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先前大會場的那位老兄一樣,老金最終也成了白癡。
沒辦法,他跟那位老兄同爲丹瑞的兩大死黨。死黨的含義便是,無論發生什麼樣的事情,都會擁護丹瑞,因爲,這不但牽涉到他們的利益,還關係到他們的生命。二十來年不知得罪多少人弄死多少政敵的他們自然清楚,萬一丹瑞失勢的話,他們會是什麼樣的下場。丹瑞老兄還某種程度上還有象徵意義,不說他還是林棟的岳父,就算不是岳父,從政治當面考慮,從穩定大局着想,任誰上臺,也不會輕易將他弄死的。但他們這些死黨就不一樣了,就算不死,最起碼也是終身監禁的結局。
爲此,雖然有丹瑞的手書,雖然丹瑞剛剛還給他打了個電話,說明一切狀況,但老金還是直接將手書撕成了一片片。
既然老大已經放棄他了,那就靠他自己來了。
無論什麼時候,都是槍桿子出政權啊,誰掌握着武力,誰就有說話的權力。
而現在,整個內比都可不就處在他的控制之下?
雖然不知道里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但他手上有幾千名全副武裝的士兵,那還需要害怕什麼?
既然丹老大已經老了,那說不定,他老金的春天來了。記得非洲有個國家的總統衛隊隊長,只帶着幾百號人,小小一場政變,自己就成了老大,難道他老金就沒這樣的機會?
撕書的時候,老金心中不免泛起這樣的念頭。
這可是老天爺給他的機會啊,先前還愁着幾輛大卡,幾架武裝直升機的事情該怎麼交代呢,現在好了,還要什麼交代呢?呵,就算不成功,但能衝進去掌控局勢,丹老大能重新上臺,那點小問題,大概也算不得什麼吧?
上帝說,要使人滅亡,必先使其瘋狂。
種種情勢綜合下,老金終於有了點瘋狂的念頭,誰讓,一切看上去很美呢?
人生難得幾回搏啊,這麼好的機會還不搏一搏,那還是男人嗎?那還對得起自己的職位,對得起手下的兄弟嗎?
可惜,他各種狀況都考慮到了,就是沒想到先前跟他玩了半天的恐怖分子,委實,委實不是他所能想象的人物。
所以,當他很張狂地將丹瑞手書撕成一片片的時間,乍見那成將軍搖頭惋惜的模樣,心下還有些奇怪詫異……當然了,現在可不是想這些事情的時候,還是,還是趕緊將局勢控制下來爲好。對了,先前那個叫唐宋的恐怖分子已經進入會場了,只不知那小子進去到底想做什麼,嘿,要是被他弄死幾個大佬,那豈不更方便行事?而且,替罪羊都有了,到時候自己搖身一變,就成了力挽狂瀾的英雄,上位,自是理所當然之事……如此,振臂一揮,大聲說道:
“兄弟們,丹瑞主席在裡面被恐怖分子劫持了,我們衝進去……”
聽着這樣的話,一邊肅然站立的成將軍臉上的惋惜之色更重,可惜了……腳下卻悄悄退後幾步,以免一會兒老金出事時被誤傷,更不想被他手下那些士兵懷疑……
通道里,唐宋也在搖頭,這真是何苦來由?要是你這一衝就能解決問題,那丹瑞也不會那麼老實了,難道他不知道你在外面……不過,這指令還是不能讓老金髮出來的,而且,那成將軍的安全也要保護好,總不能剛說大話就被人戳破……張嘴,早早憋住以備不時之需的那口氣息終於噴薄而出,依舊,還是沒有一點聲音……
老金話剛說到一半,身體忽然一震,那高亢激情的聲音便嘎然而止。
成將軍心中一嘆,果然,來了……
周邊那些剛被鼓弄成幾分激情的士兵卻很是詫異,怎麼話說到一半就沒了呢?眼神一下子就瞟了過來——其實,不少士兵在老金講話時,眼神就集中在他身上了……這一看,所有人瞬間大驚!
金將軍怎麼了呃?怎麼,眼耳口鼻到處都在冒血,而且,身體搖搖晃晃都快站不直了……
剛想着站不直呢,那金將軍噗通一聲,倒在地上,抽搐兩下,便不再動彈了。
眼睜睜看着他們的指揮官死在眼前,衆皆譁然,然後所有的槍口便對準了成將軍以及他身邊的兩個警衛。
“是他殺了將軍!”
