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佳軒默默退出病房,看到靠在牆邊的海拓南神色自若明目張膽得聽着裡面的每一句話。
“給他們點時間吧…”他看了海拓南一眼,又覺得此話不妥。沒有人比海拓南更需要時間了吧,他瘦削的臉頰,凸出的顴骨已將那個風度翩翩氣質非常的黑幫老大蛻變成了眼前重病殘身的患者。時間對他來,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奢侈。
“大夫不是不讓你下牀麼?我送你回病房吧…”尚佳軒看海拓南半天沒動,想要去拉他。
“你覺得他們以後會幸福麼?”海拓南的臉上掛着令人難以捉摸的笑容。
“會的。”尚佳軒堅定的點點頭:“連我這樣深愛着白皚蕭的人都願意放手成全他們,連你這樣深愛鄭叔的人都願意付出一切來守護他們…他們要是不幸福,那誰都對不起。”
“我可沒有你那麼偉大。”海拓南笑道:“跟白皚蕭斗的那段日子…其實還蠻享受的。”
“你爲鄭叔做的那些事我們無話可,但你故意戲弄蕭的事也不算少…特別是上次因爲蘇子喬的事差點害死蕭…”尚佳軒嘆了口氣:“我可以不把你當敵人,但也做不到從心裡認可你這偏激怪異的行事作風。”
“鄭唐衣…他是真的愛着白皚蕭的。”海拓南側過臉,病房裡的陽光一直鋪散在門口。“如果他這一生曾有過一瞬間用那樣的眼神看我…我再無所求。”
“我也是…”尚佳軒輕嘆一聲。
白皚蕭出院的那天是清明節,他已經漸漸習慣了站穩並**行走,也學會了用左手進行日常自理。那枚隨着右手遺失掉的戒指是他的心結,鄭唐衣答應他出國以後再訂做一枚一模一樣的,作爲婚戒。
這是沈梨若陳豪以及蘇子喬一家人的第一個清明節,白皚蕭什麼都要出院去看看他們。鄭唐衣還希望他能再休養一段時間,卻拗不過他的心性。
不回到生活中,白皚蕭永遠也無法想象自己究竟能不能像個正常人一樣去生活。
“唐衣,如果梨若姐知道了真相,你她會不會剖了我的心去祭奠她的弟弟啊?”白皚蕭撫摸着胸口,覺得心跳撞擊着胸膛略帶生疼。
“這又不是你的錯…”
“那…算是我爸爸的錯對麼?”白皚蕭想了想,這種淡淡的壓抑已經伴隨了他好多天,至始至終都沒有跟鄭唐衣正面提起過。“爲了救自己的兒子,不惜傷害無辜孩子的性命…唐衣,這樣的爸爸在你眼裡還是完美的麼?你會不會也同我一樣覺得難受?”
白皚蕭深呼一口氣,從口袋裡掏出煙盒。他低着頭先用手腕夾住盒子慢慢打開,然後輕輕抖出一根叼在嘴裡再去摸打火機。
鄭唐衣將火苗遞到他嘴邊:“這種事記得叫我幫你…其實你恢復的很好了,只是點菸不太方便對吧…”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白皚蕭緩緩吐出菸圈。
“從來就沒有人是完美的,”鄭唐衣扶住他的肩膀:“我們本來就帶着原罪出生,誰都做不到在別人道德觀裡的一切準則。所以你只要記得你愛誰誰愛你就好了,其餘的就像遠處將要飄過來的那朵雲…你永遠不會知道那裡面帶不帶雨。”
在靠近墓園的西北邊,鄭唐衣高價建造了一個私人宅地圈。高大的墓碑是用墨青玉的原石打造的,風格遒勁,顯得厚重又滄桑。上面刻着蘇合景鄭茵芪夫妻的名字。
“其實這兩個人不該合葬的…”白皚蕭:“蘇合景這一生究竟應是沒有愛過鄭茵芪的,生不能相愛死卻被逼同穴,實在是對鬼魂不公平。”
