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並沒有姓衛的,林青霜說話時把衛洛也捎上了,這純粹就是看何考的面子。
看來她的消息也挺靈通,不僅知道前段時間衛洛來了棲原,還知道她經常去何考那裡蹭飯,兩人的關係很不錯。
遠在驚花洞天閉關的衛洛可能做夢也想不到,蹭飯居然還能掉落美顏丹!
客人們告辭後,兩位徒弟和何考暫時留了下來。林青霜又單獨將何考叫到了一旁,私下問道:「你既然得到了珠母,有沒有發現雪光寒?」
她解釋了一番什麼是雪光寒,何考反問道:「得到珠母,就一定有雪光寒嗎?」
林青霜答道:「那倒不一定!有雪光寒就一定有珠母,但有珠母不一定有雪光寒。生長百年以上丶已有靈性的珠母蚌,其蚌殼就是珠母。
不是所有的河蚌都會結出珍珠,就算結出了珍珠,也不一定是雪光寒。比如活蚌中就沒有雪光寒,就算人工剖開蚌殼取珍珠,也得不到雪光寒。
只有在自然條件下,被冰層封凍在泥沙中的珠母蚌,體內又恰好有合適的珍珠,在這個緩慢的過程中,纔有可能結出雪光寒————」
何考聽明白了,林前輩是個內行,這東西產出的條件還挺苛刻。
假如換成別人,何考可能還會打個埋伏,但在林青霜面前他也沒有隱瞞,坦然承認自己當時確實得到了雪光寒,還拿出來請教過二大爺蕭光年。
林青霜頗有些不好意思地問他,如果什麼時候方便,能否將寒光寒借給她研究一番?她當然不可能要走何考的雪光寒,只是想借用一段時間。
這麼珍貴的東西也不能說借就借,她可以像當初借獸爪掛墜那樣,出重金「租用」一段時間,大概也就半年左右吧—
何考很少見到林前輩還有這種表情,彷彿很志忘的樣子,他笑着掏出雪光寒遞過去道:「說什麼租啊,您有用就拿去,想用多久就用多久!」
林青霜接過雪光寒卻愣住了,很異地問道:「你就隨身帶着,我方纔居然沒有發現,難道是你親手將其祭煉成了法寶?」
何考點頭:「是的。」
林青霜欲言又止:「如此說來,你已經———·
何考:「還請您暫時幫我保密。
這幾句話是啥意思?隨身帶了什麼東西,照說逃不過林青霜這種高人的神識查探。但隨意展開神識搜查他人的隨身物品,這是一種很不禮貌的挑行爲,林青霜也不會爲之。
雪光寒這種寶物自有靈性,就算不刻意展開神識查探,這麼近的距離,她也應該隱約有所察覺,可是方纔卻沒感覺到。
這說明了一件事,雪光寒已經被祭煉成真正的法器,而且何考完全掌握了其妙用,能收斂起靈性。
何考身後站着某長老呢,若是某長老出手幫忙煉器,然後再將相關心法傳授給他,也不是沒有可能,但前提是何考本人得掌握御器之法,這至少需要四境修爲打底。
所以這就意味着盲一一何考已經突破了四境修爲。
既然林前輩看出來了,何考也就承認了,同時還承認這枚雪光寒就是他自己親手祭煉成法寶的,卻要求林青霜暫時保密。
林青霜爲人很乾脆,沒再追問何考爲什麼要這樣做,或許是他自有考量,或許是某長老的交待,反正幫着保密就是了。
她收起雪光寒道:「你若是不想讓人知道,我自不會告訴任何人。這東西只借用半年,半年後就還給你。」
借給林青霜,何考當然沒什麼捨不得,況且他還有兩枚呢。處理完年節的各種瑣事,何考辟穀已超過三天,終於來到飄彩洞天的仙壺居中入坐長定。
所謂仙壺居,就是崖壁上的一座天然洞府,裡面有相連的洞廳與石室。仙壺居這個地方,現實中的鳳尾鄉仙壺坪就有,八大術門洞天中也各有對應之處。
如今只有飄彩洞天中的仙壺居,尚沒有經過人工鑿建改造,還保持着原始的自然風貌,何考可以根據自己的喜好去佈置。
他幾乎沒做什麼鑿建改動,就是拿了一些用品過來,比如打坐用的蒲團,還有一套茶具與一個香爐。
入坐長定是一種最嚴格的閉關,應儘可能不受任何打擾,通常需要有人護法。
何考並沒有找誰來護法,他檢查了一番仙壺居各個角落,然後佈置了一個簡易陣法,前段時間他還發揮自己的木匠手藝,給洞廳入口安裝了門戶。
入坐前點燃三支醒神香,用以輔助安神入定,醒神香只能點一個時辰,而他這一坐就是三天三夜有餘。
