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衣拿出繩索,用很熟練的手法,將繩子的一段系在了地上一塊最大的石塊之上,在我反覆的測試了好幾把之後,確認這個大石塊,確實可以承受我們的重量,我們纔開始順小心翼翼的沿着井口向下移動。
在順着繩子下滑時候,我特意看了看井壁和頂板的支護,基本除去幾個支撐的且嚴重風化腐蝕的木樁子之外,完全談不上有任何安全措施,在這裡幹活基本相當於看死神臉色,隨時都有意外的可能。
鐵衣示意我腳步輕一些,避免激烈動作引起塌方。我點了點頭,生怕這說話大聲導致共振坍塌,發生意外,現在我知道爲什麼父親說這取東西的事情也不容易了。
井內黑咕隆咚的沒有一絲光線,我和鐵衣舉着手中的狼牙手電,打開了安全帽上的頭燈,這光明讓我不再心慌,有種置身在失重的空間中握到什麼的踏實感覺,呼吸也漸漸平緩起來。
扶着井壁,我們一點點的向下探去,我感覺手掌有溼潤的感覺,估摸着是地下水的緣故,也沒在意,我的注意力完全在對前來未知的遐想之中。
就在我暢想的時候,我被鐵衣一把抓住,拉到另一邊,一個踉蹌差點摔下井底,正待我要發火的時候,隨着一聲落石的動靜,我才發現我原本站立的地方落下了一塊塊巴掌大小的碎石,若是被砸到,即便不被砸死估摸着也摔成肉餅了。
我感激的看了鐵衣一眼,擦了擦額頭的冷汗,沒有說話。
看來是因爲長期的私挖亂採導致的地質條件惡化,我趕緊整了整安全帽。要是沒帶着安全帽被砸一下估計馬上的腦漿迸裂而亡了。在這種地方做工,隨時都有殞命的危險,真不知道在這個類似洞穴的礦井中埋藏了多少不爲人知的故事。
經過這一嚇,向下的過程便更緩慢了,不時的觀察着四周,生怕再有塌方的事情發生,不過還好,蜷縮着身體經過了大概一個小時左右的樣子,順利到達了井口底部。隨着眼前的豁然開闊,我和鐵衣重重的呼了幾口氣,掏出身上的礦泉水,牛飲了幾口,頓時感覺舒服多了。
這傢伙,真是步步驚心,步步生死。
在如此狹小的空間行進徒手都感覺十分吃力,真是難以想象以前的礦工到底是怎麼揹着煤塊爬上來的,這樣的勞動強度完全是我無法想像的,我又看了看手中的瓦斯檢測儀,數據雖然長了點,但距離危險值還有些距離。
順着狼牙的光線,我看了看身後的陡坡至少也有七八十度,看着眼前的一切我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放佛那段下井奮鬥的日子就在身後不遠處。
雖然,我之前所在的煤礦條件不是很好,但起碼的安全設施是不存在問題的,但眼前的這個所謂的礦井,條件可以說是十分糟糕了,竟然連最基本的通風系統和最基礎的支護都沒有,這唯一的安全措施便是運氣!!!真是用隨時可能的死去換取艱難的生,什麼世道。
我潛意識不時的將眼前的一切和我熟悉的環境所對接,內心抱怨聲不斷!
聽着我碎碎唸的自言自語,鐵衣說,他來之前查閱了一些資料。
“這個靠山屯井在20年前就已經完全廢棄了,20多年前那個時候漾泉這地方挖煤熱,因爲無煙煤的煤質好,在國內外享有盛譽。處在煤炭的黃金十年時候,掀起了非常著名的採煤熱,雖然管控嚴厲,但還是有不少投機分子在邊緣地區私自開採,隨着打大量私挖亂採的現象,讓很多人身價不菲,同時也將很多人的生命埋藏在了這永不見天日的地方!
