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之中一片混亂,所有的人、變異怪物、魔鬼們戰在一起,爲着不同的目標進行殺戮。第二世界的人是爲了復仇,以及將邪惡的魔鬼趕出自己的家園;魔鬼們則是爲了神性水晶。尤其是在它們主動參戰,放棄了演員的報酬後,神性水晶是它們唯一的收入來源。
靠着早已融入血液的紀律性,魔鬼們結成陣勢,互相配合,開始在戰爭中獲得優勢。他們步步爲營,用了不多久時間便將神性水晶放入自己的戰線之中,並由幾個契約魔聯手進行稱量和分配。
“太多了,太多了,沒想到這個世界居然有這種珍貴的東西!”魔鬼們大多是同樣的心思,開始喜歡上這個可以同時滿足戰爭與貪婪慾望的地方。“只要殺光對面的抵抗者,這個世界不就任我們攫取?就他們那點兵力,完全不難做到!”
戰爭騎士帶領的軍隊數量看起來與魔鬼們持平,相同數量在其他任何世界都意味着魔鬼們佔據了絕對的優勢。場面上看起來也的確是魔鬼們的優勢,可隨着戰爭的發展,雙方居然進入了拉鋸戰,魔鬼的優勢體現不出來。而且戰爭騎士的軍隊迅速學會了魔鬼們的組織和戰鬥技巧,甚至具備了魔鬼的抵抗力,至少火球等火焰類法術已經無法再造成傷害。局面變得難看起來,但魔鬼們並沒有覺得受到了威脅。
戰場範圍內唯一感受到威脅的是雅卡。作爲費奇一方的指揮官,她帶領一部分費奇的魔鬼也加入了戰鬥之中。這支部隊原本的任務是維持秩序,控制住演員僱傭軍。只不過在演員僱傭軍下場的時候,它們也被裹挾着進入了戰場。
所有魔鬼都在戰鬥,而雅卡沒有。她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費奇的深獄煉魔身體搶了回來,一路退,退到戰場的角落,在一個被火球炸開的大坑中躲避。此時,費奇的深獄煉魔身體已經縮水了不少,僅比雅卡高一線而已。依靠着儲存在體內的法力持續恢復,深獄煉魔體表看不出傷口來,只是它的雙目無神,反應遲鈍,如同沒有靈魂和智力一般。
“怎麼變成這樣?”雅卡有些焦急。作爲費奇的副手,她是唯一一個可以不經通傳進入王座大廳的,因此經常能見到費奇的這具身體。大部分時間,坐在王座上的深獄煉魔都有些遲緩呆板,長時間不做任何事情。同時雅卡也知道,一旦費奇“回過神來”,深獄煉魔便會無比強大,任何魔鬼都不是他的對手。
“現在是戰爭的關鍵時期,你不能離開這個身體去幹其他事情啊!”雅卡用手掌狠狠拍打深獄煉魔的臉頰,但她只能再次欣賞到這副身體的強大恢復能力,並不能喚醒費奇。“你爲什麼要這樣做?就是不想戰鬥,你也可以帶着這個身體去幹別的,爲什麼要留下來捱揍?”
這個問題讓雅卡警覺,她放下對戰爭勝負的關係,開始觀察戰場的情況。這場戰鬥給她一種不尋常的感覺,戰爭雙方都在其中投入了大量的熱情,很快就進入了“忘我”的情緒中,戰爭的情緒推動力源源不斷。在之前,她一門心思要把領主大人的身體搶回來,沒有陷入到戰爭的激動情緒中。現在,她發現自己也開始受到感染。
“不對,這狀態很不對。”雅卡趕緊將目光從戰場移回費奇身上,儘可能屏蔽外面的廝殺叫喊,集中回憶費奇之前給自己說過的話。“從一開始,主人就不認爲戰爭是解決問題的手段。他不想打,這是一場針對敵人的騙局,那些都是演員……對,不能打,不能打,我要向主人學習,主人做什麼我做什麼。”
她立志學習費奇,但是她又不具備費奇深獄煉魔身體這種捱打不用還手-自己就能恢復的本領,而且已經身處戰爭漩渦之中,因此只有一個選項可用。雅卡小心翼翼掏出那枚傳送寶石,只要捏碎就能從任何地方脫離,回到安全的地獄領地裡去。她最後看了一眼戰場,正準備握拳捏碎它,但又看到了眼下深獄煉魔的軀體。
“我要是走了,這副身體不就被糟蹋了嗎?”雅卡剛纔注意到,敵人的陣勢發生了改變,開始向她這個方向發起猛攻。按照地獄魔鬼的戰術安排習慣,她所處的位置將很快會被“讓”出來,成爲下一波反擊打擊的火力集中點。雅卡並不具備費奇的眼光和能力,她無法明白敵人陣勢的改變與她“脫離戰鬥”的思想變化有關。所有的魔鬼和第二世界戰士都處於戰爭騎士的神國領域之中,正在慢慢轉化成棋子,失去警覺和自覺。
如果費奇在神國裡,他靠着無限零點符文的保護是不會受到心智上的影響,但他仍舊會被戰爭騎士的神國圍困在裡面。若是想要離開,他必須先擊穿神國才行,但是這個神國依靠第二世界與魔鬼的持續戰爭“充能”,擁有非常優秀的復原能力。加上戰爭騎士會將全部注意力鎖定在費奇身上,持續不斷施加壓力,比任何橡皮糖都要粘人,就能將他留在戰場之中。
“沒人能夠在戰爭中獨善其身。”這是戰爭騎士的信條,也是它覺得自己可以困住費奇的最根本理論基礎。但是它沒想到費奇居然不還手,而且根本不玩兒戰爭這一套,使用了一招金蟬脫殼,用那種黏糊糊的黑色軀體直接離開神國。它簡直氣炸了,因爲哪怕費奇擡擡胳膊擋擋刀,哪怕對進攻者瞪瞪眼,也算是加入了戰爭,那麼它的神力就能纏上去,根本不給他任何脫身的機會!
