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轎!”喜婆眼見新人上了花轎,便又大聲喊道。
安太師站在安府的大門內,看着安錦繡的花轎漸漸走遠。
安府內宅裡,繡姨娘跪在一尊木雕的觀音像前念着經文,禱告佛祖慈悲,保佑她的女兒從此一生無憂。
到於安府裡其他的主人們來說,安錦繡出嫁與他們似乎毫無關係,今日與往日沒什麼不同。
人羣裡的世宗轉身往與花轎相反的方向離去,回味着安錦繡方纔那一笑,感嘆難得有一個他看中的佳人,卻沒成想是他的臣子妻,失之交臂的感覺,就算是擁有天下的帝王也難免愁悵了。
吉利帶着喬裝的侍衛們跟在世宗的身旁,大氣不敢出一下,只當自己什麼也不知道,今日只是陪着世宗出宮散心的。
上官勇帶着花轎先到了皇宮門前,安照安太師的吩咐,一對新人跪在皇宮門外叩謝皇恩。
有太監從宮門裡出來,又傳了世宗的恩旨。
上官勇和安錦繡自是又叩頭謝恩,這才帶着世宗和皇后項氏賞的金銀錦鍛往上官府去了。
遠遠地看見自己的家門了,上官勇這才鬆了一口氣下來,等到了家門前,看着弟妹與軍中的兄弟們站在門外,一起笑嘻嘻地望着自己,上官勇的臉龐有些發熱了。
“上官大哥別愣着了!”有陪着上官勇去安府迎親的武官,跟上官勇大聲笑道:“你還不快接嫂子進門?”
鬨笑聲中,上官勇徹底鬧了一個大紅臉。
安錦繡端坐在花轎中,手裡捏着一朵生長於安府前院裡的鳳凰花,那陣風吹過時,安錦繡的面前就落下了這朵花,伸手握住後就捏了一路。上一世出嫁時,秋桂飄香,這一世出嫁,嫁了同一個男子,只是心境不同,季節不同,秋桂還是滿樹的綠葉醞釀着花期,鳳凰花卻正花開似火。
一隻大手從轎外伸了進來,一直伸到了自己的面前,一動不動地等在那裡。
安錦繡將自己的手放在了這隻大手上,這一世與上世不同,安錦繡跟自己說,忘掉上一世的那些記憶,跟這個牽着她的手,攙她下轎的男人一起度過此生就好,前世就當作是一場噩夢吧。
上官勇用大紅的綢緞小心翼翼地牽着安錦繡跨過了上官家門前的門檻,腳踩着自己家中的地了,上官勇這才感覺自己的心定了下來。
“我們要看新娘子!”見新人進了家門,早有等不及的武人們鬧了起來。
安錦繡就聽見走在自己身前的上官勇開口道:“都不準鬧!”
“大哥這是大嫂進門,就不要兄弟們了?”上官勇一言剛出,馬上就有人叫了起來。
都是軍營裡廝混的人,有一個帶頭的馬上就大家夥兒一起跟着鬧,還好這幫人還記得安錦繡是太師府裡出來的小姐,平日裡那些上不得檯面的葷話一幫人沒敢往外冒。
上官勇頭上冒了汗,第一次發現自己在軍中的兄弟多也不是件好事。
安錦繡卻在衆人鬧得正開心,上官勇快要震不住場面的時候,拉了一下手裡握着的紅綢。
上官勇回頭看了一眼站着不動的安錦繡,他的新娘蓋着紅蓋頭,穿着大紅的嫁衣,上官勇這纔想到這會兒正是夏日時節,他的新娘子穿着這一身跟他站在院中,時間長了豈不是要熱壞了?想到這裡,上官勇拉下了臉,看看自己周圍這些唯恐天下不亂的傢伙們,“你們都有成親的一天,都給我記着今天的事啊。”
衆人都是一愣,上官勇除了騎馬打仗的時候兇猛不講情面外,平日裡就是個老實人,聽他說一句狠話比登天還難,今兒這是當着新娘子的面發威了?
喜婆是個老於世故的,趁着一幫子武人愣神的工夫,就在一旁喊道:“新郞牽新娘入喜堂啦!”
喜堂的佈置,蒙着蓋頭的安錦繡看不到,她只是由喜婆扶着,在衆人的鬨鬧道喜聲中,與上官勇拜了天地。
“送入洞房!”夫妻對拜之後,主事的喜公大聲說道。
上官勇緊緊地護住了安錦繡,不讓簇擁上來的人們碰到他的新娘子。這個男人的體貼,上一世的安錦繡沒能體會到,不過這時安錦繡卻心知肚明,嘴角露了笑意的安錦繡,被上官勇一路護到了後院的新房裡。
新房裡自又是一套新婚的禮節,這一回安錦繡認真應着喜婆們的問話。
“生不生?”
“生。”
……
上官勇咧開了嘴,剛想說些什麼,就聽到新房外他的那幫兄弟們又鬧上了,有要跟新郎官拼酒的,有酒還沒喝就急着要鬧洞房的。
安錦繡只低了頭坐在牀沿上,上官勇在軍中的兄弟很多,前一世裡她對這些下階的武官們不屑一顧,白承澤卻頗爲看重。最終的結果證明,白承澤這個成皇之人的眼光毒辣,自古仗義皆是屠狗輩,軍中的兄弟雖不是高官,身後也無顯赫的家族支撐,不過真到了要命的時候,軍中的這些兵丁纔是真正可殺人的利器,朝堂上的大人們滿腹詩書,最後也不過就是百無一用是書生。上官勇的這些兄弟,就是這個男人在軍中立足的人脈,一呼有百應,未來的上官大將軍若沒有這些過命的兄弟,又怎麼百戰成名?