“殺了他給將軍報報仇……”
那成將軍雖然是一方諸侯,不過他平日都在自己的老窩窩着,在這些士兵眼中可不知他是那顆蔥……當然了,就算再不是什麼蔥,那將軍的肩章卻不是假的,剛從大會場裡面走出來也不是假的,所以雖然羣情洶涌,但暫時也只敢將成將軍重重包圍,卻不敢再做進一步的行動。呵,這時候,要是有哪個二楞子胡亂開上一槍,都不用對準成將軍,那下意識之下,衆人只怕也都會開槍,那樣一來,毫無疑問,成將軍跟那兩位警衛的最終結局也不會比篩子好多少……
久經陣仗的老成很顯然明白這個道理,再讓這些士兵叫囂下去,一個疏忽,那自己可就當真玩完了——這麼多士兵,那麼多槍,便是通道里那唐宋再厲害,怕也護不了自己的安全吧?人,還是要靠自己……呵,其實,也說不定是那唐宋給他的考驗呢,老金都解決了,這麼點小兵都擺不平,那還做什麼將軍啊?只是,這考驗,未免,未免也太驚險了點……
“住口!”成將軍中氣十足地一聲大喝道:
“你們想幹什麼?造反啊?誰說是我殺了金將軍?我雙手放在背後,離金將軍起碼也有三米之遠,又怎麼去殺他?何況,剛剛你們很多人都瞧得清清楚楚,我根本沒有任何動作,一直站在這兒一動不動……你們憑什麼說我殺了金將軍?哼哼,要是誰能找出證據來,不用你們說,我一槍自裁!誰有證據?誰親眼瞧見我殺了金將軍?你?你?……還是你?”
老成指頭點在叫囂得最厲害的三個士兵臉上,嚴厲質問道。
將軍到底是將軍,還是有點威勢殺氣的——這也跟長時間積累下來的官威有關,其實,即便沒有官威,普通在高官貴祿面前,也還是會心虛膽怯的,這就是身份地位帶來的差距。
所以,老成這底氣十足地一句喝問,四周頓時一靜。這一靜之後,忽然發現老成說的似乎也有道理,剛剛確實很多人看着老金講話的,只覺得他說着說着,身體忽然一震,然後,就變成這樣了……至於老成,既然老金都不準備遵守丹瑞手書命令了,當然會讓人看着他,然而,看守的人沒有發現老成有任何異樣之處,這說明老成說的應該沒什麼差錯……
既然不是老成,那是誰?誰會下手殺了他們的金將軍,而且是大庭廣衆衆目睽睽下?
不等那些低級軍官以及士兵們思考出頭緒來,老成已經朗聲說道:
“不過,也幸虧你們金將軍死了,要不然,你們在場的所有人都避免不了以叛國罪上軍事法庭的下場……”重症還需狠藥治,既然已經攤開了,那就必須一棍子將老金打到十八層地獄,要不然自己還怎麼接手,還怎麼指揮他們?
這話好像是在咒老金,此語一出,衆皆譁然……不過再一聽後面那句話,絕大多數人卻有默不做聲了。
誰都不是傻瓜,剛剛老金跟老成交接不成的對話不少人也聽在耳中,加上老成是帶着兩個警衛從大會場出來的,而且老金還將老成帶來的手令給撕了,那說明什麼?最起碼說明上面不滿意老金的所作所爲,想撤換掉他的職位……既然老金不遵號令,而且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在那麼多要人舉行國是會議的大會場外面,按上一個叛國罪名,根本不算什麼。
要是老金的行動能成功,或許下面跟着的人能混個不錯的前程,但要是失敗……叛國罪啊,以緬甸嚴苛的法律,多少條命都不夠送的。
見衆人都明白了,而這會場外面聚集了幾百號士兵的廣場也變得鴉雀無聲起來,老成滿意地點點頭,斜了一眼老金的副手:
“這位大校同志,你也想走金將軍的老路,還是聽從委員會的指令?”不等那大校副手迴應,老成便搖搖頭輕聲嘆道:
“這老金啊,就是不識時務。委員會要是沒點準備,會讓我出來接手嗎?哼,連丹瑞主席的命令都敢違抗,死了也真是白死啊……”
那大校心中一寒,看來,金將軍的死亡不是偶然,要是自己也走那條路的話,說不定,委員會也能讓他在大庭廣衆下下無聲無息地死亡……其實,便是沒有這重危險,這大校也沒老金那樣想做老大的心思。做人啊,有時候還是要有自知之明的好……沒有猶豫,那大校便道:
“我當然會聽從委員會的命令,不過我需要先打個電話給丹瑞主席確認一下,畢竟,先前成將軍那手令我沒有看見。”
這倒也是,老金都想着做那事了,那某些東西當然不會讓副手看見。叛國啊,不是誰都有那膽量的,就算老金對這手下的一切瞭如指掌,也不敢斷定他清楚地看到手令後還會跟在自己後面做事,所以,老金只能快刀斬亂麻,將一切弄成事實,等上了他的船再想下來,那就難了。
成將軍點點頭:
