卸下了這些僞裝,他們只是最世間最心傷的人。
回宮路上,晉西晟將清宛穩穩摟在臂彎,關心的話難以出口,只是放緩了腳步,她的步子緩慢,他不敢走得太快。
清宛忽然停下腳步,捂着高高隆起的肚子,雙眉一凝,臉色泛白。
“怎麼了?”晉西晟一急,忙攙住她欲倒的身子。
清宛艱難開口,感覺腹中那絲悸動與陣痛稍稍減輕,“……我沒事。”
頤祥在身後亦是擔憂,忙道,“奴才去叫御輦。”
晉西晟哪等得及,打橫將清宛抱起,她的身子比以往沉了許多,但他還是輕易就能抱住她。
清宛腹中不時陣痛,只緊緊摟住他的頸項,貝齒咬脣,額上滲下冷汗。
晉西晟火急火燎地召來太醫與穩婆,太醫沉思了會兒,只道是胎兒在動,一切正常。穩婆卻道,多年經驗瞧來,應該是要提前生產。
清宛臉色煞白,才八個月的身孕,怎會提前生產!
晉西晟似乎比清宛還急,沉聲問:“你們兩個,到底哪一個纔是對的!”
龍顏震怒,太醫與穩婆顫顫巍巍跪倒,穩婆先道,“多年經驗,錯不了!”太醫諾諾不敢再言,在這天子的憤怒中竟連自己的醫術也不敢相信,誠惶誠恐俯下頭。
晉西晟氣急,瞧着清宛疼痛的容顏,心都擰作一團,“退下退下退下。”
清宛咬一咬脣,那疼痛已漸漸平復下,恍若方纔只是孩兒在她腹中翻身打鬧一般。她擡眸去瞧他,他面上又是惱怒又是焦急,她忽然很是難受。
“已經沒有事了,你彆着急。”
“不疼了?”他仍是關慰。
清宛微微頷首,“方纔像是孩兒在腹中翻身打鬧,現在已經沒事了。”
“翻身打鬧?”他不由一詫,無奈笑她,“那朕的小皇子一定很是調皮。”
清宛瞧見他這般儒雅神情,竟不由癡了,他對外人是那般的威嚴冷漠,唯有對她,卻是極盡無奈與柔情。
驚覺自己竟如此失神,不由訕訕移開目光,想起他方纔的話語,卻是一笑,“我倒希望是個女兒。”這樣貼心,這樣不用去繼承他的皇位。
“我想要一個皇子。”他坐在牀沿,方纔心底那些痛楚與氣憤都消失殆盡,她總是輕易就能惹起他的憤怒,也輕易就能撩起他心底至純的柔情。
他在想,只有她產下皇子,他便
不用讓別的女人爲他生育。他愧對她,他親手將這世上她的至親之人統統斬殺,她是孤零的,他想用一生來彌補她,惟願——她能給他這一生。
她怎能不懂他話中之意,垂眸不語,她覺得疲累,“我想睡了。”
他頓了一頓,瞧見她面色略顯蒼白,微微頷首,“好,那先睡會兒吧。”
望着她闔上眼簾,他踱步到窗前,眺望窗外晦澀天空,他想,是否這就是他今後永久的天空?
頤祥輕聲的呼喚將晉西晟從思緒中拉回。
“皇上,太后宣您去寧容宮。”
晉西晟斂下思緒,心中隱約明白太后的意思。
步伐沉穩,他須臾便已到了太后的宮中。
太后開門見山,“哀家替你挑選了幾名出色的女子,你瞧着如何。”
一旁的莫扇忙遞過一幅幅畫卷,命宮人一一展開。
晉西晟略略瞟過一眼,心不在焉,“母后挑選的自然很好。”
“哀家準備從明日開始,便讓這些女子侍寢,皇上擬個封號吧。”
晉西晟眸中寒光一閃,心中極是不悅,“她們都未學好宮中規矩,自然不能這麼快侍寢。至於封號,母后既然能爲朕挑選,那便隨意定奪就是。”
太后勃然發怒,猛然從椅上起身,踱步到晉西晟身前,厲聲道:“哀家是你的母后,你這是什麼語氣!哀家辛苦一輩子,爲的還不都是你。這普天之下,唯有哀家纔是真心待你,紀清宛算什麼,感情又算什麼?帝王之權纔是最重要的,你是皇帝,皇帝便不能動真愛真情。”太后下定決心,心中一橫,“若你再寵愛紀清宛,哀家絕對不會再放過她。晉有垂簾智奵太后,爲了晉朝江山,哀家不介意做這千古罪人!”
