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356 觀察者與被觀察者

在凍寒核心出現的同時,費奇收起了地獄的火焰,於是整個莊園廢墟的溫度從一個極端迅速轉向另一個極端。可怕的低溫代表着死一般的冷寂,就算是操控着咒語的魔鬼也很難承受它的傷害。因此費奇施法完成後一刻都不敢耽擱,用全身的力氣將凍寒核心扔出去。

歐麗安娜微微一笑,伸出右手抓向凍寒核心。毫無疑問,她的手臂直接變成冰雕,迅速凍結帶來的膨脹形成裂縫,在冰凍手臂的內部、表面不斷蔓延。“既然是不滅,那我就不怕你的攻擊。”

她甩動手臂,付出一條手臂的代價,將凍寒核心擋到側面。獨臂的歐麗安娜對費奇展露出充滿邪惡和魅惑的笑容:“好冷的法術,正如你冰冷的心腸一樣,真令人受傷。不過就算你繼續用法術攻擊,將我完全凍結,片刻之後也還是會這樣……”

她看了一眼連接在凍寒核心上的斷臂,之前摔在地上,它們變成了碎片,而現在碎片起了變化。一股灰色的煙氣從冰塊上升起,彷彿有自身的意識一樣主動聚集在一起,形成一條條灰色的線,組合成一股灰色的流體,連接到歐麗安娜的肩膀上,重新變成嶄新的手臂。

“奇怪的灰色物質,嘶……怎麼感覺在什麼地方見過這種東西……”費奇撓撓頭,將逗貓棒拿得近一些,悄聲說道:“幫我回憶一下,是不是有這種東西的記錄。”

“你在和誰說話?”歐麗安娜側着頭看了看費奇,微微一笑,然後用新長出來的手向費奇做了個飛吻的姿勢:“沒有關係,靈魂的互相吸引是世界上最強大的力量,比這些冰與火、殺戮和破壞都要強大。我曾經與很多強大的生物打過交道,他們比你還要兇狠霸道,可最後的結局毫無例外都是失敗。”

此時,逗貓棒傳來消息,費奇用鷹眼冥想一邊盯着歐麗安娜,一邊看着法杖頂端的顯像水晶。在水晶中,費奇看到白旗雜貨店的錢鏡從身體裡甩出黑色墨汁一樣的液體,給自己製作了一個板凳,然後在不需要繼續坐着的時候,又把板凳重新變回黑色墨汁,吸收回自己的身體中去。從動作形態和質地給人的感覺,歐麗安娜不斷用來重生的灰色物質,與錢鏡的黑色墨水非常像,但是缺乏墨水那種靈動、富有生機的感覺。不過費奇還不能因此就簡單判斷兩者是類似的東西,只是覺得很像。

歐麗安娜看着費奇,手指從胸前滑過,故意做出引誘的動作:“無動於衷?你還是男人嗎?你的慾望都在哪裡?我不相信你能一直這麼冷靜。”

“什麼?你說啥?”費奇眨了眨眼睛:“抱歉,剛纔有點走神,一直在想怎麼對付你。如果把你泡在強酸的池子裡持續造成傷害,你會怎麼樣?”

“與之前沒什麼區別,我還是會重組,恢復原形態,毫髮無傷。”歐麗安娜對費奇說道:“我知道你是個很強的空間法術使用者,估計也在打着將我用空間傳送扔到某些世界的主意吧?我勸你不要白費力氣。”

“爲什麼?”費奇並沒有因此停下手中不斷射出的咒語符文,“你也是一個空間法師,具備從任何世界回來的能力?”

“我沒有那樣的能力,但是造物故主大人有。”歐麗安娜兩手合十,然後從胸口高舉至頭頂,然後十指伸直,雙臂向兩側打開,直到模仿花朵的雙手停在與肩膀同高的位置。“我是不滅,永黎大陸的毀滅對我至關重要,所以造物故主大人將我釘在了這個世界上。不管被傳送到哪裡,我都會迅速返回。”

費奇雙眼猛地睜大,然後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看得歐麗安娜膽戰心驚。“你真的可以迅速返回?什麼地方都可以?”

