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過生日,大姑都會給何考做一碗麪,碗裡只有很長的一根麪條,再渥兩個雞蛋,就是當地傳統的長壽麪……大姑的手藝還是不錯的。
陳媽媽也會特意給他買個蛋糕,具體什麼口味的則是小胖說了算,主要也是被小胖吃了,打着給何考過生日的旗號。
今年沒有回浦港鎮,錢總卻以給他慶生的名義湊齊一大桌人,包括公司裡的好幾位部門主管。在外人眼中,這一局就是很明顯地——締結本公司錢系陣營!
但大家都沒有談這個話題,彷彿就是單純地給何考慶生。聽說老錢請客,小胖拿過菜單又添了好幾個硬菜,倒是沒像上次那樣喝多。
娥總也破例喝了一小杯酒,臉立刻就紅了,人顯得有些醉了,果然是不能喝啊。
何考倒是喝了不少,因爲大家都要敬完他再去敬錢總,這酒沒法推,而且最近的煩心事不少,喝兩杯可以舒筋活血,亦可舒緩心情。
這家飯店的檔次不錯,裝修與環境都挺好,但再好的環境也難免出現蒼蠅、蚊子,可能是開門時趁機從外面飛進來的,還沒來得及撞在滅蚊燈上。
有一隻蚊子嗡嗡嗡地飛過,它是入秋後的老蚊子了,也不知是從哪裡鑽出來的。何考已有幾分醉意,隨手一揮,用筷子尖把蚊子給夾住了,堪堪就在高雪娥的鼻尖前面。
黃小胖在旁邊恰好看見了這一幕,立刻怪叫道:“哇,小考,你這是什麼神功?我只在電影裡看見過大俠夾蒼蠅,你連這麼小的蚊子都能夾住!”
他這麼一嚷嚷,大家也都注意到了,紛紛發出驚歎聲,
有些醉意的何考忽然間反應過來,這一幕可能暴露修爲,趕緊搖頭笑道:“就是趕巧了,這麼隨手一夾恰好就夾中了,看來我很可能是一位習武奇才啊!”
一桌人都笑了,只有錢固然和姚少蘭的笑容中卻帶着一絲驚疑。
用筷子尖夾住一隻飛行中的蚊子,並不難,只要反應速度足夠快,而且動作夠穩夠準,身體能跟得上意識……
喝了這麼多酒還能隨手做到,這怎麼着也得是二階修爲吧?
錢固然有點懵,對於何考是江道禎秘傳弟子這件事,他原本以爲不太可能是真的,自己只是隨口那麼一說,借個天梯以勸退餘上徵和萬鐘樂。
難道……自己隨口編的說法,竟然就是真的?假如真是這樣,何考本人肯定是不會承認的,也不會願意談論這個話題。
秘傳弟子嘛,未經師父允許,是不能擅自顯弄身份的。
但錢固然又覺得這種事的可能性不大,因爲何考最近的經歷他很清楚,假如是這樣,有些事就沒法解釋。
難道就像何考自己說的,這只是無意間的巧合?算了,不去琢磨了!江長老那種人,據傳已是七階大算師,豈是他可測度的?
次日是週末,錢固然帶着那對黃金鎮紙,與姚少蘭一起又特意去了一趟恆州,再度給林青霜前輩問個安,順便送點禮、溝通一番感情。
有些事他可以不告訴別人,但有必要和林青霜通個氣,比如昨日與萬、餘二人的見面經過,還有他給何考借的天梯……順便再探探這位前輩的口風。
錢固然最主要的目的,是想託林青霜介紹一位入微門的高手,好幫他將那對鎮紙打造成法器初胚。
至於自己修爲突破的事,當然也沒有瞞着林前輩,老錢選擇了當面“彙報”。
都說望氣門術士最擅建立人脈網絡,但偏偏錢固然此前是位獨行逍遙客,這是他的薄弱環節,不是不能,而是沒這方面的想法。
如今好歹已躋身高階術士之列,又捲入這麼多事端,該是時候彌補不足了。昨天一桌酒,等於在公司里拉攏出一個“錢系”,那麼在術門中,也該打造另一個“錢系”了。
他託林青霜幫忙,還不如說是託林青霜背後的野長老幫忙。只要野長老能打聲招呼,肯定能在入微門中找到合適的人。
過段時間去望氣門祖師殿參加儀式,也該與二長老好好溝通一番,並與二長老身邊的人搞好關係……
得知錢固然已突破四階,林青霜表示了祝賀,言語中很是感慨。
錢固然只是謙虛地聲稱,自己這是因禍得福,僥倖而已。他當然能夠揣摩出林青霜那種複雜的心態,不敢流露一絲炫耀的意思。
林青霜晉級觀身門的三階“醫療家”,已有將近三十年,修爲積累深厚,論境界早已圓滿,卻遲遲未能突破爲四階“郎中”。
四階術士,望氣門戲稱衙役,觀身門稱郎中、入微門稱工匠、興神門稱花子、心盤門稱貨商、丹鼎門稱園丁、靈犀門稱神棍,都是世間很普通的身份。
通常因資質、根基或個人選擇等方面的原因,修爲境界到一定程度難以寸進,往往也就對破關不再抱有期待,比如顧雲騰,但林青霜顯然不屬於這種情況。
她是有心結,對於三階圓滿的狀態而言,心結就意味着心劫。錢固然能看到問題所在,卻沒什麼好辦法。
林青霜道侶早亡,只有林化雷這麼一個傳人。林化雷偏偏又不成器,簡直跟他師父一樣,資質、心性都有問題……
難得遇到何考那樣的好苗子,卻讓某位長老暗中給截胡了,林前輩估計更鬱悶了吧?