那些年,許多南方人過來投資,私挖亂採,估摸着哪裡有煤,就簡單挖個洞,花很少的錢顧周圍的村民來挖,村裡的人也窮,老實淳樸,基本老闆給多少就拿多少,爲了省錢,就連最基本的保護生命的設施都沒有,這裡的確死過很多人!”鐵衣說話的時候,明顯帶着憤怒的情緒,原來這塊鐵疙瘩也有帶情緒的時候,真是難得。
“因爲但凡出來幹這種活的都是邊遠村民,沒錢沒背景,出了事故,死一個兩個的,煤老闆給家裡幾百幾千的也就打發了。沒人查,沒人管,沒人追究,生命不如螻蟻。
在那個時代,窮人的性命不值錢,死了也就死了。要是發生了大點的事故,死的人多了,煤老闆就直接卷錢跑路,要麼換個地方再幹,要麼隨便到個什麼國家的買地置業,用那些人命換來的錢到國外揮霍。
這樣的話,死去的人就是死了,甚至連一毛錢都拿不到!出來幹活的基本都是家裡的壯勞力,頂樑柱,頂樑柱塌了,沒了經濟來源,這一個家也就毀了!!!很多時候,一起事故就意味着家破人亡,看起來死的是一個人,其實毀滅的是一家人。”
我很奇怪,平常少言寡語的鐵疙瘩,爲毛今天會這麼多感慨,完全不是正常的節奏。不過難得這傢伙話多,他繼續說,我接着聽。
“我在一張老報紙上看到一條新聞,上面是一個孩子面對死去的父親無助的眼神。
就是這個井,當年因爲煤與瓦斯涌出,發生了一起特別重大的事故,死了36個人,36條人命就在一瞬間都沒了。煤老闆看到事故嚴重,明明可以搶救卻找人炸了井口封鎖消息跑了。”
這是我認識鐵衣以來,第一次聽到他說別人的事情這麼憤怒,上一次變身話癆是因爲自己衝動連累了鐵鴻,而這一次……看來,這鐵疙瘩並不如我想象的那般冷漠。
想必是什麼東西觸動了他內心裡的一些記憶,他不說,我不問,就這麼沉默着。這個沉重的話題似乎讓空氣都有了分量,壓在我胸口,抑鬱的像是嚴重缺氧一般。
“在得知礦工死難的消息後,這些死去的礦工家屬,沒有得到一毛錢的賠償,甚至連親人的屍骸都找不到,有很多老人選擇了自殺……”。
聽着鐵衣的話,我被髮生在這裡的故事深深的震撼了。
“這一羣畜生!這地方都是高瓦斯礦,這麼陡的巷道連最起碼的頂板都沒有,這他瑪的就是赤裸裸的犯罪!是謀殺!”我狠狠的咬着呀。
我知道失去親人的痛苦,所以更覺憤怒。
“怎麼了?”鐵衣半天沒有說話,爲了打破這寂靜,我好奇的問。
“那個報道里說,死去的36個人中,有6個還未成年的孩子,最小的才13歲!在一些後續的報道中,得知當時的煤老闆知道出事以後都跑路了,都已經得到了還有生還者的消息,如果搶救及時的話,大部分人都是可以活下來的。”
我無語了,我能說什麼?還能說什麼?
眼前靜謐的巷道里,竟然埋着如此觸目驚心的故事。13歲多麼陽光的年紀,卻永遠的留在這陽光的背面,地平線的下面,該是多麼痛苦。
我甚至連想都不敢去想。
就在我們沉默的時候,我聽到頭頂有異常的響動。我挪過狼牙的光打向頭頂,看見聲音發自一塊巨大的矸石,這一驚非同小可。這個臉盆大小的石塊要是真這樣砸下來,別說我帶着安全帽也照樣必掛無疑。
眼瞅着搖搖欲墜的石頭,我想提醒鐵衣卻感覺喉頭髮緊怎麼都叫不出聲來,手心裡汗流如注。而此刻的鐵衣依舊沉浸在痛苦的情緒中似乎沒有發覺。
我用顫抖的手示意鐵衣上面有危險。就在鐵衣扭頭的瞬間,我看到矸石直直落下,不偏不正的就在我們頭頂。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鐵衣從腰際一摸。抽出青銅承影短劍,劍光如離弦之箭射向石塊,嘭的一聲,臉盆大小的時候被擊碎成許多細小的石塊紛紛落下,我聽到頭頂噼裡啪啦的聲響,身上、手上被石塊砸到,鐵衣默不出聲,而我則發出了像是很多年前第一次和周沫坐過山車時纔有的驚呼,下意識的舉動,完全不受我大腦的控制。
待石塊落盡,我才送了一口氣,我和鐵衣背靠着背大口的喘着氣,臉上的汗水和蕩起的煤塵混合在一起,看起來就像是兩個剛剛上井的工人一樣,我們相視而笑。
剛纔的一幕實在是太危險了,這是一個在許多人看來高收入的行業,但看不到的是時刻與生命博弈的危險。
我說:“趕緊進去找找這千年烏金石在什麼地方,剛纔的劇烈震動還有可能引發更大規模的落石,那時候,就算有承影也頂不住!”鐵衣點了點頭,我們加快了速度。快速的沿着破損的通道向巷腹行進。
休息了幾分鐘,我開始用手中的狼牙打量着坡地,正前方應該就是通往採煤工作面的巷道了。這時候,我感覺呼吸有點異樣,拿出瓦斯檢測儀,看見數據已經接近臨界值了。趕緊招呼鐵衣,隨時關注數據,以便在需要的時候打開自救器。
工作面的條件更差,甚至談不上叫做工作面,這裡應該是純人工挖掘出來的,想要進入,走路是不可能了,只能趴着前行了。既來之,則安之,看着鐵衣慢慢開始向前爬行,我便緊緊跟上,走了爬行了大概三四十米的距離,我們在快接近採煤面上,看見了地上滾落的大塊的石頭和早已腐朽的木料,調整狼牙手電,射出藍光便會發現這些地方有很多早已乾涸的血跡,這裡應該就是那次事故的現場了。
“這裡應該就是煤與瓦斯涌出的地方了。”我對着鐵衣的背影說道。
鐵衣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我赫然看見,鐵衣手中的青銅承影散發着詭異的青光,並伴隨着輕微的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