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鑾之上,議完朝政之事,晉西晟正欲退朝,卻見大臣面色遲疑,竊竊之色讓他心頭不悅。
他站在臺階之上,居高臨下之姿壓迫得底下朝臣不敢擡眸,只低低俯首,有些惶恐,“皇上,臣等還有要事稟明。”
晉西晟旋身折回,語氣渾厚低沉,“何事?”
“皇上登基已近九載,只在承佑二年選秀納妃,眼下,已過了六年之久,且皇上亦無血脈,是否該再次甄選新人充實後宮?”
羣臣亦是惴惴之色,舉朝皆知皇帝寵愛皇后,眼下勸勉皇帝納妃,委實有些心慌意亂,唯恐皇帝怪罪。
晉西晟冷笑一聲,果然如心中猜想。
“誰說朕沒有子嗣,皇后不是正有孕在身?且後宮妃嬪衆多,此事尚且不急。”
“稟奏皇上,皇上勤政愛民是大晉之幸,然後宮妃嬪本就不多,爲了子嗣江山,還請皇上三思。”
晉西晟怫然揮袖,沉聲厲喝,“這是朕的家事,朕自有主張,愛卿莫再議論。若衆位愛卿仍是擔心江山後繼無人,待皇后產下皇子,朕便冊封爲太子,這樣江山可算無虞?”
拋下這話,晉西晟拂袖離去。餘下衆臣面面相覷,無言可對。
本欲勸勉皇帝納妃,他們亦好獻上自家子女,更好面對太后,但未想,惹得天子不快不說,還讓皇后撿了便宜。真是自討苦吃。
晉西晟一路回到乾炎殿,心中卻在想,那羣臣子如此,多半是母后吩咐的。
果不其然,尚未踏入殿內,便已見母后坐在殿上。
仁黎太后端坐上方,見晉西晟行了禮,緩緩開口,“哀家也聽說了大臣們的話,皇上是該好好選秀,充盈後宮了。”
晉西晟心中不悅,但當着自己的母后,卻仍是恭敬的,“朕後宮有許多妃嬪,不必再大張旗鼓選妃,晉朝纔剛剛安定下,國庫並不富裕,這選妃卻要浪費許多銀子。”
“皇上是天子,難道還差了這點銀子不成?況且爲了大晉血脈,亦該多召新人入宮,延續香火。”
“皇后已經身懷龍裔,皇家已經有了血脈。”
“皇后?”太后冷笑一聲,怒極了這個不孝子,“你當她是皇后,哀家卻絕不會承認!”
晉西晟雙眉微蹙,冷顏漠色,“聖旨與鳳璽皆已賜與皇后,母后不認,朕認便好了。朕已經說過了,不選妃,母后莫再爲朕煞費苦心。”
太
後氣急,心中惱羞,她真是後悔沒有除掉紀清宛。一個帝王如此專情,那是禍害啊!但她畢竟是一朝太后,行事亦有自己的手段。緩緩步下臺階,她眉目哀痛,泫然欲泣,“皇兒,母后曾與你相依爲命,度過了這深宮多少血雨腥風。你一直都聽母后的話,母后曾經惹怒你父皇,爲了母后,你曾受過你父皇的責備,受過你衆多兄弟的嘲笑。可你一直是母后心頭的肉,你孝順母后,母后亦疼愛你。皇兒,你可知,一個帝王犯了情愛大忌,是多麼可怕的事情。母后現在不爲難紀清宛,但母后請你答應,選秀納妃乃是天家大事,你豈可對不起祖宗。”
晉西晟心中動容,瞧着自己母后一臉的悲傷哀痛,心中自責不已。但……她會怎麼想?
呵,他在心底苦笑一聲,罷了,他註定是要對不起她的。
“朕聽母后的便是,選秀納妃便交由母后定奪。”
他轉身離去,背影是那樣孤零。
承佑八年十月,晉朝的皇宮是那樣熱鬧。一批一批的新秀入宮,婀娜多姿,分花約柳。
忙完朝政,晉西晟踏入正陽宮,問着候在寢殿外的晚晴,“又睡下了?”