現在,戰爭騎士只能退而求其次,將這些魔鬼都困住,讓造物故主來解決費奇,這也算是做出了貢獻。只是正當他享受這場註定無法高潮的戰鬥時,突然發現有個深獄煉魔扛走了費奇的身體,現在還掏出了一個散發着危險氣息的寶石。戰爭神色大驚,立刻調動軍隊——如同移動自己手臂一樣——向雅卡撲了過去。
“如果我自己逃了留下費奇的這個身體,他之後會找我算賬的。沒有將領主放在最高位置的魔鬼是失職的,它只有叛逃到其他領主那裡尋找庇護。但是我完全不想換一個主人,沒有一個魔鬼領主能趕上費奇的十分之一。”
雅卡猶豫了一下,將寶石塞進了費奇手中,然後兩隻手抓着費奇那隻好無力氣、如同屍體的手掌,用力按下去。“我相信,只要我對主人忠誠,那即便我死了,主人也會找到我並將我復活,升階到現在,甚至是更強的狀態。因爲我既忠誠又有用,這是我的價值!”
喀喇一聲,傳送寶石碎了,只是裡面爆發出的不是空間能量,而是神力。一直毫無動作的深獄煉魔費奇突然移動了眼球,然後用空着的手捏住雅卡的脖子。雅卡下意識掙扎了一下,移動雙手想要掰開費奇的手指,但只到一半就停下了。
“我必須留下,你走。”費奇的深獄煉魔用非常生澀的方式說道:“這是忠誠的獎賞。”
一個突然爆發的神國讓戰爭騎士深深震驚,那屬於一個遙遠的法師神,儘管一閃而逝,但依舊將戰爭的神國向後頂開了一點距離。就在這一點距離上,雅卡被費奇傳送送走,而費奇的深獄煉魔身體依舊留在原地。
失去了雅卡的支撐,深獄煉魔噗通一聲倒在地上,變成戰場上的一具活着的死屍,任憑雙方的軍隊踐踏、擊打。它只是頑強地不斷再生、不斷恢復,他攜帶的法力越來越少。
“你就看着自己的身體被這麼糟蹋?”造物故主用藍色的眼睛看着費奇,原本空洞無神的“塗鴉”眼睛現在放射出深邃的智慧之光。
費奇點點頭,回答道:“是的,只有這樣才能讓你明白我的決心。我在永黎大陸做了許多工作,在這裡也付出了勞動,那些精力和血汗就像戰場上我的身體一樣。儘管非常寶貴,但依舊可以捨棄。”
“你的這種捨棄並不會帶來收益,正如你要炸燬第二世界生靈樂園大陸一樣。”
“原來這裡叫做生靈樂園?整個第二世界就沒人用這個名稱。”費奇搖搖頭,用一種對老朋友的語氣說道:“造物故主,現在的情況其實很明確,你和我纔是一個水平上的競爭對手,戰爭騎士已經變成了棋子,我只要一個分身去換掉就可以了。只要我的那個身體在裡面,它就必須留在裡面,直到毀滅——不管是接下來漂浮大陸撞擊還是兩個世界撞擊的毀滅。它已經被從棋手中移除了。”
“是的,它只是過往了。你擊敗了我的四大騎士,再加上威脅我的壯舉,你的確有資格和我平起平坐。”
“壯舉?如果你不按照我的話來做,不去犧牲自身來阻止墜落的神能彗星,那你就會發現現在的壯舉只是日常的小打小鬧,你的一切都將墜入萬劫不復。”
“只要我的世界還在,我就不會死,這你應該明白。”
費奇點點頭,“沒錯,我懂。不過只是活着算不了什麼。活着的真正意義是可以承受犯錯,然後才能在犯錯之後糾正,從而走向正確、勝利、成功……活着是爲了有一個未來,而我會抹殺那個未來。”
費奇捏緊了拳頭,無限零點符文由灰色的煙霧變成了純黑。這不是墨汁那種有光澤的黑色,而是將所有光線都吸收的黑,或者說絕對的黑暗。“你不會不犯錯,而我會讓你每一個錯誤都被鎖死,沒有重來、再來的機會。你的世界,不管你創造多少世界,只會積累錯誤,不會增加成功。你的無限努力會被我變成零點,直到你在毫無希望、毫無變化的錯誤中徘徊,但是永遠無法達到終點。對,你想終結自己都不可能——你必定會在這個過程中犯錯。你以爲萬事萬物的終結是毀滅嗎?真正的終結是沒有終結。”
“也就是說,如果我不按你說的做,你會和我死磕到底?你會賭上自己的一生?”