“沒問題,你可以求證一下。”
求證的結果自然毫無疑問。兩分鐘後,成將軍順理成章便成了這支部隊的最高指揮官。
然後,士兵們便被老成命令各回崗位了。
大會場外恢復平靜地五分鐘後,一個警衛開着一輛小轎車進了寬闊的通道。
這是唐宋剛剛給老成傳音要求的。既然事情都解決了,那能不出現在那些普通士兵面前最好就不要出現,樸實低調一點,總歸是有好處的。何況,他還要開車去接林飛林雨霏,那兩位同志,還躲在小二樓呢——其實,要不是老成的命令及時傳達下去,正好搜索到那條巷子的一隊士兵說不定已經發現他們了。
幾分鐘後,轎車終於再次回到那條巷子,剛轉進去,唐宋便傳音給林飛說道:
“事情已經解決了,你跟雨霏下來吧。”
再次相見,林雨霏臉上還有着那種讓人說不出的柔弱擔心,不過乍見唐宋,不知怎的便想起先前在車上的某些場景,俏臉紅了紅,倒是去了幾分蒼白……上了車,林飛忍不住問道:
“唐先生,到底怎麼回事?”
唐宋淡淡一笑:
“好事,對了,咱們先去護衛隊,然後帶他們去大會場,由他們交接守護大會場。”
林飛愕然一怔:
“他們?怎麼可能?”先前都被監管起來的五百護衛,要是放出來主持大會場防衛,那說明什麼?林飛委實難以置信。
“還有啊,這邊的衛戍部隊,你先跟在成將軍後面熟悉一下,大概會議結束後,那部隊就會由你來領導,負責守護整個首都的治安防衛了。”
林飛呆了呆,如果說先前主持大會場的防衛,那還可能說明他叔叔林棟跟丹瑞和諧了,自然,那信任也就有了,但讓他出任首都軍事最高長官,這到底意味着什麼,他自然一清二楚……半晌,林飛終於忍不住問道:
“將軍是不是上去了?”
呵,倒是分得很清楚啊,都沒叫叔叔……唐宋點頭:
“不錯,就在十分鐘前,丹瑞主席自動下臺,林棟將軍自然上位。”
自然上位?沒那麼簡單吧?要不然哪裡會有追兵來追殺他們,他們又哪裡有必要從住所冒着槍林彈雨跑出來……那,到底是經歷了怎樣的一場風霜血雨上位的?一定要弄清楚……這實在太讓人好奇了。
不是我不明白,實在是這世界變化太快啊。林飛實在想不到,槍林彈雨中逃跑了十來分鐘,然後,他就搖身一變,變成了那些追兵的最高指揮官……這中間,定有傳奇般的故事。
莫非,是他?林飛看了一眼前面開車的唐宋,叔叔在開會,根本不能分身指揮什麼,說實話,便是能分身,大概也做不了什麼的。要知道,那五百護衛還在那邊被看管着呢,老林又不是什麼超人,當然沒可能單槍匹馬做下這等大事。想來想去,似乎,也只有他了。叔叔不是超人,不過,眼前這年輕人似乎卻跟超人相差不遠啊,記得以前叔叔就告訴過他,一定要對唐宋有足夠的尊敬,千萬不要得罪他,否則,便是他林棟也護不了他的安全……
不過,就算唐宋是超人,他們前後分離也就差不多半小時而已。僅僅半小時啊,就讓內比都變了天,就讓緬甸換了主人,大概真換超人過來,只怕也未必能做到這一步……
想着間,林飛心中更是將唐宋的地位硬生生拔高一步,心道以後無論怎樣,這位老弟都要向祖宗一樣供着的……呵,大概這也不是他一人的想法吧?要是這一切都是他隻手改變,大概叔叔也會像祖宗一樣把他供着的。沒辦法呀,這傢伙既然有本事隻手遮天,讓他林某人上位,那要是一個心情不爽,讓他下臺,豈非也是輕而易舉之事?狡兔死,走狗烹?殺人滅口以去除這頭上懸着的枷鎖?想想還可以,做,大概是沒誰有那膽子了……
林飛倒真說中了林棟的心思。
坐在主席臺上,正與一干人等商量國家大事的林棟心神依舊有些恍惚。便是他,到現在也有些不相信,十分鐘前發生的一切都是真的,他確實坐在了主席位置上,確實便成了緬甸的老大,只等着大會結束,兩天後舉行交接儀式,那他就是緬甸當之無愧的合法老大了。
唐宋那傢伙啊,居然真能做到這一步,真能以單槍匹馬之身,直闖衛戍部隊,進而威脅大會場,直到最後扭轉乾坤。
這樣逆天的事情,僅憑一個人居然就能成功,委實,委實太不可思議了。
即便早就認識到唐宋的能力,也早就有這樣的幻想,但因爲來時的不順,林棟自己都已經將幻想拋掉了。尤其是當他被丹瑞下令關押起來的時候,可真以爲自己都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呢,卻不料,卻不料,一番話下,一個驗證下,一切,是那樣的輕鬆,就如水到渠成一樣……
唐宋啊唐宋,那表現可真不太像人,以後,該怎麼面對他呢?