晚晴點了點頭,聲音輕微,不由微笑,“是,娘娘這幾日都嗜睡,許是腹中的皇子正在長大呢。”
溫潤的笑不禁掛上嘴角,晉西晟悄聲進殿,在牀前駐足,靜靜蹲身,凝視着那安靜的睡顏。
清宛的小腹已經隆起,明明才八個月的身孕,卻比平常十月還要大。每頓吃下許多膳食,亦是極嗜睡。
透過羅衾,能見那隆起的小腹。晉西晟目光溫柔,手掌隔着羅衾輕輕撫在清宛隆起的腹部。
清宛恬靜的黛眉微蹙,朦朧間睜開了眼,望清了眼前人。
臉上的微笑不覺漸漸收起,他總是怕的,怕她那顆傷痕累累的心。只有在她沉睡時,他纔敢離她近些。
不過他仍是微笑着,“睡得好麼?”
清宛垂下眼簾,沒有言語。腹中突然傳來一陣悸動,帶着一股暖意牽扯着她的心臟,她不禁很是驚喜,“他在動,孩子在動……”
她眸中含笑,自然地擡眸望他。
她這瞬間的笑顏太耀眼,竟讓他微微有些炫目,他也高興起來,心中溢滿了溫暖。他蹲下身,將耳朵輕輕貼在她隆起的腹部,他恍惚聽見心跳的聲音,那是他與她的孩子的聲音麼,是在呼喚他麼?
他眉
梢裡都是笑,欣喜脫口,“我聽到了。”
他伸出手,緊緊握住了她的手,她也迴應着他,帶着似水的柔情迴應着他。
四目相對,這一刻,他們之間沒有那血海鴻溝,只有深深柔情。
她笑,“我很久沒有出去走動了,穩婆說,得多走動,才利於生產。”
“好,那我陪你。”
他攙着她在苑中信步,她卻無奈抱怨,“正陽宮的景緻我都看膩了。”
他喜愛她此刻撒嬌的神情,心被柔柔觸碰着,他笑,“去蓬萊閣,那是人間仙境,我帶你去。”
她欣喜點頭,只要不是在這正陽宮,去哪裡都好。
她將身子大半的重量都倚在他結實的臂彎,心中踏實而又信賴。她想,或許懷孕中的女人總是無常的,她纔會這樣依賴他。
他的腳步和在她遲緩的腳步中,他們行得很緩,深秋十月,紅楓傾灑,翩躚隨風揚落,他們相依相偎,宛若畫中璧人。
這一刻的寧靜是他們渴望了許久許久的,是他們心底共同的夙願。
不愛不知,一旦愛上,便小心翼翼,便粗心大意,便惱羞憤怒,便悲慼心傷。然而縱算有千般萬般的心疼無奈,亦還是愛着。
——大抵天下有情人皆是如此。
然而,這一刻的寧靜,卻是那樣短暫,匆匆被人擾破,不復安詳。
不遠處,李公公諂媚着迎上來,“參見皇上,娘娘。原來皇上在這,奴才好找。”
這寧靜被打破,晉西晟心中不悅,“何事?”
李公公堆滿了笑,“太后請您去泰安殿,秀女們正在殿中等候。”
這一語,讓清宛赫然一震,那些情不自禁的柔情統統斂下,她笑起來,卻絲毫又不見笑意,“原來皇上已經開始選妃,臣妾竟都不知。”
晉西晟暗暗惱怒,沉聲喝退了李公公,他也不想隱瞞的,只是害怕她動了胎氣,纔不得不瞞下。
他正欲開口解釋,清宛卻先打斷他的慰語,“皇上自然是不能再陪臣妾去蓬萊閣了,那臣妾便陪皇上去選秀,皇上答應麼?”
她又換上了這樣一幅恭敬冰冷的語氣,中間隔出一條難越的鴻溝,讓他心寒。
他也斂下那些愛痛,面色漠然,“那便一同去吧。”
雖然各自都冷漠着,可是他還是不敢對她真正漠不關心。他仍摟過她,怕她出了不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