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 音殺之道!
曲調漸漸回落,奔騰壯闊卻並未戛然而止,反而如蒼茫海域裡浪打塵沙,巍峨山巔裡飛鳥驚絕,萬丈紅塵裡醉飲風流,餘韻在天地間震盪。
讓人恨不得揚手扔了這酒杯,拍案砸斷那揚琴,扯去奢華冗長的衣襬,再甩出一隻道貌岸然的官靴,仰天大笑,迎着朝露日曦,道上一句去你的浮華滿目,我自過我的人生!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乾元殿的正中,壓抑不住胸腔裡的澎湃,只剩下一陣陣歎服。
如此江山,如此天下,竟藏在一個女子心中!
北棠妖看着殿中的虞輓歌,琉璃色的眸子裡仿若攜卷着漫天星辰,流光劃過,由深至淺宛若驚鴻熨。
夜色正濃,酒香飄飄,看着她,他覺得,自己已經醉了。
一曲終了,虞輓歌緩緩起身,小盛子將琵琶接過交給了一旁伺候的宮人,扶着虞輓歌一步步走向了玉階之上。
北燕帝大笑着起身,雙臂敞開:“挽挽這一手好琴彈得可是出神入化,看來這一曲我們北燕是贏定了。姐”
這句話一出,倒是沒有什麼人出言反對,反倒是幾個湊着熱鬧的小國紛紛棄了權,班門弄斧,不過自討羞辱。
不過凡事總有例外,碧雪笑着站起身來,塗着鮮紅丹寇指甲的手一下一下拍了起來,繞過香案,走了出來:“挽妃娘娘這一曲大浪淘沙,當真是天下無雙,碧雪不才,還請挽妃娘娘指教一二。”
話落,奴才們已經一架古琴擺放於正中,連珠式琴,形飽滿,黑漆面,具細密流水斷,右側的精心雕刻以碧玉,成碧色芙蓉。
碧雪緩緩落座,看着璀璨的燈火一瞬間照的她有些恍惚。
指尖落在琴絃之上,勾勒出一幅煙波浩渺,雲水蒸騰之景。
漸漸的,琴聲激揚而起,水接天隅,浪捲雲飛,淡淡的洞庭煙雨幻化成風起雲涌,寒江月冷,秋水的寒涼彷彿從腳底滲入,讓人只覺得四肢百骸都被凜凜秋水席捲着。
碧雪神色中帶着一抹陰冷,也不知想起了什麼,影影錯錯倒映在那雙眸子裡,竟然折射出深沉的恨意,隨之而下的琴曲越發的殺意凜然。
浪打礁岩,激射出無數水劍,沖天而起,席捲飛雲,生生要將天上飄蕩的雲震裂。
虞輓歌嘴角勾起一抹輕笑,這世間的事倒真是有趣。
她將她剝皮剔骨在駭下坡下挫骨揚灰,該恨的該是她不對麼?
碧雪,你在恨着誰?
就在衆人沉浸在這殺氣蒸騰,陰冷仿若破冰而出的琴曲時。
一隻黑貓高昂着頭顱,挺着身子,豎直了尾巴,兩隻前爪交錯着,邁着高傲的步子,搖搖晃晃的出現在大殿中央,挺立的鬍鬚上在燈火之下閃爍着幾分晶瑩,像是通往冥鬼之界的信使。
碧雪的雙瞳,放着陰冷的綠光,像是瀚海深處不可觸及的詭異,屋頂上的碧寶石生生被比的沒了顏色。
“咦?這不是主子的貓麼?”小盛子輕聲道。
虞輓歌的目光已經落在了黑貓身上,看着它那進三步退一步的步速,眼中閃過一抹奇異的光芒,脣邊勾起一抹淺笑。
黑貓漸漸步入大殿正中,正站在碧雪的琴架前不遠,搖晃着碩大的腦袋。
不少人被這一幕逗樂了,再看黑貓蹲坐在地上,學着北棠妖的樣子,側着身子,一手拄着頭,一手醉眼微醺的看向上首的虞輓歌。
小盛子的神色也有些糾結:“主子...這貓它....”