“阿青去處理他們的後事…在爆破的遺骸中發現他們是緊緊相擁着的。”鄭唐衣凝視着墓碑上用骨瓷鑲嵌成的照片上的一雙人,那是兩人簡樸的結婚照。蘇合景的神色一如當年憨態可掬,鄭茵芪算不上美女,但幸福的眼神裡有青春的正能量。
“哦…”白皚蕭輕嘆一聲:“也許他是希望你能放過鄭茵芪,才故意用最決絕的話把心愛的女人推開吧。”
“在我看來,蘇合景對權勢的渴望和貪婪一如他內心深處對姐姐和子喬的愛一樣…都是真的。”鄭唐衣轉過身去,旁邊是個整潔精緻的墓碑。漢白玉基調,內斂肅穆的雕刻風格。就像依偎在父母腳下的孩子,帶着點期待帶着點敬畏。
鄭唐衣將最後一束鮮花奉上:“如果他們在天有靈,應該會感謝我爲他們所造的團圓吧。我這一生辜負良多,卻只有這三個人…我問心無愧。”
“你蘇子喬最後爲什麼要爲我擋那一槍?”白皚蕭沉默半晌,目光落在那矮精緻的墓碑上。
“他的一生比誰都純潔,我從沒捨得讓他沾染一點陰謀。”鄭唐衣道:“所以他比誰都善於發現,你有一雙跟他一樣的眼睛。他願意用生命去守護他挖掘到的最難能可貴的美好…如果最後他來得及留下一句話,一定也是想要對你的。”
“可惜,他是最不應該死去的人。”白皚蕭撫摸着冰冷的刻字:“除了他,誰的手上都有血。”
“林經緯入夏就要生孩子了,她想要移民去澳大利亞。等到孩子長大些就全託給教育培訓機構,要跟她的丈夫去參加世界無國界醫生組織。尚佳軒最後還是辭去了警察的公職,開了一傢俬人偵探所。他更喜歡那種帶着些許刺激和自由的工作,就像他爸爸當年一樣。”鄭唐衣望着天邊漂浮不定的雲:“阿青已經幫我把唐氏的一些特務都高價遣散了,我打算賣掉唐氏的全部股份…另外昨天聯繫了境外一家非常出名的康復中心,本想下個月就帶你過去…”
“我自己先去吧。”白皚蕭擡起頭來,眼裡的沉默心照不宣。
“恩?”
“海拓南沒有多少時間了,我知道你放不下他。”白皚蕭輕笑:“比起他爲你所做的,我的確自嘆不如。不管出於什麼角度,我認爲你都該給他一段難忘的時光。”
“蕭…可我也放心不下你,再…你真的不在乎麼?”鄭唐衣爲白皚蕭深刻的理解而感動,但隨之而來的又是滿溢於心的愧疚。
“的難聽點,他這幅身體我就是想嫉妒也嫉妒也不曉得還能嫉妒些什麼。況且我還有大把的時間等着你回來。”白皚蕭抱住他:“去吧,我是男人,從來不會像女人那麼矯情。更不會一天天板着指頭數你什麼時候回來,一邊數一邊盼着他死…”
“蕭,謝謝你!”鄭唐衣摟住他的肩膀:“實話,除了能陪着阿南走完最後的日子,我不知道我還能爲他做什麼。”
“我已經等了你三年,不在乎再多這些時日。等你心無旁騖的那一天…就完完全全都是我的了。”白皚蕭的笑容在夕陽下顯得生動非常。鄭唐衣摟着他的肩膀,一路走下崎嶇的臺階。在身後所有的靈魂注視下,身影越拉越長。
白天曬過的被褥散發着陽光的味道,柔軟得幾乎可以陷進大半的意識。白皚蕭躺在大牀正中央,剛剛沐浴後的短髮**的,在牀上肆無忌憚得鋪展開來。鄭唐衣披着浴衣從淋浴房裡出來,他正在牀邊的鏡子前吹頭髮,鏡面反射着雪白的浴袍在敞開到胸懷恰到好處。
白皚蕭輕輕擡起足尖,夾住他浴袍的一角往下一扯。瞬間滑落在地的浴袍帶下了鄭唐衣肌膚上的水滴。
“你想幹什麼…”鄭唐衣停下手裡的吹風機,回頭衝他笑道。
“我只是想看看你而已…”白皚蕭用單手撐起身子,立得不算很穩:“你的身材其實非常好,很可惜我一直沒能爲你畫一幅畫…以後也沒有機會了。”
“會有的,這世上用左手作畫的人多得是…我們到國外以後一定找最好的康復師教你。”鄭唐衣俯下身來去扯白皚蕭的襯衫。
“你幹什麼?!”白皚蕭往牀頭蹭了幾步,不肯撒手。