晉西晟赫然一震,目色沉痛。他的母親,竟用這樣決絕的手段與他對峙!
智奵太后,晉朝有名的狠辣太后。因爲其子瑞盉帝寵愛妃子王氏,多次勸解未果,殘忍地將王氏溺斃,囚禁瑞盉帝,致使瑞盉帝一病不起,含恨而去。
他的母后呵,他一直敬重的母后呵,竟威脅他,用這等手法來拆散清宛與他。
深深凝望太后一眼,晉西晟拂袖離開,“恐怕母后做不了這智奵太后,朕不是懦弱無能的皇帝。”
太后腳步虛浮,險些不穩,莫扇忙及時攙扶。望着這絕然離去的身影,她心痛啊,她的兒子竟爲了一個女人與她反目,她恨透了紀清
宛。她一字一句地狠狠吐出話語,“將念爾放出來,今晚,讓念爾去侍寢。”
既然他喜愛紀清宛,那便讓這相似的容顏去分撥一份寵愛吧,念爾真心愛戀她的兒子,她一個過來人又怎會看不懂呢。這世間,她恨紀清宛,還有一個念爾比她更恨呢。
晉西晟腳步絕然地踏出寧蓉宮,他心中失望啊,母后這般對他,她也冷淡對他。橫在兩個女人之間,他真是束手無策。
他疾步回了自己的宮殿,坐在高高龍椅上,卻想起了年少的時候,他的皇位,又何嘗不是母后的努力呢。於他而言,只要大晉國泰民安,誰作這皇帝都是一樣。可是於母后而言,她想要,她渴望。她的兒子做皇帝,一直是她的夙願。
他和母后在紀嘯則的猖獗下點點奪權,他們曾相依爲命,爲何卻因自己喜愛的女子,母后便變了一個人。他惱,他痛,他也別無選擇。
“拿酒來。”
許久沒有喝過酒了,也很久沒有醉過了。他不是借酒消愁的君王,他只是此刻心底太苦,纔想喝些而已。
他昂首灌入一杯一杯,頤祥在一旁憂心忡忡,他不悅,喝退了頤祥,不許任何人靠近。
果然沒有人再敢靠近了,他們都怕他,他是殺人十族的帝王,他雲淡風輕的一句話,便能要人生死,讓人榮華。
古人皆言借酒可消愁,卻都不過是騙人的。此刻心底仍有些苦澀呢。
他想見她,她腹中懷中他的孩子,他擔心她,想攬她入眠,害怕她再有不適。
——可是,他卻不敢見她。沉默與仇恨硬生生地橫在他們中間,揮不散,斥不退,任他有再高再大的權力,沉默與仇恨仍緊緊將他們包裹得密不透風。
清寂的大殿彷彿響起了腳步聲,輕柔的,寂然的,帶着愛恨的,含着酸楚的,攜着柔情的。
他醉醺醺擡眸,依稀瞧見她熟悉的容顏,聘婷卓越的身姿。
“遙兒……”
他伸手,想抓住她。
手中竟是真實的觸感,他果真抓住了她,竟然抓住了她。
他將她狠狠帶入懷中,攜着濃濃的酒氣親吻她。
撬開她的貝齒,他輕而易舉地扯亂她的衣襟,攻略城池。
她溫柔似水,她婀娜多姿,她妖嬈嫵媚。
不像她,卻好似她。
他淪陷在她的柔情裡,他意亂情迷,他霸道地侵佔她的溫潤酥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