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也曾是這島上的原住民,不過後來因爲島上出了事兒就遷出去了,今年年初聽到政府要開發這座小島才又回來的,外邊兒不好混,島上好歹還有些土地。”半晌兒。老闆忽然緩緩地開腔道,顫抖的嗓音壓抑着幾分過往的陳舊,說話間他伸手從一旁的煙盒中掏了只煙,只是折騰了許久也未能點上火。
我們誰也不敢打斷他,只是靜靜地站在一旁等他整理好情緒再次開口。
“其實早先我們並不住在這靠海一帶。”賓館老闆伸手指向不遠處的小山,“從前我們都住在那一帶,以前這兒地勢低,潮水大時總會漫上來。我記得那是四十年前的事兒了,那時候我才七歲,不記事兒的年紀卻偏偏將這事情給烙在腦子裡了。”他好不容易點上火,吸了一口煙理了理頭緒又繼續道:“那年夏天天兒特熱,我和幾個小夥伴溜到山上去玩,遠遠地便聽到那茂盛的草叢裡有動靜,只當是野雞野兔什麼的,鄉下的孩子膽兒大。滿腦子只想逮了大傢伙烤了打打牙祭。”
“咱們兵分幾路圍上去,千萬別叫它跑了。”其中一名年紀稍大的孩子小山湊到我們耳邊低聲吩咐了兩句,我們商量好後便躡手躡腳的朝那發出動靜的地方悄悄走去。
等捱得近了才發現,這動靜那是什麼野味兒,這分明就與每天晚上熄燈後從爸媽屋裡傳出來的聲兒一樣,男人粗重的喘氣聲女人貓撓兒似的叫聲。
心裡雖然好奇,可這到底裡面有人呢,哪兒還敢衝進去,別回頭回家換頓笤帚就不划算了。
我們正在心裡打着退堂鼓。草叢裡突然傳來一聲嬌滴滴的,“軍哥,你輕點兒。”
一旁的小山當下一愣,忽然抄起手上的竹竿子便往草叢中揮去。這一揮可不得了,那原本只是搖曳的草叢中忽然竄出倆人來,女的穿着個紅肚兜死死地抱着胸口,額間一顆秀氣的美人痣格外明顯,男的正光着屁股一臉驚慌。
那男的,可不就是小山的父親趙大軍嘛!
而那女的則是村裡有名的俏寡婦周柳兒。
這禍可闖大了!
年紀尚小的我們根本不懂什麼偷情,卻也知道這事有些不好,生怕待會兒趙大軍和周柳兒到我們爸媽面前告狀,一溜煙兒全跑沒了影兒。
後來小山他們是怎麼回的家我們並不清楚,但沒一會兒村裡就鬧起來了,小山媽領着兒子拎着菜刀便直奔周柳兒家,一路上又哭又鬧,小漁村本就不大,這麼一鬧幾乎家家戶戶都跑出來看熱鬧。尤其是那些平日裡疑心自家男人跟那寡婦有一腿的婦女們,這會兒更是掀了天似的鬧騰,成羣結隊地堵在了周柳兒家門口。
那些男人們吶,雖然往日裡都愛佔周柳兒的便宜,真到這時候哪個不怕死的敢出來當出頭鳥,家裡的悍婦不打死他也得鬧死他!
首當其衝的便是小山媽和幾個好力氣的年輕媳婦,幾個人上去將周柳兒摁在地上三兩下便剝光了衣服,妒婦們的光火啊總是會叫人頭昏腦漲失了理智,小山媽騎在周柳兒身上,左右開弓,沒一會兒便打得周柳兒嘴角滲出了鮮血。
“你個不要臉的爛貨!老孃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就是!當寡婦還不老實,勾引男人的**浸豬籠!”
“對!浸豬籠!”
“浸豬籠!”
