獅鷲來沒來得及落地,捕網就從它的頭頂飛過。與此同時,拉姆斯登和迪德莉特從樹後閃出來,端起弩弓射擊。他們射完一發直接扔掉弩弓,順手拿起身旁裝填好的另一把弩弓。
在五秒鐘內,砰砰嗖嗖的聲音就沒有停過。在那短短的時間內發生了很多事情,都可謂電光火石一般,但是費奇卻能清清楚楚全部記得。他看到獅鷲被弩矢命中,血珠形成長長的液柱,從傷口噴射出來,然後被劇烈扇動的翅膀打散;他看到羽毛剝離、飛舞、盤旋、墜落;他全力逃竄,躲開抓向自己頭頂的爪子;他看到捕網籠罩在獅鷲頭上,並追了上來;他看到在計劃中應該由自己去抓的那根閃亮弩矢。
他猛撲過去,從半空中藉助綁着網子的弩矢,順勢在地上一滾。這個時候,獅鷲撞擊地面的聲音在背後轟然響起,伴隨着刺耳的尖叫和呼嘯的風聲。費奇覺得後背被人推了一把,自己向前的速度加快了。不過這也正好,他順勢在地上翻滾兩圈,然後高舉起弩矢:“我抓住了!”
“交叉跑!”特隆大喊一聲。
這個時候,巫瑪瑪和特隆已經從隱蔽處跳下來,各自抓着網子的一端開始交叉換位。費奇要和拉姆斯登做同樣的事情。只是簡單張開的捕網很容易被掙脫,而雄鷹學派的網子經過特別設計,只要簡單交叉一次,特殊的編織結構會讓網子越拽越緊、越纏越複雜。
費奇立刻向拉姆斯登的方向跑,但是跑了三步之後不知爲何踉蹌一下,幾乎就要摔倒在地。“堅持住!”拉姆斯登的圓臉已經漲成通紅的顏色,他在儘自己最大的努力奔跑,費奇也不甘示弱。
這個時候,特隆已經挺起劍槍和獅鷲戰在一起,迪德莉特也完成了射擊,抽出重劍,高呼着真理雷霆女神的名號,施展神術並開始了衝鋒。
“你受傷了,後背上。”拉姆斯登和費奇交換了手中的弩矢,將它們交疊纏繞了一下。“堅持住,跑回去,然後趕緊躲開!”
受傷了?費奇這個時候纔有所感覺,後背果然火辣辣的疼。不過,應該只是皮肉傷,流點血沒什麼關係。哪怕流血死了,這種傷口也是最容易復活的一種——總比粉身碎骨好。因爲想到這一點,他不由自主地露出輕鬆,甚至有點輕蔑的笑容。這種神情讓拉姆斯登感到震驚。
費奇和拉姆斯登完成了交換跑,雖然比巫瑪瑪和凱列慢一些,但不影響計劃。獅鷲的胸口和右前腿各掛着一個熊夾子,脖子和屁股上插着幾根弩矢,血不斷流出來並甩飛到空中。它掙扎着,可是腦袋和翅膀上還纏着捕網,左右甩動的過程讓這個網子不斷收緊,進而限制了它的活動。每當它擡起頭用鋒利強壯的尖嘴去咬網繩時,特隆的劍槍便刺過來。
獅鷲突然轉身,尖嘴猛啄特隆的劍槍。只聽得“咔咔”兩聲響,金屬槍刃被直接咬斷,碎片被獅鷲甩出去。特隆立刻扔掉手中的槍桿,向後急跳躲閃開爪子的揮擊,同時抽出了背後的短劍。
“短劍沒用!用斧頭,攻擊翅膀!”凱列端起弩弓射擊,儘管只有單手,但是他的發射速度和巫瑪瑪不相上下。
“迪德莉特,你主攻!”特隆當機立斷,將短劍扔向獅鷲,然後抽出斧頭。短劍撞在捕網上彈開,沒有任何殺傷,但是也吸引了片刻的注意。
迪德莉特雙手高舉重劍,踏了兩步,居然加速出模糊的殘影。她迅速接近獅鷲,電光在劍刃上閃耀。“雷電斬!”
“別!”費奇擔心這種威勢驚人的攻擊會把捕網砍爛,沒想到劍刃根本就從網子外面滑過,什麼都沒有接觸。只是一道閃耀的雷電從天而降,如同絢爛的標槍,直刺獅鷲。
“嘎!!!”獅鷲身子直接被劈得矮了一截,四條腿岔開,在地上劃出深深的溝槽,這纔沒有被砸趴下。閃電命中它的後頸,那裡的羽毛在黑煙中化爲灰燼,皮肉被燒烤的香味和不遠處陷阱肉乾的味道如出一轍。
費奇長舒一口氣,他已經跑回之前的樹叢,在僞裝網下面掏出重弩來。還沒等瞄準,他就聽到拉姆斯登大喊的“小心!”那聲音明顯是向他來的,所以費奇連看都沒看,趕緊悶頭鑽到樹幹後面去。
“砰!”獅鷲帶着捕網撞在了樹上,廢棄的碎屑從費奇耳朵邊上飛過去。儘管受到了多人的攻擊,這隻獅鷲依然將費奇當做首要目標。它用最大的力氣從網子中伸出腦袋和爪子,儘可能抓向費奇。有兩次,費奇覺得自己肯定要死了,這兩次他分別被特隆和迪德莉特的格擋救了下來。
“砍翅膀!不能讓它飛!”凱列扔掉了弩弓,抓起鏈枷衝了上來:“特隆,翅膀!”
