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志宣的婚事告一段落,第二日,姚織錦便立即開始着手準備玉饌齋開張的事。
趁着現在還沒怎麼顯懷,行動尚且自如,她想盡量將所有的事情安排妥當,以免過段時間,身子愈加沉重了,好多事情便很難親力親爲。
對於盧盛和湯文瑞他們的辦事能力,她自然是沒有懷疑的。只是盧盛到底沒見過什麼世面,一遇到大事就容易慌,明明輕易就能做好的活計,一到了他手裡,保不齊就會手忙腳亂,反而耽誤工夫;至於湯文瑞,珍味樓已經有太多的繁雜事需要他處理了,姚織錦也不好意思成天麻煩他兩頭奔波。
這玉饌齋是她自己的品牌,一手一腳從無到有,每點每滴,都凝聚了她的心血,與珍味樓自是不可同日而語。她可不希望到了最後關頭,還弄出什麼紕漏來,到時候,連個補錯的時間都沒有,因此,務求事事做到萬全。
文會巷的那間鋪面已經收拾的差不多,裡裡外外皆是重新裝潢了一番,白牆之上掛了幾幅水墨,桌椅及各樣傢什都用了鬼臉花梨木打造,既精雅,也更爲耐用。按照湯文瑞的意思,原本是打算再在門口擺放兩盆迎客鬆,姚織錦左思右想,將它換成了榆葉梅。如今正是早春榆葉梅綻放之時,那種粉團可愛的小花朵,能給淡雅的店鋪中增添一點鮮亮的生氣,同時,也能和別的酒樓食肆做個區別——她到底是姑娘家,哪怕是再硬朗,對於這些甜美嬌俏的東西,卻始終無法拒絕。
這天上午,姚織錦正在玉饌齋的店面裡看着工人們將一應傢什搬進來。盧盛便抱着一摞碗碟,興沖沖地從外面跑了進來,猴跳跳地蹦到她跟前,咧嘴笑道:“老闆你瞧,店裡頭要用的碟子我都買回來了,我是不是很機靈很懂事?快誇我兩句啊!”
姚織錦兜頭就是一掌拍了下去。半真半假地道:“你給我小心點。要是摔一跤,這麼些碗盤子可就都打水漂了!我說,你也不問問我,就自作主張去把這些東西買回來了。回頭我要是不喜歡,你可得自己留着慢慢用啊!”
“你看你咋說的!”盧盛將手裡的碗盤放在桌上,轉過頭笑嘻嘻地道。“咱倆再怎麼說,也是一個師父教出來的,雖然你年紀比我小。但論起來,我還得叫你一聲師姐哪!咱是同門,我還能不明白你的心思?你看看。”
他一邊說,一邊就拆開封着碗盤的黃紙,從裡面抽出來一個盤子遞到姚織錦面前:“好看嗎?”
姚織錦將盤子接過來,就見那不過是個青白釉的素色盤子,盤底和外沿皆沒有任何花紋。不過燒製得十分精緻,釉質細膩。光澤瑩瑩,倒也十分有雅趣,一望而知價格不菲。這樣的碗碟,雖然看起來素淨,比不得那起花紋繁複的器皿,卻也正因爲如此,能夠最大限度地突出食物之美。在剛開始籌備玉饌齋分店的時候,姚織錦心裡就已經琢磨好,要在店裡使用這樣的食器,不過……
她想了一下,擡頭兇巴巴地對盧盛道:“你不要告訴我,陶爺也讓你去他家吃飯了?”
在京城時,姚織錦第一次去陶善品家,陶爺爲了給她展示何爲“食不厭精”,便特意請她吃過一頓極品美食。如今她雖已經將那幾樣東西的做法、訣竅一一掌握,但對於那種味道,卻依舊是久久無法忘懷。那一天,陶善品所用的盛裝食物的碗碟,正是素面的青白釉,盧盛如果不是去過,又怎能知道得這樣清楚?
“那咋了,你能去,我就不能?”盧盛得意洋洋地一偏頭,“你別老覺得我矮着你一頭,其實咱師父也挺看重我的,那誇我的話,說了都不是一回兩回了!”
“少往你臉上貼金了!”姚織錦白了他一眼,“這一回算你辦了一件好事。只是,這種碗碟雖然看着簡單,價錢卻挺高的,你哪兒來的錢?”
盧盛便微微嘆了口氣:“你還有啥不明白的,那還不就是咱師父嗎?我回桐安幫你送信,去師父家的時候,他就問了問你現在的情況。我告訴他你預備在潤州開玉饌齋的分店了,他知道了心裡也特別高興,就給了我幾十兩銀子,讓我置辦些碗碟和廚房要用的東西,只當是他送給你的賀禮了。你別看陶爺平常跟人說話沒個好臉兒,其實他這人可細心呢,對咱倆這兩個徒弟,那真沒的說!”