北燕帝也看的有趣,轉頭問道:“這是挽挽養的那隻貓吧,倒是個靈巧的。”
似乎感受到四處迎來的火熱目光,黑貓搖搖晃晃站起了身子,短短的胳膊開始扭動起來,兩隻前掌攥成肉肉的拳頭,雜亂無章的揮舞着,腳下的步子更是搖搖晃晃,一條尾巴時不時的擺動着。
逗得不少人都哈哈哈的笑了起來,小盛子道:“看這樣子,倒是像在打一套醉拳。”
蘇公公看着場中大展拳腳的黑貓,眼睛都直了:“這....這不是...”
低頭再看向地上的酒樽處,早已沒了黑貓的影子。
北棠妖看着場中正樂在其中的黑貓,有些頭痛的揉了揉太陽穴,察覺到虞輓歌投來的目光,有些尷尬的將手搭在太陽穴,張開手指,擋住了臉。
看着它耳根上微微的紅暈,面紗下的薄脣輕輕勾起,一對酒鬼。
黑貓滑稽可愛的樣子一時間在場中引起了不少窸窣聲,當碧雪的琴聲急了,黑貓還會一手掐着腰,一面瘋狂的搖着腦袋,讓人好不擔心這碩大的腦袋會不會突然就被搖斷了。
一直垂着眸子沉浸在琴曲之中的碧雪終於察覺到周圍漸起的喧譁和笑聲,睜開嫵媚的雙眼,正對上一隻黑貓肥碩的屁股,甚至還在不停的扭動着。
琴聲戛然而止,衆人這纔回過神來,看向場中的碧雪,一個個整理衣衫,正襟危坐,也不知剛剛聽了些什麼東西。
黑貓察覺到音樂忽然沒了,衆人的目光也不火熱了,頓時轉過頭,看向身後彈琴的碧雪,一雙碧綠的眸子帶着微微的醉意,亮出尖利的爪子:“喵!”
屋頂上璀璨的寶石,經過燭火的影射,正照進碧雪的眼中,眼前的黑貓竟然幻化成兩三道影子,爪子不斷刨着地,後蹲着身子,馬上就要像她撲來!
碧雪甩了甩頭,面前的黑貓忽然與祭天那夜,抓花自己臉的那隻黑貓重合,頓時一掌拍在琴案上,操起古琴,注入內力,凌厲的音殺化作根根破空而出的利箭,向着面前的黑貓爆射而去。
刺耳肅殺之曲逼得不少沒有沒有內力之人紛紛捂住雙耳,有些驚恐的看向大殿正中。
醉醺醺的黑貓也察覺到了凌厲的殺氣,想要跑到卻已經遲了,發出尖利的叫聲,比起場外中的諸人,凌厲的音殺皆是朝着黑貓而來,短短片刻,黑貓的利爪已經將厚重的紅毯扯成碎片,彷彿承受不住這強勁的攻勢。
虞輓歌立即身來,海藍衣裙飄然立於龍座之前,滿眼冷意:“琴來。”
小盛子即刻將之前的琵琶遞到虞輓歌手中。懷抱琵琶,素手輕彈,錚錚琵琶聲化作一道道凌厲音波,以虞輓歌所在之處起始,如狂風大作席捲過,如電閃雷鳴疾馳過,如馬鳴風蕭驚掠過。
一道道音殺至淡金色丹寇的指甲下飛射而起,在鋪天蓋地狂沙聚攏的混沌中,漸漸劈出一道光路。
如狂風過境的琵琶聲同雷霆之力的古琴聲相撞,發出刺耳的撕磨之聲,像是鐵鋸在一點點割裂着空氣,比起能濺起糙沫的鋸木之聲還要難聽上百倍。
不少人紛紛牢牢的堵上耳朵,卻又捨不得閉上眼錯過這驚心的一幕。
碧雪紅着眼,沒有看上首的虞輓歌,盯着面前的黑貓,更加猛烈的音殺宛若一條條蛟龍,扭曲着氣流,盤旋而出,露出猙獰的大嘴,尖亮的獠牙,朝着黑貓撲去。
黑貓發出一聲尖利的叫聲,只是在這巨大的嘶啞聲中,卻被吞噬不見。
虞輓歌手下的動作越來越快,桌案上嵌着紅寶的赤金酒樽也開始嗚嗚作響,在桌面上顫個不停,盛滿的瓊漿,也因爲這劇烈的顫抖,飄溢而出,灑在芙蓉滿面的香案之上。
狂發大作,吹的裙襬簌簌作響,緊緊包裹在女子的身軀上,勾勒出曼妙的曲線。
手指愈來愈快,虞輓歌所發出之音,也漸漸凝化成一把金色的長弓,橫亙在空中,與碧雪的金龍遙相對應。
碧雪冷笑一聲:“找死!”
