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島者”瘟神在黎明時分離開,島上的海盜頹然坐到在地,慶幸自己活了下來。他們清點人數和損失,發現只有兩個看守精靈女囚的同伴被凍成冰雕而死,剩下的則是船隻、造船廠和碼頭的火災。
越是能夠控制傷亡,說明越是遊刃有餘。海盜們面面相覷,同一個念頭在他們腦中形成:如果不是明說了只燒船而是決定燒人,那個“費奇”絕對可以更容易地將火雨散佈在整座島上,將所有人困死並燒死。這個念頭徹底熄滅了他們反抗的心思,而且在黎明前他們也試過了,弓弩標槍根本摸不到那個破島者的衣角。
所以,當費奇又飛回來時,海盜們第一反應就是扔下手中的東西,不管是武器還是水桶,全都拋下,然後高舉雙手錶示自己百分百不摻水地投降。
“我不會開船,所以過來找幾個能駕駛雙桅帆船的人。”費奇撓撓頭。他離開後就想到自己還有一船精靈要照顧,而一直靠自己推船送她們到岸邊……一是比較累,二是比較傻。
一艘雙桅帆船需要幾個人駕駛?海盜們覺得十個人是最低數量。費奇想了想,船上還有剛剛受害的女精靈,海盜去了太多也許會引起意外。他最終只選了四個年富力強的海盜,讓他們駕船去塔巫港城。
“到了港口你們四個願去哪裡就去哪裡,將這艘船再開走都行。”費奇對三個海盜說道:“不過你們如果敢在途中做任何讓我不滿意的事情,包括對這些精靈女士瞪眼睛吐口水,我保證親自送你們下地獄——你們能挑選的只剩下去地獄的哪一層。”
“大人,我聽過你的名號。你不是真理雷霆女神教會的聖徒嗎?”一個海盜問道。
“我去地獄的時間太多了,我在那裡送別了太多敵人,之後便成了聖徒。”
費奇的回答令海盜們“肅然起敬”,至少在整個回程中都規規矩矩,非常自覺地避開精靈,一門心思只在操縱船隻。
廣闊的海面一望無際,離開海盜島的範圍後,各個方向全都是同樣的單調海平面,白天只有靠太陽、夜晚靠星星指示方向。四名海盜升起風帆後,便留下一人瞭望,一人操舵,另外兩個人處理甲板上的雜物。精靈們在艙底找到半桶已經變質的淡水,食物則是發黴的燕麥麪包。
這些顯然不能讓幾十個人撐過半個月的旅程。費奇讓她們將木桶搬到甲板上來,用海水刷洗乾淨,然後用凍寒核心直接冷凝空氣中的水。至於食物,他讓海盜觀察並尋找魚羣,然後下海捕了幾條大魚上來。
“千萬別說你們恰好都是不吃肉的精靈。”費奇撤下了瞭望的海盜,讓他來處理這些食物——因爲精靈們不想和這些魚有什麼關係。“我有點不明白,在海盜島上你們都吃什麼?”
“費奇大人,在海盜島上我們被強迫吃東西,只爲了滿足他們虐待我們的惡趣味。我們可以堅持半個月不吃東西的。”
“我有些無法理解。你們精靈生活在海島上,然後你們三十多個人沒有會駕船的,也沒有吃魚的?”