“你我想幹什麼?”鄭唐衣湊上去咬住他的耳垂,“剛剛是誰想要看看我的身體來着,現在讓你看個夠…”
鄭唐衣的手掌撫上白皚蕭滾燙的胸膛,“乖…把衣服脫掉…”
“不…”白皚蕭一手扎住領口,咬着嘴脣搖搖頭。
從他出事以後到逐漸康復過來,兩人偶有親熱但白皚蕭始終不肯**上身。
“我又不是沒有看到過…你幹嘛這麼在意?”鄭唐衣撐在他身上,眼神柔和下來。他明白白皚蕭的顧慮和彆扭,缺少一隻手臂的殘缺身體永遠也無法同曾經的完美相比。傷口可以癒合疼痛可以消退,但那醜陋的圓潤的缺憾將永遠停留在他本該性感柔和的肩線下。
“我只是怕你看了會不舒服…影響…”白皚蕭側過臉來,任由對方溫柔的舌纏綿着自己的耳側。
“你是我的…我要你的一切,”鄭唐衣用下巴拱開他的襯衫鈕釦:“你的傷痕你的缺憾,你的敏感與脆弱…我都有染指的權利。”
“那…關上燈好不好?”白皚蕭的目光裡帶着可憐的祈求。
這一夜他們幾乎傾盡了自己所有的溫柔。
“唐衣,如果有一天我們老得再也做不動了怎麼辦?”浴缸溫熱的水浸過白皚蕭的身軀,他眯着眼睛偷偷看着鄭唐衣。
“那就什麼都不做…躺着抱着…”鄭唐衣蹲下身子幫他揉搓着肌膚:“對你的愛有無數種表達方式…雖然我最喜歡這一種。”
“色狼…”白皚蕭把水花打起來淋在鄭唐衣臉上:“一把年紀了還這麼能折騰,很傷身子的?”
“折騰?你還沒見識過什麼叫折騰呢?”鄭唐衣將白皚蕭從浴缸裡撈了出來,直接按在牆面上。
“常用的藥都帶上了麼?”鄭唐衣在幫白皚蕭整理行裝的時候突發強迫症,白皚蕭清楚地記得他已經是第三次把箱子裝好又拆開了。
“我不知道男人也有更年期…你怎麼比佳軒還囉嗦?”白皚蕭用單手將箱子按住:“你再打開拉上的,鎖就壞了。”
“這怎麼一樣?他陪你去啊,自然不用擔心。”鄭唐衣想了想:“不行,這個藥水過不了安檢的,記得託運。”
“唐衣,”白皚蕭嘆了口氣:“我不過是先你一步出去療養罷了,又不是去執行不可完成的任務…何況有佳軒陪着。你能不能不要這麼緊張?”
“對不起,我可能情緒有點崩壞。”鄭唐衣點了一支菸定定神:“可能是因爲覺得自己要留下來照顧阿南,心裡對你有愧才這樣不安吧。下了飛機要離開開機給我報平安,知道麼?”
“這不是拍電影,我不會在等着你過來結婚的路上忽然飛機失事的!”白皚蕭被他氣得哭笑不得。
“鄭叔這是有點婚前恐懼症麼?”尚佳軒叼着一片吐司探頭進來,顯然是由於起來晚了連早飯都沒吃就匆匆趕過來。
“恐懼個頭啦!我又不是結了婚就能變成吃人的母老虎…”白皚蕭以手扶額:“唐衣,我那枚戒指怎麼辦?”
鄭唐衣笑了笑,從西裝口袋裡取出來一個精緻的盒子:“本想臨出門送你…”
白皚蕭打開來,果然是一枚一模一樣的戒指。原來他一直記得,早就悄悄地又去訂做了一枚。他心裡一暖,竟露出了少女般羞赧的神情:“還不幫我戴上?”
“記得好好照顧自己…我很快…”鄭唐衣停頓了一下,‘很快’這個詞似乎有些彆扭。他改口道:“等阿南身體好些,我立刻就過去。”
身體好些…只是個心照不宣的隱晦法。就在前天海拓南再次病危,醫生的意見是連手術都可以省略了。每一次打開腹腔所能看到的不過是癌細胞急速的擴散和增殖,除了止痛藥和麻醉劑,已經沒有任何藥物的必要了。
兩人沉默了好久,突然默契得擡頭相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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