徒,看我年齡小,欺負我呢!禾花雀可是你點名要吃的!
屠豔娘終此一生還沒人敢這麼和她說話,一時氣結,另一方面,她也真想看看這小丫頭能弄出什麼花兒來。站在原地考慮了一下,一甩手,道:“罷了罷了,老孃給你買!他奶奶的,我是不是上輩子跟你搶過男人來着,這輩子倒黴,居然被你纏上了!”
說完,大踏步走到那個被二人爭吵嚇得面容失色的老漢面前,買下兩串共十五、六隻禾花雀,扔進姚織錦懷中。
“這總行了吧?還要什麼,該不會油鹽醬醋也要老孃給你出吧?”她瞪着面前的小女娃道。
姚織錦乖巧一笑:“嘿嘿,那倒不用,我家裡有現成的,不過……”她朝左右看了看,咬着嘴脣道,“姐姐你能再給我買塊肉嗎?”
“還要買肉?”屠豔娘跳着腳咆哮起來,“老孃鎚死你!我說死毛丫頭,你該不會是家裡窮,編個謊話上我這兒來打抽豐的吧?敢情指望着老孃買好了菜給你過年呢?我今天把食材交給了你,明天你死活再不現身,我連你住哪都不知道,豈不是會死的很慘?”
姚織錦也氣呼呼地一偏頭:“你不相信就算了,不想收我爲徒就直說,何必扯這些雜七雜八的?我雖然年紀小,但我也是有自尊和人格的!”
“你!”屠豔娘又吃了個癟,費了好大功夫才忍住了沒一巴掌扇過去,道:“你這死丫頭不去要飯簡直白瞎了!”
“你個摳門姐姐不去放賬坐收利錢也很可惜!”姚織錦毫不示弱地頂了回去。
兩人罵罵咧咧地一路走到賣肉的攤檔前,割了一小塊肉,用油紙包了,屠豔娘悻悻地將銅錢摔在桌上,轉頭指着姚織錦道:“死毛丫頭你給我聽好了,明天這個時候,我在村口我兒子的墳頭上等着你,我倒要看看你能給我把禾花雀做成啥樣!別怪我事先沒提醒你,你要是敢糊弄我,或是做出來的菜像狗屎一樣,我把你嘴給撕了!到時候,讓我兒子也瞧瞧你這丫頭有多不靠譜!”
姚織錦衝她做了個鬼臉,嘻嘻笑着道:“摳門姐姐你就省省口水吧,見天兒地罵人,也不嫌累?總之明天,我一定準時來,我做出來的菜你若不喜歡,我沒啥可說的,但你若喜歡,就非收我爲徒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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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中午吃過飯,谷韶謙照例去田間了,徐淑寧回了房午睡,姚織錦在門口踮着腳看了半天,估摸着她睡得熟了,便悄悄晃進廚房裡。
那時候,蘇婆子正在竈上煨一鍋牛肉,味道大得很,姚織錦正擔心自己做菜的味道會傳出去被旁人聞見,見此情景正和心意,趕上去笑呵呵地對她道:“蘇大娘,你現在沒忙着吧?能不能把廚房借我用一用?”
那蘇婆子是個老實巴交的鄉下婆娘,見姚織錦粉妝玉琢,又頗得大奶奶器重,心裡先就添了幾分敬畏,便弓着腰道:“喲,錦姑娘,你要廚房做啥使?”
姚織錦故作神秘地朝左右看看,道:“大娘,我不瞞你。這兩天,我正琢磨着想給大奶奶做一兩道新菜嚐嚐,因爲自己也沒試過,不知道滋味如何,所以,想先試着多做幾次,待心中有數了,再端出去給奶奶吃。”
蘇婆子早被那天她所做的蘿蔔紫蘇魚頭湯給鎮住了,此刻聽她這麼一說,立刻來了精神:“你要做啥?”
“嘿嘿,保密!”姚織錦搖頭晃腦地道,“現在要是說出來,回頭我做砸了多不好意思呀,蘇大娘,求求你嘛,就把廚房借我用用好不好?”
“行,那有啥不行?”蘇婆子點頭不迭,“那我就先出去,我那兒煨着牛肉,勞煩錦姑娘你替我瞧着火,有你在,我放心!”
姚織錦答應下來,見蘇婆子走出去帶上了門,這纔將事先藏在櫃子深處的禾花雀和肉拿了出來(幸而天氣越來越冷,食材不容易壞),見那些禾花雀雖奄奄一息,卻還有口氣在,心中放鬆了點,仔細回想老孫頭做過那道“紅燒禾花雀”的滋味,一邊將雀鳥拔洗乾淨,抹上一層黃酒和薑汁,又從竈下找出幾片陳皮,把禾花雀通身抹了一遍,祛除泥腥味。
這道“紅燒禾花雀”,說起來,是老孫頭家鄉特有的做法。先將禾花雀醃製片刻,再將生肉剁成肉糜,用黃酒和蛋清拌勻了,填進禾花雀被剖開的肚子裡,然後用醬汁紅燒,蓋上蓋子用文火燜煮一會兒,再大火收湯,用不了多少工夫,禾花雀和肚子裡的肉糜盡皆軟爛,連骨頭都酥了,這時便可以盛出來裝盤。
姚織錦隔着鍋就聞到一陣陣撲鼻的香氣,又是高興又是擔心,生怕這味道傳了出去。待得湯汁收得差不多,便迅速找到一個食盒,將菜裝進去,把蓋子蓋得嚴嚴實實。
然後,她又將蘇婆子叫了回來,自己跑去跟徐淑寧說了一聲,輕易便得她允許出門,抱着食盒一溜小跑,又一次來到了村外的樹叢裡。
屠豔娘已經早早在那兒等候了,見姚織錦珍而重之地抱着食盒趕來,嘴角一歪,露出個不屑地笑容:“怎麼着,我還以爲你今兒不來了呢,要真那樣,老孃掘地三尺也要把你找出來!做得如何?”
姚織錦一臉的志得意滿,將食盒獻寶似的遞了過去,一打開蓋子,一股濃濃的肉香就飄了出來。
屠豔娘重重地吸了吸鼻子:“嗯,聞起來倒是不錯,是你自己做的吧?你可別想着假手於他人來唬我。”
“嘁,要吃就快吃,說那麼多幹什麼?”姚織錦這幾次和她相處,已經瞧出她雖是個粗鄙的女人,實際上卻十分心軟,因此說起話來,也就有些沒遮沒攔的。
“死毛丫頭,你敢跟我耍嘴皮,活得不耐煩了!”屠豔娘嘴裡罵着,卻依舊快速拿起筷子,夾起一隻禾花雀送到嘴邊,咬了一口,臉上的表情立時變了。
“你……你這是跟誰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