姚織錦心中一陣感慨。初與陶善品相識那陣兒,她還成天在心裡頭罵他,卻不知這老頭實是她生命中的貴人。如果不是他,如今她的飲食生意,又怎能這樣風生水起?
“趕明兒有了空,我真該回京城去,好好謝謝陶爺。”她低了頭小聲道,“他其實身子骨挺不好的,你瞧出來沒有?就是愛逞強。”
“何必那麼麻煩?”盧盛腦子轉得快,迅速接口道,“等咱玉饌齋定下了開張的日子,就把陶爺請來一起樂呵樂呵唄?也讓他看看,他這兩個關門弟子,如今都出息啦!”
姚織錦點了點頭:“那也使得,我只是怕他舟車勞頓的,身體受不了,說實話,玉饌齋能在桐安打響名頭,全都是靠的他老人家相助呢!咦,我忽然想起來一件事!”
她皺起眉,再擡頭的時候,臉上就多了兩份幾乎可以稱之爲“奸詐”的笑容:“盧猴兒,陶爺給了你幾十兩銀子呢,買這些碗碟花不了那麼多,剩下的錢,你是不是私吞了?”
話音未落,人已經朝盧盛躍了過去,伸手想抓他。
盧盛哭笑不得,一面躲,一面還得護着她別磕着碰着了,連聲嚷嚷道:“哎喲姑奶奶,老闆,你可消停點吧!我要私吞一文錢,我是王八養的,行不?這店裡現在人多手雜的,你再出了啥茬子,回頭你家那位谷三少,非扒了我的皮不可!你有了身子,我可惹不起你!你趕緊老老實實坐下,我還有個事兒想跟你商量。”
姚織錦自打知道有了身孕之後,並未覺得似旁人那般吃什麼都沒滋味或是反胃想嘔,反而精神十足,吃得下睡的香。她還因此嘲笑自己從前在外頭吃慣了苦,如今什麼也不怕了。然而,肚子裡畢竟有個小東西,她也不敢胡來,便在一張剛剛擦拭乾淨椅子上坐了,端起水杯道:“還有什麼事?”
盧盛也在她對面坐下,難得一本正經地道:“你聽我說啊,這可是一件很重要的事,開不得玩笑的。我知道這玉饌齋的分店在你心裡非常重要,我看,除了你夫婿和肚子裡的娃兒,也沒什麼能比過它的了。我又何嘗不是如此?你肯重用我,我高興得都能蹦上天去,自然要事事盡心盡力。如今是春天,萬物髮長的時候,咱玉饌齋趕在這時開張,便算是討了個好彩頭,接下來,就得選個良辰吉日,務求是一年之中最好的日子,保佑咱開張大吉,生意紅紅火火啊!”
“良辰吉日?”姚織錦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但就是忍不住想打趣他,笑嘻嘻道,“你是預備要成親了?”
“嗐,我跟你說正經的呢,你別打岔!”盧盛虎着臉道,“我連個替我說親的人都沒有,如今又沒錢,哪個好姑娘肯跟我受苦?所以,你這玉饌齋若能蒸蒸日上,對我也是很有好處的嘛!潤州城裡就有不少替人測字算命的先生,雖然不少人都是渾水摸魚,但也保不齊,真有那種真才實學的厲害人物啊!我已經託湯掌櫃幫忙打聽了,他說這兩天就能給個信兒的。”
姚織錦想了一想,便道:“唔,其實我不太相信那些的,生意好不好,全在我們自己,靠着一個好日子,就能完事都順順利利了?天下就沒有那麼便宜的事!不過你說的沒錯,討個好彩頭,的確還是很重要的,那就讓湯掌櫃打聽着,得快點,我們沒有那麼多時間在這兒乾等着了,最好這個月就開張,儘早開始做生意纔是正理,你說呢?”
盧盛的“良辰吉日”四個字,其實在某種程度上提醒了她。如果她記得沒錯,這盧猴兒已經十七歲了,也是時候該尋個溫柔良善的妻子在身旁,令他更無後顧之憂地好好打理玉饌齋的生意。在桐安時,她原本想將小曇給盧盛,如今看來,那丫頭肚子裡彎彎繞繞頗多,跟了大大咧咧的盧盛,說不定就會變成他的大麻煩,那麼,如果是鳶兒……
姚織錦忽然發現自己很有做媒婆的潛質,看着身邊的朋友都和和美美,她心裡也會十分高興。
盧盛卻不知她心思已經轉了好幾圈,只點頭道:“行,那我這就去跟湯掌櫃說一聲,讓他抓點緊,實在不行的,咱去廟裡讓老和尚給算算也使得。”
他說罷站起身就想走,姚織錦也準備回家,讓谷韶言給幫忙想想辦法。
恰在這時,二人忽聽得隔壁傳來一陣說話聲。
“我看這鋪子還不錯,可是,這價錢可不大合適,可有再商量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