“你……你想幹什麼?”歐麗安娜抱緊雙臂,擺出楚楚可憐但是又讓人升起暴虐慾望的樣子,“你別靠近我!你別用傳送咒語……”

“好的。”費奇用逗貓棒在地上一敲,土元素束縛咒語施展出去。十多根粘稠的土元素觸手從四面八方將歐麗安娜抓住,然後向外拉扯她的身體。歐麗安娜先是驚恐,隨後便用盡全力向回拉扯這些土元素觸手。不得不說,這個女人的力氣還是很大的,好幾根土元素觸手被她硬生生拉斷。

費奇將三個幻影調動到歐麗安娜身前,然後傳送過去。他的確是想到將這個不死的女人傳送到其他世界,至少可以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擺脫她。不過,歐麗安娜提到的“造物故主將我鎖定在這個世界上”看起來並不像假話,至少精通謊言和識破謊言的契約魔認爲她說的是事實。

即便在戰場上也要迅速思考,分析敵人的意圖。這件事無非有幾個可能:歐麗安娜沒有返回的能力,那麼費奇便傳送她,解決麻煩;歐麗安娜有返回的能力,那麼她主動說出這個情況,目的很可能是威脅費奇,讓他知道自己還會回來製造麻煩。這便是一種心理威懾,用“不死不滅”和“糾纏不休”對費奇造成壓力,誘使費奇犯錯。

僅僅分析到這一步還只是普通人的智慧,而魔鬼工於心計的一點就在於分析動機背後的思考過程,也就是動機的動機。歐麗安娜選擇先造成心理威懾,而不是保守秘密,以便在返回後藏於暗處發動突然襲擊。她出於什麼考慮才放棄了後者的優勢?費奇注意到一點,造物故主將她“釘”在這個世界,會不會她返回的只是“這個世界”,而不是“離開的地點”?

費奇站在歐麗安娜身邊,散發着傳送法術力量的逗貓棒高高舉起。在那個女人的臉上,恐懼、可憐是僞裝出來的,欣喜是掩蓋不住的。她很可能將費奇的傳送視爲一種逃跑手段,離開目前的是非之地,到永黎大陸另外一個不可預測的地方去,至少避開各種法術的攻擊。但是費奇怎麼會如她的願呢?

左手的坑神劍舉起,然後斬下,攜帶着雷霆力量的劍鋒將歐麗安娜斜劈成一大一小兩個部分,具體來說就是將一側腰和一條腿斬了下來。被斬斷的部分正要變形成灰色的不定型狀態,就被費奇打開的傳送通道吞了進去。

“你幹了什麼!”歐麗安娜驚呼道。失去了一條腿,她也難以保持平衡,直接被土元素觸手拉倒在地。同時,更多的土元素繩索攀附上來,將她牢牢捆住。考慮到這個女人並不依賴完整的人類形態,防止她變成泥巴或其他形式逃跑,費奇射出一道次元錨咒語,繼續加強束縛她的力量。

“之前你擺出各種姿勢來,我並不是無動於衷,只是動的心思用四個字可以概括:見獵心喜。你這種不滅特性真的很有意思,尤其是靈魂上的不滅,引起了我極大的興趣。不過,在靈魂方面我還不擅長,暫時也沒什麼研究能力,只能無奈放過。可這個造物故主將你釘在永黎大陸,你隨時可以傳送回來的特性太有意思了啊!”

歐麗安娜躺在地上,費奇蹲在她身邊,就像是一個帶着充分的好奇心,正觀察地上螞蟻活動的孩子一樣——只是觀察者一手提着劍,另一隻手握着危險的法術。

“你這個卑鄙的傢伙!”歐麗安娜掙扎着,她知道自己陷入了極大的麻煩之中:“你怎麼可以將我切成兩半!你……”

“更正一下,是切成兩部分,不是兩半。留下的這一部分多一些,這樣你的那些部分回來後——若是它還能回來的話——是會來找這更多的部分的。”費奇用坑神劍在歐麗安娜身上比劃着:“瞧,大腦、心臟,還有這所有的重要器官我都給你留下了——雖然我也不確定你是否需要器官。我想你的恢復能力在靈魂炸成碎片的時候也能用,也就是說應該不需要主動控制。既然不主動,那少的那部分向核心部分靠攏,就是理所應當的選擇了吧?”

“啊!!!!!!”歐麗安娜氣炸了,她努力想要從土元素束縛中掙扎出來,可是費奇不斷加強法術,補充斷掉的觸手,保持着對歐麗安娜的壓制。大約過了十幾秒鐘,一團灰色的泥巴以驚人的速度飛來,避開費奇的位置,噗嗤一聲糊在歐麗安娜的傷口處。只用了兩秒鐘的時間,一條漂亮的大腿重新長了出來。

“鼓掌!”費奇用手指拍着手背,爲歐麗安娜的神奇能力喝彩。他隨後將逗貓棒插在一邊,右手食指指尖燃燒起紅色的火焰,費奇便用地獄的火焰在歐麗安娜的大腿上寫下地獄符文。“別亂動,寫錯了還要重來。反正你既不會死,也不會疼,爲魔法事業做點貢獻唄?”