“費奇大人,會駕船和吃魚的,都被他們殺掉了。”那個精靈聲音平靜,但是說出來的話讓費奇不寒而慄。“我們剛被俘虜的時候,海盜們讓我們中會駕船的去幹活兒。我們的同伴以爲這會改善我們的情況,於是就都答應了。隨後,他們被殺死了。”
“之後我們提高警惕,可海盜們暗中觀察我們,那些吃魚的同伴被認爲精通水性,也被殺死,只剩下我們這些不會操船、寧可餓肚子也不吃魚的沒用精靈……”
費奇揉揉太陽穴,他現在頭疼欲裂。“我不該將海盜留下來的,我現在有點後悔了。”他對精靈說道:“我原本想讓你們精靈自己報仇的,可我現在……”
精靈只是平靜地看着他,既沒有安慰也沒有怪罪,這讓費奇更難受了。他猛一跺腳,在那幾名海盜驚恐的目光中,咚咚咚走上船尾。他向着大海怒吼,然後開啓魔法矩陣,一連串的符文飛向空中。不一會兒,一個足球場大小的傳送門撕開空氣,無窮火焰從中噴射出來。
這個傳送門的對面是火位面,卡茲穆克的家鄉,火元素的誕生地。那是一片火海,其核心區域如同太陽表面,剩餘的大部分地區永遠處於高熱的狀態。火元素位面並沒有在燃燒,只是一旦接觸其他位面,就會立刻點燃所接觸的任何可燃物質。
霎時間,海面上如同有數十條巨龍同時噴火,最先被點燃的便是空氣,劇烈的閃光逼迫所有人閉上了雙眼。隨後,海水瞬間沸騰,劇烈膨脹的水汽引發了可怕的爆炸,白色的水汽蘑菇雲向着傳送門衝去,但再次被火元素位面的能量擊潰,向周圍形成第二次衝擊波。這些衝擊波造成滔天巨浪,鋪天蓋地向着雙桅帆船奔騰而來。
“我就該這樣對你們的海盜島!這樣最簡單、省力!”費奇對着船上的海盜怒吼道:“做海盜已經夠墮落了,但我沒想到你們居然能墮落成這樣!你們敢說自己是爲了生存嗎?你們敢說自己只是爲了能活下去嗎?”
“大人!我們錯了!但海嘯來了!”一個海盜驚恐地指着海浪,猛地跪在甲板上:“我們以前錯了,我們現在想活!”
“你們這副慫包樣子!看看精靈……”費奇看到一旁的精靈,她們大部分只是平靜地看着海浪,剩下的則看着費奇,帶着疑問,好像在說“將我們救出來然後淹死嗎?”
海盜們死有餘辜,不過精靈們無須陪葬。費奇關閉了火位面傳送門,在巨浪追上自己之前,在船頭船尾各開了一個任意門。從後面追上來的海浪被送到了船頭,確保這條船沒有被直接掀翻。不過從兩側涌過來的浪仍舊打在船舷上,讓這艘雙桅船嘎嘎作響。
就這樣持續了四波海浪,“費奇的怒火”才漸漸平息下去。望着身後那道從海面直上雲霄的白色雲柱,海盜們露出了劫後餘生的表情。費奇還有些鬱悶,一個人坐在船尾,只是揮手說道:“繼續開船吧。”
其實船一直在走,只是相對於涌動的海浪顯得速度慢了些。費奇引發的爆炸讓風向變得混亂,海盜花了好大的力氣用來調整船帆才確保了航向。正當他們忙碌的時候,一顆金色的流星從頭頂正上方直衝下來,然後在距離他們幾百米的地方停住了。
那是一個翼蛇人,天界原生生物,並非是女神創造的神性天使。她遠遠打了招呼,然後扇動潔白的雙翼飛下來,降落到船尾的甲板上。她上半身是風情萬種的有翼精靈女子,下半身則是一條大蛇。如果將蛇尾計算到身長中,翼蛇人超過八米。不過只看她赤裸的上半身,其實和人類、精靈沒太大分別。
“聖·費奇,”翼蛇人一邊說,一邊用小豎琴伴奏,這讓她的聲音充滿韻律和音調的變化:“我來自女神神國。”
“你也是天使文工團的成員?”
翼蛇人笑了,花枝亂顫。“不不,我不是天使,我只是生活在真理雷霆女神的神國內,在那裡欣賞和建設美與和諧。啊,我又在說不想幹的話了。天使們讓我下來和你商量點事兒。”
神國的天使派漂亮的女使者和費奇商量點事兒?看來聖徒的地位是高啊!費奇嘆了口氣並說道:“是不是和我剛纔的法術有關?”
“正是!”翼蛇人撥弄了一下琴絃,悅耳的聲音隨之飄蕩,令人心情變得輕快起來。“大人的法術很強,已經能夠打通空間屏障了。但是元素位面的力量太狂暴,永黎大陸可能會受不了呢……”
“明白了,我的疏忽。”費奇點了點頭:“除非遇到極難戰勝的敵人,否則我以後不會這麼幹了。只是我想知道永黎大陸對外層位面的防護現在怎麼樣?”