幾條細小的金龍漸漸凝實在一起,幻化成一條金鱗閃閃,俯瞰九州的龍騰。
因着沒有雄厚的內力支撐,虞輓歌所發出的音殺遠不及碧雪的來的雄渾有力,在碧雪咄咄逼人的進攻下,黑貓漸漸有些癲狂。
虞輓歌凝神靜氣,陣陣琵琶之聲鋪開一張大網,將四面八方的氣流席捲而來,漸漸凝聚在她眼前,化爲一道長槍。
拉弓,搭弦,射箭!
一向是她所擅長的。
長槍藉助之前所凝實而成的金弓,穿透萬代千秋,好似一把屠龍刀,對着金龍的額心,爆射開去。
虞輓歌的動作並未停止,以音將周遭的氣流再次凝成一把長槍,對着黑貓身後一寸噴薄而出。
在漫天混沌黑暗之中,金光劃破黑夜,開出一條光路。
黑貓抓住時機,一躍而起,在虞輓歌爲它開出的這條光路之中,飛奔而出,一個縱身,穩穩的落在虞輓歌肩頭。
而另一支做箭的長槍,卻不敵霸道的金龍,支撐片刻後,在空中爆射而來,強大的氣流飛旋。
乾元殿外的風呼嘯着灌入進大殿,一路席捲起的狂風落葉,也盡數伴隨而至,厚實的紅毯,也被掀出陣陣起伏,像是涌動的紅色波浪。
明亮的燭火,被吹的忽明忽暗,不知吹滅了多少盞明燈。
漫天嫩芽綠葉盤旋,吹的人睜不開眼。
碧雪看着已經脫身的黑貓,索性不再糾纏,操起的古琴,直接將目標換成了虞輓歌。
虞輓歌頓感壓力變大,肩頭的黑貓也有些不安分,狂風吹打的小盛子側着臉,勉強睜着眼才能看清兩人的狀況。
虞輓歌的臉色有些蒼白,誠如她所說,內力的差距是不容小覷的,音殺本就極其耗費心神,沒有內力源源不斷的供給,只會更加艱難。
但是她明白,眼下沒有退路!
這不是一場只要她停下,碧雪就肯作罷的遊戲。
一旦她停下,碧雪所爆射來的殺意便會趁虛而上,足以將她生吞活剝在這場抗爭裡。
緩緩閉上眸子,虞輓歌放鬆心神,因爲殺戮而緊繃的身體也一點點柔軟下來。
湛藍的衣裙,海藻般漾動的長髮,宛若處在深藍的海域,冰涼鹹澀的海水彷彿觸摸着她的臉龐,像母親溫柔的手,漾起的海風,陣陣的海浪,像父親的呢喃。
沒有人能忘記眼前這一幕,她懷抱琵琶於玉階之上,漫天落葉龍蛇般飛舞,三千青絲無風自動,任是百媚橫生,卻偏偏沉寂到肅殺清冽!
是了!是水!