“你是個魔鬼!”歐麗安娜哭着喊道:“你是個徹頭徹尾的魔鬼!”

“多謝誇獎。”費奇用地獄語回答,然後再次砍下大腿,將寫着跟蹤符文的這小部分軀體扔到了外層位面。“彆着急,我不是爲了折磨你,只是想弄明白造物故主將你‘釘’在永黎大陸的能力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知道,其實你也很想知道的,對嗎?”

“我不想知道!!一點都不想!”歐麗安娜吼道。她喘着粗氣,胸口起伏不定,衣領已經完全敞開,費奇便非常紳士地將其重新合上。她看自己完全無法誘惑費奇,不管是多麼火熱,碰上的幾乎是絕對的冷寂,於是決定改換策略。“我小看你了……”

“別,千萬別說這話,我聽過好多次了,這話挺傷人的你知道嗎?”費奇右手託着魔法矩陣,不斷有符文在他手指尖跳躍,這是他在感應和計算“大腿地獄火符文”的飛行軌跡。大腿上的符文是一種追蹤法術,能夠讓費奇觀察歐麗安娜身體重聚的整個過程,收集現象和狀態結果,用來推斷其能力。這個符文能讓費奇省很多力氣,所以他纔可以邊算邊聊天。

“我的好多敵人說過這話,我被小看過好多次了。我就納悶,爲什麼不能高看我一點,我就總是一個應該被小視的傢伙嗎?”費奇嘆了口氣,說道:“你看,我就完全沒有小看你,一直盯着你的靈魂,防止你施展法術或者其他能力。當然,我也很清楚你注意到了這點,所以一直沒有輕舉妄動,似乎是不想暴露自己的進攻能力。”

“我很驚訝……”歐麗安娜說道:“我聽說你是個非常驕傲的人,總是看不起其他人。”

“那些這樣說的人也是小視我了。”費奇搖了搖頭:“就拿你來說吧。你的特性是不滅,之前被我炸成碎片也能活,所以你並不需要呼吸、飲水和食物,所以你也不需要急促起伏胸膛。我承認這樣的起伏挺好看的,但也知道這背後蘊藏的風險。就像你明明具有對靈魂施法的能力,卻一直寧可挨炸,也沒有對我施展。我一直在提防着這點,你知道嗎?”

“我知道。”歐麗安娜身體平穩下來。隨着變得平穩,那種動人心魄的魅力消失了,現在的她看起來像一具不折不扣的死屍。“我能感受到你的目光,穿透了我的衣服和血肉,一直盯着我的靈魂。我很少見到活人具備看到靈魂的能力,但你顯然是其中之一。你不僅盯着我,而且還時刻準備用你的法術符文來打斷我的能力。我雖然不是一個很好的施法者,但我能看到造物故主符文——你的魔法裡面居然也有造物故主符文,這陣不可思議。你不是他的敵人嗎?”

“更正一下,造物故主是我的敵人,也是所有永黎大陸想要活下去的生靈的敵人。”

歐麗安娜對這個說法不置可否。“你有許多故事通過遊吟詩人的講述傳播開來,比如你在國王比武大會上對付那個野牧師的。我仔細分析過,你應該能用自己的符文打斷其他人的法術,雖然不知道對非法術的能力有沒有作用,但我擔心以造物故主符文,有可能打斷我的能力。”

“你的進攻能力是什麼,能告訴我一下嗎?”費奇掐指算着:“反正你的大腿還要十秒多才能飛回來。”

“吸取靈魂。”歐麗安娜說道:“我的身體不會多一分,不會少一分,靈魂也是一樣。不過我可以引誘和吸取靈魂,臨時性地讓自身靈魂更強。在這個過程中我會非常快了、滿足,估計和人類飽餐一頓美食的感覺差不多。”

“聽起來很像一回事,不過你說的是假話。”

“咦,你能分辨出來?”歐麗安娜此時的驚訝不是假的,她的興奮和欣喜也不是。“無所謂了,反正你輸了。”

從遠處飛回來的大腿閃爍着灰色的光芒,這一次它沒有避開費奇,而是直接籠罩下去。與此同時,歐麗安娜從土元素束縛中掙脫出一隻手,抓住了費奇的手腕。

“親愛的,別想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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