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楓言談舉止中,那種強大的自信感染了林楓。也許面前這個平凡的年輕人真的有這個本事呢?
林楓決定賭這一把,這是她心頭永遠的痛,如果不解決這個問題,她很難相信自己還能在律師這個行業做下去。這兩年,在事業上沒有什麼長進,很大的原因就是這個心結,做事時有陰影,放不開手腳。“你等我一下,我去把以前的卷宗拿過來給你看看。”
大概過了十分鐘,林楓氣喘吁吁地來了,手裡拿着一個牛皮公文袋,遞給王楓。王楓打開公文袋,抽出資料,仔細地看了起來。
王楓閱讀的速度讓林楓吃驚,他每一頁只是掃一眼,然後就放下,算是看完了。
王楓從卷宗上了解了幾個自己關心的問題。
老闆姓雷,叫雷振聲,45歲,他妻子叫趙蘭,43歲,都是從CS郊區的農民,隨着城市的擴建,他們的農田都脫離了老本行,變做它用,他們也都進城打工,老家就只有幾棟老宅了。雷振聲人比較活泛,在市裡找了個門臉,開了個小飯館。
那年,他們住的那塊地方納入了城市總體規劃的新商業區位置,一下子變得炙手可熱。一家叫佳城的房地產公司看上了這塊地,經過與當地**的協商,佳城房地產以廉價的價格取得了這塊地。由於與村民的拆遷補償無法達成協議,以雷振聲爲首的許多村民開始抵制拆遷,這就是事情的背景。
佳城不知從哪裡找來了一羣剽悍壯實的打手,手持棍棒,挨家挨戶威脅他們按時搬遷,雷振聲把餐館交給妻子趙蘭打點,自己回到村裡,召集了一幫在CS打工的青壯年,組成了護家團。與那幫打手對抗。但是,這樣匆忙組織起來的烏合之衆,怎麼能鬥得過那些黑社會的人。他們打聽到這個護家團的核心人物是雷振聲後,決定殺一儆百,殺雞給猴看,趁雷振聲落單的時候,派人把他的雙腿都打折了。
王楓盤算着裡面的一些數據,這塊地面積約兩百畝,十三萬平方米以上,按容積率一點八計算,可以開發二十五萬平方米的建築,這裡的商品房價格已經達到四千元一平方,平均每平方可以獲利三千元,總共達到7.5個億,而給村民的拆遷補償款每平方米才500元,每家纔不到十萬的補償。超低的土地成本,驚人的利潤,這裡面肯定有問題,需要弄清楚佳城獲得這塊地實際上花費了多少錢?
因爲林楓代理的是因爲被打致殘引起的索賠案,與拆遷本身關係不大,所以對於拆遷的情況調查得不是很全面,瞭解的都是一些公開的信息。
王楓想起了一件可疑的事情,這件事情自始至終都沒有**執法部門的影子,按說,雙腿打折,怎麼也是重傷了,何況,趙蘭肯定也報了案,怎麼就沒有警察介入呢?他向林楓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當時警察到過現場,後來定性爲治安糾紛,就不再管了。聽雷振聲說,當時,警察準備把打人的幾個兇犯都拘捕起來,後來有一個警察頭目接了個電話,就把兇犯都放了。”
“代理這起民事賠償案時,你沒有找過警察取證嗎?”
“找過,我接到案子後,第一個想起的就是找他們,畢竟他們當時處理過這個事件,如果他們肯作證的話,這個案子就勝了一大半。但是他們不肯出來作證,我找當時在現場的幾個警察,一直就找不到,每次去他們都說出去了,不在辦公室。”
“就算不作刑事案件立案,作爲治安案件處理,也有個民事責任問題,他們真的是膽大包天了。”
“接這個案子的過程中,我也收到好多人傳來的話,要我不要管這個閒事,也收到過恐嚇信,說如果我執迷不悟,就把我怎麼怎麼着。要不是後來的趙蘭撤訴,我會一直把這個官司打下去。可是,趙蘭她…”說到這裡,林楓眼圈紅了起來。
王楓完全能體會趙蘭決定撤訴時,林楓當時的心情,當你辛辛苦苦地幫助一個人,可這個人卻反過來給了你一刀,你是什麼感覺?“我估計趙蘭她也收到了恐嚇,她一個農村來的弱女子,家裡還有個殘疾的老公,她能有什麼辦法和那些人鬥?”
對於這個案子的追查要做到什麼程度才合適,王楓想聽聽林楓的意見,畢竟,王楓不是警察,不是法官,天下的不平事那麼多,他哪裡管得過來。只要他們沒有威脅到自己的家人、自己的朋友、自己的利益,沒有在自己眼皮底下發生,王楓也沒有那麼多精力去管。
“你當初代理這個案子時,是怎麼想的?哦,不,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隻要雷振聲能獲得他應得的補償就可以了?至於那些兇犯者的刑事問題,你沒有想過要管吧?”
冰雪聰明的林楓馬上就明白了王楓的意思。“我一個小小的律師,能管得了多少事,我的信條是,我接手的每一個案子都要保證公正的解決。而在這裡的公正就是,我的當事人獲得應有的賠償,肇事者獲得應有的懲罰。”
王楓思忖,這句話不好理解,可大可小。律師是不是都喜歡這麼說話?
“林律師,如果你想把這個案子翻過來,可能需要很多的時間,你現在在事務所上班,時間雖然相對自由,但也不允許你成天無所事事地在外面跑。我有個建議,我委託你幫我解決這個案子,一切按你們事務所的收費標準收費,怎麼樣?”