林青霜倒沒多說什麼,看到了錢固然帶來的那對鎮紙,點頭讚道:“你的確很有眼光,上次小考在醫院裡把這個東西拿出來,我師兄野長老就看中了。
她還說,若是姚師侄打算以黃金價格出售,她願意出雙倍的價收購。沒想到這東西是被你留下了,確實適合你打造成法器。”
聽到這裡,錢固然下意識地看了姚少蘭一眼,姚少蘭則默默低下了頭。因爲這件事,姚少蘭忘了告訴他,老錢此前還真不知道。
假如這麼算的話,老錢在何考那裡佔的便宜就更大了。
野長老真是財大氣粗啊,簡直有哄擡的嫌疑,可能因此姚少蘭纔沒說吧……但在這個場合,老錢也不好當面問什麼。
兩人慾告辭時,林青霜卻堅持要留他們吃飯,並且囑託道:“吃完飯再走,我把小考那個掛墜拿過來,你們順道帶回去還給他。”
錢固然:“原先您說租借三個月到半年,現在剛滿三個月,還不到半年呢。”
林青霜嘆了口氣:“三個月就夠了,我家的那位後輩,的確不是修習術法的料子,再戴三個月也是一樣,還是還給小考平日防身吧。”
接下來的幾天,何考很忙,除了工作任務,他還要抽空採購各種東西,以給那套房子添置傢俱用品的名義,同時也自稱要給裝修老家的房子備料。
他買的不少東西,都用來佈置固山深處那個秘密基地了。
野山無名,但其的位置在何考上次去過的固湖附近、棲原與蕪城的交界地帶,所以何考就稱其爲固山。
假如給他足夠的時間,他能將山腹深處那個暗無天日的大洞廳給鋪上地板,防潮、防腐、驅蟲、找平、阻燃、拋光養護等活計都親手給做了。
沒辦法,這就是手藝人的職業病,也是精神樂趣所在。
在不明所以的外人看來,何考的日子過得很舒坦,簡直是舒坦得不能再舒坦了!
鑽石單身漢,工作在大廠,鄉下有宅院,城裡買車房,存款幾百萬,父母無負擔,人帥身體棒,能挑夜戰酣……完美。
老錢買走了那對鎮紙,付了兩百萬的首款,讓何考手頭瞬間寬裕,可以採購各種東西。而平日的工作中,組長小胖、主管娥總、分管副總裁老錢,這條線上的領導全是自己人!
可是何考卻總有一種若有若無的危機感,總覺着不知那裡隱藏着危險,看不見卻又無處不在……或許就因爲隱蛾的身份。
老錢曾提醒他,餘上徵和萬鐘樂都不會善罷甘休,但接下來的這段時間,何考並沒有察覺到任何異樣,想必是對方的動作還沒有那麼快吧。
可越是這樣,何考心中就越是繃着那根弦。
偶爾他也會想,假如沒有隱蛾的事,自己是不是就可以選擇躺平,去舒舒服服地享受生活呢?隨即着他就意識到,這個想法本身的邏輯就有問題。
他如今得到的是父親隱蛾留下的遺產,假如不是曾經的隱蛾黃小胖、以及後來自己所擁有的隱蛾之能,恐怕連命都沒了,又談何擁有這一切?
轉眼半個月過去了,小胖的生日恰逢週末,沒有讓老錢再張羅,陳媽媽將他叫回了浦港鎮,何考也跟着回去了。
因爲何考有一位大學同寢室同學,趁週末帶着女朋友到棲原來找何考玩,其實就是找他接待的意思。
早就聽說何考的老家在大江北岸的鄉下,獨自住一棟三層小樓,還帶一個很大的院子,同學也想到這邊逛逛。
鄉下有什麼好逛的?看看三溪橋風景區、再走一走白馬山。但山腳下那個廢棄的遊樂場,何考肯定是不想再去了,儘管兩位客人遠遠望見都很感興趣。
第二天他們又叫上小胖,一起去逛了鎮上的農貿市場,那裡賣的很多東西都挺有意思,是普通的大超市裡見不着的。
經過農貿市場大門外,何考敏銳地察覺到,自己剛走過來,就被一種很特別的目光鎖定了,應是被什麼人始終關注着。
他扭頭看去,發現是那株大樹下襬棋攤的小老頭。
這位老人家原先是隔壁村的,何考從小就認識。他很有禮貌地點頭招呼道:“祁大爺,您好啊!今個天不錯,又出來擺攤啦?”
打完招呼,何考陪着同伴徑直走入了農貿大市場。
江道禎的心情與髮型一般,風中凌亂……自己明明一直都姓江,啥時候變成了祁大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