“不,我當然不會和你兌換一生,犯不上、用不着。我只需要花很少的力氣就能做到,之後就不用持續關注。我所要做的只是把你朝那個方向輕輕推一把,並在你的世界裡留下一點無限零點符文以及心靈塑形墨水就可以了。我會命令心靈塑形墨水給無限零點塑造形體,你世界的無限未來就會開始跌落零點,這個過程就足夠將你拉向萬劫不復了。”
“你真變態。”
“謝謝誇獎。”費奇點點頭,微笑着說道:“如果說創造世界是種正面形象的話,我這種能力也只能叫做變態了。”
就連見多識廣的造物故主也一時語塞,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和費奇一同沉默地看着正在戰場上奮戰的戰爭騎士等生靈,然後一同擡起頭來,遙望天空。雖然被魔鬼要塞所在的漂浮大陸阻擋,但他們都能感受到空間魔法的威壓和神力的高度聚集。在不可見的空間夾縫中,曾用來關押銀龍愛麗莎的大陸正在不斷積累速度。
“你從什麼時候知道並沒有平衡騎士,我是造物故主的?”
“在你以平衡騎士身份出現在我面前時,我發現了你的破綻。”費奇一邊擡頭看着高空,一邊用平靜的語氣說道:“不過遠在那之前,在聽到真理智慧女神與你同歸於盡變成碎片時,我就不相信。”
“但你是女神忠實的信徒!別人不知道,但我很清楚,你的確是她的聖徒!你怎麼連她的話都不相信?”
“你是說女神碎片給我說的那些?我爲什麼要相信。我相信女神,只限於她做過的事情,而不是未來。那些女神碎片提供給我的只是信息和情報,連是否爲事實都不能確定,怎麼能當做真理?”
“你個無信者!”
“我是魔鬼,理應是無信者;我是人類,天生是無信者;我是個魔法師,可以是無信者。”費奇聳聳肩,無所謂的樣子。“我一直很清楚自己需要什麼。在永黎大陸這件事上,我想要紀念真理雷霆女神,所以就要嘗試拯救它。同時我也很清楚,我沒有能力也沒有必要拯救所有時間線和維度面上的平行永黎大陸。我就想要救我看到的這個永黎大陸,女神展現了奉獻犧牲精神的永黎大陸。想要達到這個目的,這個世界必須沒有你。”
“沒有我?沒有我!”造物故主哈哈大笑。
“對,我計算過。如果你在這裡持續搗亂,我便不可能破解世界毀滅你重生的系統。所以從一開始,將你從這個系統中剔出去就是最重要的一步。你的那四大騎士,從來不是我認爲的對手,只有你纔是。它們,只是讓我抵達到你這裡的踏腳石。”
“那我現在只有乖乖地按照你的話去死嘍?”
費奇點點頭:“我已經盡力對你做出了威脅,但是這威脅能不能起到效果,還是得看你最後的選擇。對不起,我只能做到這種程度,畢竟你先開始的毀滅重生計劃,我的時間沒你充裕。如果你不選擇自我犧牲,那情況就不一樣了,我的時間便足夠充裕……”
“混蛋!混混混混混蛋!”造物故主五官扭曲着,整張臉藍裡透紅,顯然正在憋屈着。過了十多秒,它大聲朝費奇發出怒吼:“這事兒就這麼完了!聽懂沒有?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