狡兔死走狗烹的想法,只在林棟心裡一閃,便不知跑哪兒去了。且不說能不能暗算到唐宋,便是成功暗算,去掉頭上這層枷鎖,真正得到好處的,其實還是各路豪強。要知道,唐宋固然是懸在他頭上的一把利劍,但又何嘗不是懸在各路豪強頭上的一把劍?有唐宋在,他林棟的位置就穩如泰山,因爲誰都知道唐宋看好他,誰都知道唐宋真要動了,那誰都防不住他的暗殺,既然不想死的話,那自然是要老老實實的。
所以,有唐宋在,他緬甸老大的位置就跟打了萬年樁一樣,絲毫無需擔心。因此,唐宋無論如何不能出問題的,要知道,就算唐宋心野了,想通過他幹啥了,那他還不是緬甸老二,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那位置可不是曼德勒一地長官可比的。何況,在絕大多數民衆眼中,他還不是老二,還是第一,還是緬甸的代表……
不過,雖然知道唐宋對他的重要,但相處,似乎依然是個問題啊。自己因他而上位,要是沒有親近一點的關係,跟他見面都有些尷尬呢……
最好的辦法,當然還是,還是讓林雨霏出馬了……要是成了親屬關係,嘿嘿,那就無需擔心有人想收買唐宋了,而他林某人的位置也才真正穩如泰山,或許,一直坐到老死也不是問題呢。到那時,正好由那小子來接班……
只可惜,雨霏那丫頭辦事實在不力了點,看來,他這老丈人不親自出馬是不行的了。呵,只要既成事實,以唐宋的性格,那還需要擔心什麼?
那一干大佬絕對不知道,在他們面前一本正經,已經略微表現出緬甸大佬氣質風度的林棟,在商議這等國是的當兒,還有心思算計人,而且是以那種說不出口的手段來算計……不過,他們並不太清楚林棟跟唐宋的關係罷了,要是讓他們知道還有這種事,還能這樣拉攏人,只怕他們腦子轉的比林棟還快。畢竟,在他們看來,像唐宋那樣的人物,似乎已經超出了金錢美女的界限,當然不是這等平常手段可以拉攏的,而平日他們唯一拿得出手的權勢,在現在的林棟眼前,又算得了什麼呢?
林棟在那邊猥瑣地算計,林飛在這邊亂想,唯有林雨霏這陣兒似乎什麼念頭都沒有,只有淡淡的羞澀……
整個內比都就那麼大,開車的他們自然一會兒就到了護衛隊駐地。
現在,外面看管護衛隊的軍隊士兵已經撤走了——當然,這邊是撤了,那其餘大佬帶來的護衛去是更要嚴加看管了。那老成剛剛獲得信任,可不想再出什麼漏子,要是再有什麼人不知趣地跑出來,先跟林棟一樣上位,那可就笑話了。
雖然外面的監管部隊是撤掉了,不過還沒明白情局勢到底怎麼樣的護衛隊隊長卻還是老老實實地呆在營地裡。這地方可不是曼德勒,不是他可以隨便亂逛的,除了等命令,他還能幹啥?
林飛的接手自然很順利,本來林飛就是這支護衛隊名義上的領導,只是因爲事情衆多,所以那護衛隊的隊長才能算得上常務長官。
重新武裝,坐上剛送過來的大卡以及裝甲車,五百多人浩浩蕩蕩,意氣風發地開往大會場。
跟老成交接換防後,時間也便到了中午。這變幻莫測相當詭異的國事大會終於要先暫停一下,先吃飯再說。
那廂會餐的時候,唐宋卻開車帶着林雨霏回到原來的住宿地——那種國家大事,跟他們沒關係,當然不會呆在那兒添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