周圍看熱鬧的婦女們全都跟着起鬨,在鄉下下,民風還沒有那麼開放,尤其是碰到這種事情,幾乎所有女人都跟小山媽站到同一陣線把周柳兒當成了假想敵。
豬籠倒是沒有。但那幾個婦人還真就在衆人的煽動下尋來幾條結實的麻繩將周柳兒渾身上下捆得結結實實,連嘴都堵上了。
見事情愈發嚴重,也有幾個男人硬着頭皮上前來制止,然而卻當場被自家的女人拎着耳朵連踹帶罵攆回了家。
雖然周柳兒是有錯,可俗話說一個巴掌拍不響,小山爸明知道自己也有錯,愣是死活不敢上前去說句話,遠遠地瞅着,眼睜睜地看着這幫子婦女罵罵咧咧地將周柳兒擡到了海邊。
周柳兒被綁得完全動彈不得,哭喊無力,就好似一條肥大的蟲只能無聲地掙扎着自己的身軀,一雙嬌媚的眼睛瞪得通紅,連眼淚都已經完全流不出來了。
山高皇帝遠,更何況這一海之隔的窮鄉僻壤,在這麼個地方還真就是有人敢把人命視如草芥。
周柳兒被推下海的時候身上還特意被綁上了好幾塊大石頭,我媽怕我驚了魂在那一刻用雙手將我的眼睛捂得死死的。
然而我還是看到了,在那一瞬間,那雙絕望而冰冷的黑眸中卻異樣地燃燒起某種不甘而怨恨的火光,熊熊的,燙傷了我年幼的心靈。
周柳兒死了,她早年是由島外嫁到這裡的,丈夫死得早,雖然也有些沾親帶故的,可那年頭誰家又都不是沾親帶故的,到最後竟連燒個紙錢的人都沒有。
頭一個出事的是趙小山,那時周柳兒頭七未過,當天晚上小山和他爸在海邊捕魚,回去後沒多久便說起了胡話,那小臉煞白的跟撞了邪似的,倆白眼死死地向上翻着,嘴角卻一直掛着一抹陰慘慘的笑。
“還我命來!還我命來!”幽幽的聲音夾雜着幾絲血色的冰涼,如同一把鋒利的刀無情地劃過夜晚寧靜的空氣中,也同樣劃過人瑟瑟發抖的心間。
小山媽嚇壞了,接連往後退了幾步,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孩子他爸,快去找毛半仙,快去!”
趙小山是家中獨子,饒是已經出了這樣的事,他媽也捨不得扔下孩子一個人跑了,一面大聲呼喊着“救命啊!救命啊!”一面將供在八仙桌上的觀音像抱在懷裡。
小地方人睡得早,再加上小山媽喊救命村裡人最多是因爲夫妻倆打架了,除了幾個住得近些的又比較要好的哪兒還會有人巴巴地起來管那些閒事。
說也奇怪,自打小山爸一出門,這小山就消停了,沒過一會兒雙眼一閉便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
“小山,山,沒事兒吧,我的兒啊!”小山媽在衆人的幫助下將兒子擡上牀,抱着觀音像死活就是不撒手。
撞邪這種事情在從前那個年代又是那麼偏僻的地方並不罕見,一個家裡也曾犯過的小嬸子輕車熟路地端來一碗水又往碗中插了根筷子,不過筷子卻並沒有她曾看到過那樣豎起來。
“小山媽,你們家好着呢,你確定這是犯邪了?孩子該不會是發燒抽搐吧?”那小嬸子質疑道。
小山媽心有餘悸地縮成一團,幾乎連嗓子都抖不直,“真真兒的,我剛親眼瞧見的,我們家大軍也瞧見了,可把我嚇慘了!那聲兒就跟周柳兒一模一樣!”
“你們家大軍是去喊毛半仙了嘛,怎麼這麼久還沒回來,這就幾步路的事情。”
“我回來了!桀桀桀……”另一名婦人話音才落,一陣刺耳聲音便從門口傳來,無力的男聲中夾雜着尖銳女聲,兩種完全不同的聲音彷彿被強行糅合在一般,不停地變化不停地轉換,那種怪異的聲音就跟半夜林子裡的貓頭鷹叫喚似的,讓人從耳朵一直發毛到心間。
幾人一回頭,可不就是纔剛唸叨到了小山他爸趙大軍!
只是那模樣卻分明有些怪異,一直低低地垂着腦袋,慘白的臉上跟擦了粉似的,尤其是那張紅豔豔的血盆大口,乍一看就跟抹了口紅似的,可等他走近一瞧,媽呀!這哪是什麼口紅,這溼漉漉的紅色兒分明是血啊!
“鬼啊!”