“嗯?”翼蛇人眨了眨眼睛,又長又彎的睫毛隨之躍動。“負責外層位面防護的不是我們翼蛇人,而是三個熾天神侍。據我所知她們都好好的,所以防護也應該和過去一樣吧。不過要是頻繁開啓這麼大規模的空間出入口,肯定會對防護造成影響的。元素位面和外層位面都有傾向性,每一次開啓都會慢慢沾染並影響永黎大陸。”
“控制規模、減少數量、別濫用跨世界傳送——這些注意事項我會在教授魔法時告訴學員的。”費奇想了想後說道:“能不能幫我帶個話,我想見見那三個防護邊界的熾天神侍。雖然我現在能力或許有不足,但我真心希望能爲加固永黎大陸邊界防護做些事情。”
“雖然我說了不算,不過我會給你帶這個口信的。”翼蛇人總是面帶微笑,然後扭來扭去左右打量費奇。“女神說過,魔法是門藝術,還說有機會讓我們這些天界原生居民也學學。費奇大人,你會同意嗎?”
“啊?”費奇先是有些驚訝,進而聯想很多。真理雷霆女神對魔法很有興趣,這點費奇早就知道,不過她讓天界生物學習魔法這還是第一次聽說。根據費奇對神靈的基本認識,神很難改變自己的特質,所以真理雷霆女神本人基本不可能學習魔法,而她的神性生物因爲會繼承她的特質導致也很難學。不過天界原生生物並不被固化的神性所束縛,從生理角度的確是可以學習魔法的。不過女神爲什麼這麼安排?
天界原生生物可以被轉化爲神性生物,只要一點神性能量就行,所以翼蛇人也存在變成新天使的可能——這讓費奇想起了雷霆白。作爲繼承了女神記憶最多的碎片,她加入魔法學校後展現出來的天賦遠超其他人,費奇相信她很可能在一段時間後超越自己。之後呢?其他的碎片——例如閃爍——已經成爲了神,那麼雷霆白是否可以,她會不會成爲魔法神?這些翼蛇人是否是真理雷霆女神的伏筆,是她爲雷霆白造好的階梯呢?
費奇不能否認這個可能,他也不否認自己討厭魔法神這個概念,而且他可以通過簡單的拒絕來擋住翼蛇人學習魔法。不過一旦這樣做,他實際上違背了自己想讓更多人學習魔法的初衷。他想象了一下,未來的某一天會有一個魔法神在自己頭頂上,掌管着魔法的運作和發展——那種感覺糟透了。因此面對翼蛇人的簡單問題,費奇前所未有的猶豫了。他閉上眼睛,在矛盾中仔細思考。翼蛇人則眨眨大眼睛,她完全弄不懂自己遇到了什麼問題。
場面一度陷入了冷寂,好像一切都靜止了似的。費奇在答應和不答應兩個選項上不斷累加砝碼,衡量各自的利弊得失。只是大約一分鐘後,費奇想到了魔鬼和它們最看重的利益,於是突然睜開了眼睛。他把所有與利益有關的選項全部排除,同時也將“可能發生”的權重調到最低,重點關注“現實”和“魔法”。
“想學嗎?我可以教你。”他對翼蛇人這樣說道。與此同時,他覺得自己內心有一塊沉重的大石被拋開,只覺得一陣輕鬆。“不光是你,其他人想學也可以來。只是目前老師數量有限,一下子來的太多教不過來,而且你們完成學業後必須要幫助教導新學生。這樣可以嗎?”
“太好了,當然可以!我們正想到永黎大陸來玩兒呢!”翼蛇人突然捂住嘴巴,嘿嘿一笑,說道:“說漏嘴了。我的意思是說,我們願意來學魔法。”
看翼蛇人的表現,似乎她們並不知道女神的安排,也有可能這種安排只是費奇的杞人憂天。但是不管怎麼說還是那句話:費奇沒法排除雷霆白會成爲魔法女神的可能,而他不喜歡這個可能。
“對了我想問一下,女神神國是誰安排你來警告我關於位面傳送門的?是守衛邊界的熾天神侍嗎?”
“啊?對的,我沒說嗎?”翼蛇人吐吐舌頭:“當時我們正在邊界關注永黎大陸的情況,就注意到你在用法術炸魚。啊!啊啊啊!!炸魚!我忘了這件事了!”
翼蛇人將金色豎琴往費奇手裡一塞,噗通一聲就跳下水去。接着,一排白色的浪花在海面上鋪開,向着之前的爆炸中心延伸。
費奇看看手裡的豎琴——難道自己炸到什麼魚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