“我去去就來,”上官勇低聲在安錦繡耳邊說了一句。
“好,”安錦繡應聲道。
上官勇不想走,卻也只能大步走出了新房,酒這個時候哪有房裡的那個小女子讓他掛心?看看擠在門前的兄弟們,上官勇無奈地搖了搖頭。
“上官大哥,今天我們可不跟你講尊卑,”人羣裡有人高聲喊道:“這酒我們要是喝得不痛快,大哥就不能進洞房!”
上官勇手指點點這幫起鬨的人,領着一幫人往前院走,扭頭看見自己的小舅子站在那裡正跟幾個武人說着什麼,手腳還比劃着。“五少爺,”上官勇停下腳步喊了安元志一聲。
安元志走到了上官勇的跟前,笑道:“姐夫喊我元志就好。”
“元志,”上官勇也不跟安元志客氣,當下就改口道。這個是安錦繡的同母弟弟,上官勇本能地就把這個小舅子當作了自己的弟弟,“我們去前面喝酒,你的酒量如何?”上官勇問安元志道:“能替我擋多少酒?”
“我?”安元志笑,“我千杯不醉,姐夫放心,爲了我姐,我也會盡力而爲的。”
周圍的武官們看看安元志俊俏的臉龐,都不大相信這個小白臉少爺有這個本事。
上官勇卻不疑有他,一拍安元志的肩膀,說了聲:“好,那元志就在我這裡不醉不歸。”
安府詩禮傳家,這是安元志第一次接觸到軍中人,感覺新奇的同時,也越發感覺從軍纔是自己未來的路。跟這些軍中的武人們在一起,他前所未有的自在,“姐夫,請吧!”安元志衝上官勇一擡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前廳和前廳的院子裡都擺上了酒席,酒是軍中的烈酒,菜都是大魚大肉,不精緻,但卻足顯主人家的誠意。上官勇酒量一向也不錯,但今日幾杯酒下肚後他就感覺自己好像有點醉了,不但腳步虛浮,頭也眩暈的厲害。
安元志陪在了上官勇的身邊,當真就是千杯不醉的本事,幾輪酒拼下來,安府的五公子依舊氣定神閒。軍中的人大都認眼緣,安元志這個看不出世族公子樣子的少爺,不虛僞不做作,只一場酒的工夫,已經被上官勇的兄弟們當作了自己人。
一個白天的時間就這麼熱烈也鬧哄哄地過去,上官勇聞着滿屋的酒氣,醉得已經看不清面前的人了。眼看着天黑了,兩個軍中的老武官將上官勇架出了前廳。上官家也沒多少間房子,兩人直接把上官勇架到了上官睿的房裡,給上官勇硬灌了一大碗解酒湯下去。
一碗解酒湯下肚半個時辰後,上官勇的神智纔有些醒了,開口道:“我這是在什麼地方?”
兩個老武官都笑道:“你這是忘了新房裡的美嬌娘了?”
上官勇側耳聽了聽前院裡的喧鬧拼酒聲,突然從椅子上跳了起來,要往房外走。
“你去哪兒啊?”一個老武官拉住了上官勇問道。
“我去,”上官勇結結巴巴道:“我,我回新房,回新房去。”
看着上官將軍手足無措的慌張樣子,兩個老武官都在心裡暗歎,這哪裡是從軍營裡混出來的人?多大的人了,怎麼提起女人來還害羞?
安錦繡聽到了門響,然後聽見今日陪了自己一天的喜婆喊將軍,就知道上官勇回來了。
就站在安錦繡身邊的紫鴛輕聲對安錦繡道:“小姐,姑爺好像喝了不少酒,那個,紫鴛得出去了,小姐你一個人在這裡沒事吧?”
“傻丫頭!”安錦繡說了紫鴛一句。
“姑娘,我們出去了!”喜婆看大家都往外走,就紫鴛還站着不動,好笑道:“今天這個日子,你可不能陪着你家小姐了。”
紫鴛看一眼上官勇,有些害怕地忙又挪開了目光,上官姑爺人倒是不像傳聞中的那樣醜,可是看着高高大大,脾氣不是很好的樣子。
上官勇望着紫鴛一笑,這個是跟着安錦繡來到上官家的人,以後就得天天見面了。
紫鴛低着頭從上官勇身邊跑了過去,頭都不敢擡。
喜婆又跟上官勇說了些吉祥話,得了上官勇的賞後,樂滋滋地走了出去。
上官勇關上了房門,走到了牀邊,一刻也沒耽擱,拿起喜秤就挑開了安錦繡頭上的紅蓋頭,然後就盯着安錦繡發起呆來。
安錦繡也擡頭看向了上官勇,隔世再見這個男人,安錦繡沒想到自己竟然還能如此平靜,就像期待了太久之後,最終得償所願卻沒了先前的那種燥動。濃黑的眉,眼窩很深的眼,高高的鼻樑,總是發乾顏色很淡的脣,她的這個男人細看之下其實很英俊,只是軍中歲月艱辛,皮膚顯得黝黑粗糲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