何考從未嘗試過這樣的定坐,不說別的,僅僅是能做到便已是定力非凡。
時間一晃就來到大年初七的清晨,何考仍端坐不動,給人的感覺卻開始動了,他並未睜開眼晴,給人的感覺卻正在望向洞外的垂落的天宮簾----整個人就似緩緩復甦。
他此番閉關修煉的仍是隱蛾術的根本心法一一見我如是觀,領悟的意境卻很難形容。
其實修行法訣中的很多內容,雖不能表述得說不準確,但習練者卻很難領悟其精髓。前文有述,比如最簡單的「意守丹田」,具體怎麼意守卻不好理解。
從望文生義的角度,就是把注意力放在丹田這個位置,但假如沒有真正進入狀態,所謂丹田這個概念都是不存在的。
法訣講究各不相同,某派傳承就加了句心法,往往不寫在法訣中而是由師父口傳,將「意守丹田」註解爲「我在丹田」。
我在丹田這四個字似乎更難懂,但意境上卻更好領悟,點明瞭運用「意」的方式。
有的法訣則用了圖示,在丹田的位置畫了個跟本尊一模一樣的小人,其實就是在傳達這個意思。
再舉一個例子,一陽生髮動採藥歸壺,真氣沿督脈上天梯時,是意領氣還是氣領意?其實都不是,而是緣督以爲經,真氣至何處,我在何處。
所謂「我在」,歷丹火劫破三階後便化爲了元神,從此便沒了意守的概念,
意不動則爲「神在」。
何考修煉的是隱蛾術而非丹鼎術,屬於某種觀法,講究的則是由觀而現,如今修證的仍是「神在」境界。
到了四境修爲,要領悟神氣合一,而後則是形神相合。
「由觀而現」這一步他已經做到了,意識能離體出遊,彷彿是靈魂擺脫了肉體的束縛。
那麼再引用一句跨專業的術語,意識與身體的關係,有沒有「既離開又沒離開」的疊加態呢?
何考這三天的入坐長定,就是處於這種狀態。
他的元神既能離體,又未真正離體,神在身中丶與形相合,皆端坐不動-—
彷彿元神亦有形,整個人就是一枚所謂的靈丹。
許因爲冰肌玉骨的修爲,當他出關離定的這一刻,黑暗中整個人都在隱隱發光,待光毫漸漸消去,修煉已久的感通術終於圓融無礙。
感通術圓融無礙,意味着五感真正相通,比如聽見某個聲音,心相中便有形有色丶有味有觸。
元神融合身形,也意味着全身任何一個部位都可以擁有整體感知,比如手指摸到什麼東西,便等於看見丶聽見—
這麼玄妙嗎?還有更玄妙的呢!因爲法器能與身心相合,御器時相當於自身的一部分,那麼有探查類妙用法寶,也可以成爲御器者的特殊感官。
假如是一件陌生的法器,欲感悟其妙用,都需要經歷這樣的過程,還可以在此過程中溫養其靈性。
何考尚未睜開眼睛,他身邊一左一右前後亮起了兩團柔和的光芒,那裡放着燈盞,盞上的燈芯分別是一枚雪光寒。
光芒是漸次亮起的,他已分別將這兩枚寶珠煉製成了法器,注入法力之後便可不再理會,令自行發光。
按他此時注入的法力估算,大約可持續發光十二個時辰。
接着他又一招手,右邊那枚雪光寒飛到掌中,光芒突然起了變化,照在身上,連帶身體也在微微發光,呈現出半透明狀。
不僅是身體,就連衣服都變得透明瞭,光毫穿過衣服以及肌膚,隱約可見筋骨腑臟。這也是雪光寒的妙用之一,何考剛剛掌握的,效果有點像「裸眼透視」。
此番閉關,他成功嘗試了入坐長定,意味着四階修爲由「入門」到達了「知常」境界,很多術法手段要想成功施展,都必須以此境界爲依託。
施法只是幾妙鍾而已,隨即他收起雪光寒睜開了眼睛,洞廳的門自動打開了,外面的晨光透過天宮簾的縫隙照了進來。
天宮簾就是崖壁上生長的藤蔓,冬日裡葉子已枯黃。何考留意到其中的一根古藤,彷彿隨着他的這番閉關,也產生了某種玄妙的變化。
那是生機化潤的感覺,雖然沒有反季發芽,但隱藏在藤節中的芽尖卻更加生動,似能察覺到如呼吸般的天地韻律。
所謂靈植多少都有類似的特徵,但這根天宮簾此刻給他的感覺尤爲生動。他取出了一枚啓靈丹,託於掌中煉化,並以神識鎖定了那一株天宮簾。
啓靈丹上升起了一縷縷發光的霧絲,飄向天宮簾,然後鑽入藤條—--那最後一縷霧絲鑽入藤條中,他手中那枚啓靈丹也徹底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