虞輓歌脣邊勾起一抹淺笑,緩緩睜開清冽像在海水裡浸泡過的眸子,比銀河裡的星還要閃爍,在閃爍裡,有經血染成胭脂色的巍巍青山,有經殺伐百年依舊澎湃的滾滾江河,有匯聚天地光華於一瞬的日月之輝。
這一幕,成爲後世史書上,這個女子名動天下的起始,這睜眸一笑,是天地混沌初開後的一抹初晴。
手下的琴音漸漸變得柔和起來,碧雪微微蹙起眉頭,她在幹什麼!
漸漸的,之前的殺伐錚錚轉變成了柔和廣袤的海域,遠能接天連日月,近能呈龍載萬物。
碧雪的臉色也開始難看起來,不知怎的,這些注入了她強勁內力的音殺之劍,帶着凌厲之風,卻轉瞬間就消失於無形,連挽妃的裙襬也觸及不到。
大殿之中,漸漸趨於平緩。
碧雪源源不斷的注入內力,可虞輓歌所營造出的音殺卻像是一個吸食她內力的無底洞,任是在強勁的劍戟,卻也激不起多大的波浪。
北棠妖微微眯起眼睛,是海。
海能接壤天地,能承載萬物,再強悍的龍,也攪不動海,再鋒利的刀,也無法在海中劈出一條路來,而無論碧雪注入多麼強勁的內力,在海水中,都會得到延緩和阻止,不等觸及虞輓歌,就會漸漸被化解。
碧雪似乎也想通了這其中的關節,臉色蒼白的再次動手,一隻猙獰的妖獸漸漸化出形來,虞輓歌蹙了蹙眉頭,看來在這兩年內,碧雪專門研究過音殺。
上古妖獸,可吞天地日月,江河湖泊,只怕是這海域也要敗下陣來。
琴聲錯錯,一隻妖獸猙獰而出,嘶吼一聲,張開血盆大口,一條海域,竟被吞去大半。
虞輓歌知此必是不敵,撤下海域,再次將所奏之音化作最簡單的利箭。
碧雪冷笑着看向虞輓歌,再次注入澎湃的內力。
虞輓歌喉間涌上一陣血腥,碧雪的妖獸散落之後,也幻化成無數利刃,飛懸着的長劍在強大的威壓之下,漸漸逼近虞輓歌。
淡藍色的身影,四周密佈着凜冽的刀芒。臺下的衆人一顆心都吊在了心頭,那些長劍,距離虞輓歌不過一米!半米!十寸!五寸!三寸!
‘啪!’一聲,北棠妖手中的玉盞被捏的粉碎,鮮血橫流,目光卻牢牢的鎖在那隻即將沒入虞輓歌眉心的長劍,另一隻手的手心漸漸浮起古月象鼻刀,彷彿隨時準備出手。
北棠海的眉心也擰在了一起,桌案旁的長劍也緩緩出鞘,一抹寒芒倒映在他冷峻的臉頰。
碧雪眼中閃過一抹張狂,碧色的衣裙翻飛而起,看着將虞輓歌困在其中的長劍,仰天大笑。
虞輓歌清楚的感受道逐漸逼近的死亡氣息,壓抑的彷彿被緊緊勒住了命運的咽喉,愈發的難以喘息,劍尖抵着她的眉心,帶着冰涼的觸感,昭示着此刻生死的一瞬!
虞輓歌的手指依舊在動着,可是幻化出的利箭卻已經漸漸被碧雪的長劍抵消於無形,僅剩的一點氣力在苦苦支撐着她的命!
生死一瞬,虞輓歌心思飛轉,音殺一道,以音化形,以音殺!
不,不止如此,音殺之道,音之一道,殺之一道,注入內力,只可強音,卻無關於殺之一字。
碧雪雖然也已經有些支撐不住,不過眼見虞輓歌強弩之末,咬牙再次催動內力,一道道長劍發出一聲嗚咽,狠狠的震了震身軀後,彷彿被鍍上一層金光,更顯凌厲。
北棠妖手中的古月象鼻刀已經開始旋轉起來,額上青筋隱現。
就在長劍即將沒入眉心的一瞬,虞輓歌陡然睜開晶亮的眸子,殺之一字,是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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