“不用管我!聽凱列的,砍翅膀!”費奇雙腿蹬着樹幹,躺在地上,用後背滑出去。血在他身下刷出一道寬線條,幫助他稍稍遠離獅鷲的攻擊範圍。重弩在此時擊發出去,可惜打歪了。
還是得靠法術!費奇深吸一口氣,集中精神念起咒語。在“SUA”從他的嘴巴里飛出來的時候,他做到了全神貫注,感官中看到的、聽到的、嗅到的、接觸到的,在那一瞬間變得非常客觀,甚至有些遙遠,就像是隔着電腦屏幕一樣。只有法術,只有用意念移動的捕熊夾,纔是真實世界的一部分。
最後兩個夾子依次飛起,一個瞄準頭部,一個瞄準腳部。獅鷲立刻做出應對,後退低頭擡腳。而費奇居然在這短短的一瞬間補上第三個“SUA”,同時控制兩個捕熊夾,直奔獅鷲翅膀和身體的結合部。
“咔嘣!”“咔嘣!”捕熊夾狠狠咬合,獅鷲痛苦地昂起頭來。費奇施展完這個咒語,頭腦裡一陣恍惚,視野變得朦朧起來。他隱約看到凱列跳到空中,用鏈枷狠擊獅鷲的腦袋;他看到迪德莉特用重劍和獅鷲的尖嘴戰鬥,完全封死了它的動作;他看見特隆抓着網子爬上了獅鷲的後背,然後開始劈柴?
他發覺自己流下了鼻血,然後就清醒的暈了過去。
這次沒死,也不是冥想導致的靈魂出竅,他只是暈了過去。過了也不知道多久,他覺得似乎有個軟軟的舌頭在舔他。這肯定不是迪德莉特,所以他決定醒過來。
午夜·煤球見他醒了,便舔舔爪子,“毛”了一聲,然後從他的胸口跳下去。
“醒了?醒了就先躺着別動,你背後的傷口還沒有全部粘起來,所以別扯開。”特隆靠在樹幹上,就坐在費奇身邊:“獅鷲已經被幹掉了,你是受傷最重的,其他人最多隻是點輕傷。拉姆斯登正在做飯,巫瑪瑪和迪德莉特在分割屍體,凱列放哨。”
“那你怎麼什麼都不幹,和我一樣墮落?”費奇白了特隆一眼。
“我應該是斷了一根肋骨,肩膀之前用力過猛導致脫臼了,所以我也墮落了,混個傷員待遇。”特隆嘖吧嘖吧嘴:“你真命大,獅鷲的爪子划過去,如同三把斧頭一同砍下來,居然全都沒有命中要害。血是流了好多,你得虛上一段時間,不過沒有生命危險。”
“說真的,我是不會死的。”費奇直挺挺坐了起來。
特隆想要制止,但考慮到這可能是某種倔強的表現,比如不想做唯一一個躺在地上的人,或者至少也得坐起來纔算勝利者之類的。他笑了笑,朝側面挪了挪,讓出個將後背靠在樹上的地方來。
費奇覺得背後熱了一下,估計可能又有個小傷口掙開了。不過沒關係,他嗅到了藥草的味道,知道已經抹上藥了,也就不用擔心。這幫人能把他躺着放,就說明後背沒啥大事兒。
午夜翹着尾巴,慢慢踱過來。它的步子很優雅,後腳總是準確落在前腳踩過的位置上。費奇兜着它的肚子,將午夜抱過來,然後指着遠處獅鷲的屍體說道:“我給你報仇了。”
費奇沒有爲死在路上的聖騎士報仇,那是他們麻痹大意、缺乏警覺、疏於訓練的結果。在他看來,獅鷲殺死了午夜的家人,這才稱得上是仇恨。低頭看看午夜,黑色的小傢伙似乎明白獅鷲、自己和看不見的家人之間的聯繫,明白什麼叫做報仇。可是它不能說話,因此只有用力舔舔費奇的手背,然後輕輕咬着他的手指,然後側躺下來,淚光盈盈地看着正在被肢解的獅鷲。
“天黑之前就能完成,咱們休息一夜,明天就可以開始往回走。”特隆長舒了一口氣:“女神保佑,這件麻煩事總算還是被咱們給解決了!”
“是啊,女神保佑。”費奇也感覺放鬆了許多——當然更可能是失血導致體虛的緣故。
“費奇。”特隆湊過來,壓低聲音說道:“你的表現很驚豔。用自己做誘餌激怒獅鷲引它進入陷阱,這是勇敢;用意念移動捕熊夾進行攻擊,奇思妙想,這是智慧;受傷後繼續戰鬥,用盡全力,這是堅韌。你真是好樣的!”
“稍等一下,難道我表現很好,這是件壞事嗎?”
“當然不是!”特隆愣愣地看着費奇。
“那你幹嘛這麼小聲?”
“哈哈!”特隆仰起脖子,大吼一聲:“費奇你是好樣的!”
遠處一羣鳥被驚飛,獅鷲屍體被氣的抖了一下,費奇卻掏掏耳朵,故作鎮靜地說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幹嘛這麼大聲?我想低調都不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