林楓急忙推辭,道:“這怎麼行?你是來幫我的,怎麼還要你出錢,大不了我辭職得了。”
王楓露出小狐狸般的微笑,道:“沒關係,反正這錢要算到曉飛頭上,花他的和花你的有什麼關係?”
林楓的俏臉又難得地紅了起來,不再出聲,算是默認了。今天她已經是第二次紅臉了,在這兩年裡,她已經習慣了冷冰冰地對待所有人,就是對她的當事人,她的老闆,她也是這麼一副面孔,爲此,她博得了一個冷美人稱號。今天,在這個年齡比她還要小的王楓面前,她難得地釋放了冰凍的胸懷。面前這個年輕人,長相平凡,普普通通,怎麼有着這樣讓人信任的魅力?曉飛,你真的交了一個好兄弟。
王楓的話裡潛藏着一個桃色陷阱,見林楓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心想,有門!林楓已經默認了她和曉飛是一家人這個概念,嘿嘿,曉飛的愛情看來鐵定跑不了啦!到時,我真的要好好宰他一頓。
林楓見王楓詭秘地笑,很不自在,問:“你笑什麼?”
“我在想怎麼宰曉飛一頓呢!你知道嗎,曉飛這個小氣鬼,那天要求我辦這件事,請我到那個小餐館吃的飯,就是他在你面前丟醜的那個小餐館。哼,才花了不到50元錢,夠摳門的。”
林楓的心漸漸溫暖了起來,這些事曉飛還記得那麼清楚。那個小餐館,他們相遇相識的地方,想起那天曉飛充英雄出頭,被揍得鼻青臉腫,林楓不由自主地微笑了。
“這件事我看最好先不要告訴曉飛,待有眉目了再跟他說也不遲,呵呵,我做這個業餘偵探他是堅決反對的,怕我有危險。”
林楓爽朗地笑道:“沒關係,有我保護你呢。我是跆拳道高手,正經的六段。”
“好,我期待着你大顯身手。我看目前要辦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到那個雷振聲和趙蘭。我要弄清楚他們當初爲什麼撤訴?是誰在威脅他們?”
“我知道他們住在哪裡,當初趙蘭撤訴後,就把餐館盤出去了,他們怕惹麻煩,沒敢回老家,跑到趙蘭孃家那邊,靠一點補償款和趙蘭平時做一點小生意過日子,我曾經去看過他們,那裡比較遠,我們開車去。”
林楓開了一輛普通的捷達,這本來是適合男性開的車子,倒顯出林楓的精明幹練。車開了一個多小時纔到目的地,已經快中午了。
這裡是城市邊緣的一個城鄉結合部,到處是私搭亂蓋的平房,空氣中瀰漫着一股難聞的氣味,混雜着泔水、下水道、廁所的氣息,這個時候就顯示出林楓作爲一個職業律師的素質,她的穿戴明顯與這個環境格格不入,但是她沒有露出一絲不耐煩,不滿意的神色,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作爲一個律師,接觸的當事人三教九流,她見多了這種環境。她知道一條規矩,要讓當事人對自己交心,就必須接受他(她)所處的環境,理解他們。
“他們住在路邊的平房裡,那裡路太窄,車子進不去。我們走過去吧。”林楓把車子停在馬路邊,和王楓下來車,帶着王楓走進一條窄窄的衚衕,不時有年輕男人朝林楓行注目禮,放肆一點的朝他們吹口哨。
在象迷宮似的平房裡走了十幾分鍾後,他們終於找到了雷振聲的住處,是一個小院子。運氣很好,門沒有鎖,裡面傳來炒菜的聲音。林楓徑直推開門,一個背影正在一個臨時搭建的小棚子裡忙碌着。
林楓試探地叫了一聲:“趙大姐?”
那人轉過身子,看見林楓,眼裡閃過一絲喜悅,又有一絲驚慌,才40多數的年紀,頭髮已經花白,臉上的皺紋見證了艱難的歲月,背有點佝僂,看上去有50多歲。正是趙蘭。
趙蘭往身上擦擦手,迎了上來:“林律師,你老怎麼來了?”這是鄉下對貴人的稱呼,不管此人年齡多大,只要成年了,如果是身份地位都比較高貴的客人,一概稱呼你老。
林楓被一聲你老稱呼得有點不自在,她瞪了一眼正偷偷暗笑的王楓,對趙蘭說:“趙大姐,我早說過了,你別這樣稱呼我,叫我小林就行。”
趙蘭只是笑,在院子的樹蔭旁擺下幾把椅子和一張小桌子,說:“林律師,你老坐。”
林楓在幾次糾正無效後,徹底被打敗了,無奈接受了這個讓她鬱悶無比的稱號。
屋裡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是林律師來了嗎?”
林楓對趙蘭說:“是雷大哥在裡面吧,我進去看看他。”說着帶着王楓進了屋。一個乾瘦的老頭躺在一張竹躺椅上,兩腿萎縮得象兩根乾柴火棍。看見林楓進來,渾濁的雙眼滲出了兩行老淚。
“林律師,你老還記得來看我這個老頭子,難爲你了,林律師,當初我們對不起你啊。”
“雷大哥,過去的事就算了,我當初也沒有爲你們辦好這件事情。”
趙蘭也跟着進來,站在林楓他們身後,見林楓這樣說,插嘴道:“林律師,我們到外面坐吧,屋裡太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