幾個人中也不知道誰先喊了一聲,其餘幾人也跟着“啊~~~”地大聲叫喚起來,村子裡的狗聽到動靜就跟瘋了似的狂吠着,沒一會兒家家戶戶的動靜都大了起來,只是誰都不敢在那種時候出門去。
屋外的夜似乎愈加漆黑,除了人家家裡的那點子煤油燈的亮光,就連半點兒星輝都沒有,連月亮都不知道躲到哪層烏雲後面去了,蕭瑟的海風愈發猛烈地颳着,吹得山上的樹林嘩嘩作響。
屋裡窗子沒關,一陣風颳過來,桌上的煤油燈頓時晃得有些慌亂,照得小山爸的影子也不由自主地跟着顫了顫,嚇得一旁縮成團的幾人的心也跟着抑制不住地狂跳了幾下。
原本挺彪悍的幾個婦女這會兒全抖得跟篩糠似的,一張張老臉上的色兒也是?刷刷地白成一片,幾人誰也不敢先開口,生怕自己會引起這東西的注意,心裡巴不得邊上哪人能將“他”注意力全吸引過去,自己好落跑。
“水裡好冷,我好冷啊……”“小山爸”一面用那種滲人的聲音說着,一面緩緩地朝她們走來,身上就跟淋了雨似的不停往地上淌水,滴滴答答也不知從哪兒冒出來,不一會兒腳底下便積了一灘子水。
“你們都下來陪我吧,我一個人在水裡好冷啊!”“他”忽然猛地擡起頭來,一對死氣沉沉的白眼沒有半點活人的樣子,死死地盯着眼前這幫子人,明明只有白眼仁那種惡狠狠的陰森卻異常明顯。
後來那一屋子人都死了,死在那個詭異的夜晚。
他們成羣結隊地朝海邊走去,一個個彷彿行屍走肉般,死般寂靜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走在陰冷的夜空下,緩緩地蹚進大海深處。
而那晚,我曾不經意間看到飛起的窗簾外,墨色的天上,掛着一輪血紅的月。
賓館老闆說完這個故事卻彷彿用盡了所有的氣力,整個人無力地癱坐在椅子上,空洞的眼中已經完全被恐懼所佔領,雙手用力地摳着兩側的扶手,似乎要將它撓穿。土役上亡。
“那後來呢?是誰把那鬼制服?”任海滴似乎意猶未盡,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後來毛半仙出面給周柳兒立了個衣冠冢,將她的魂魄和着遺物,至於那五雷號令也是他佈下的,目的就是爲了鎮壓周柳兒的亡魂。”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撤嗎?”李玫才從方纔的故事中回過神來,這會兒小臉依舊煞白。
“當然走啊,還留着等鬼呢?”任海滴幾乎想也沒想便脫口而出。
“對了,你們剛纔到底把那五雷號令怎麼樣了?”賓館老闆忽然想起這茬,忙不迭問道。
一直等到聽完故事,我卻一直緊鎖雙眉,似乎總覺得還有什麼不對勁,可就是說不出來,聽到老闆這話這才猛地回過神來,“沒事,我們只是看了一眼就埋回去了。”
“那就好!”賓館老闆和小葉幾乎異口同聲地舒了口氣。
“既然你們都決定走,我這就給船長打電話,你們收拾收拾吧。”小葉見我們一直堅持也只能妥協。
這會兒我們也不敢再扯什麼旅費,一門心思想着先離開這個鬼地方再說。
幾分鐘之後,小葉面色凝重地收起,“糟了,船長說他現在還在對岸船廠,好像渡輪出了什麼問題。”
“不會吧,早不壞晚不壞,開什麼玩笑!”任海滴立馬就急了,“我不管,反正我今天死活都要離開這裡!”
“對!我們要走,小葉你快想辦法!”
“你們別急,我這就跟旅行社聯繫!”小葉說着已經開始狂打電話,我們也不敢走開,一羣人老老實實地圍着她,只希望時間過得越慢越好。
因爲之前賣東西那老頭兒的話,我們現在已經愈發明白這事情的嚴重性了。
再過幾個小時天就黑了。
然而小葉卻一面打電話一面搖頭,一時半兒地根本沒地方去弄船,一來時間不夠二來費用太大,旅行社根本不會負擔這額外的支出。
“不是說島上有漁船嗎?我們可以坐漁船走啊!”吳悅病急亂投醫。
小葉卻當場給她潑了一盆冷水,“別說漁夫從來不載客,就是讓你們上去那麼小的漁船也根本不可能載着你們這麼多人走那麼遠的路,再加上晚上海里都不平靜,風險太大!”
“那我們怎麼辦?難道晚上就只能住這裡了嗎?”我這會兒已經收起了所有思緒,管它哪兒不對勁,先離開這鬼地方再說!
“你們也不必那麼緊張,只要那五雷號令好好兒的就出不來什麼事兒,不然政府也不會再開發這個地方啊!先住下吧,等明後天渡輪修好了再離開也來得及。”
其實賓館老闆的話也不無道理,這事情都安然無恙地過了這麼多年了,有五雷號令在應該是沒什麼問題的,只是我們之前在學校經歷了那些恐怖的事情,尤其是我和任海滴又才從戲園子那事兒中緩過來,實在是再也經不起一點兒驚嚇了,真怕當場失心瘋!
“好了,都別站這兒了,我看你們這東西都原封不動地帶回來想必是還沒吃飯,先進去吃點東西再說,填飽肚子了人就會放鬆些。”
我們也只能勉爲其難地點頭,“也好。”
事實上一直到天快黑我們這夥兒人也沒能想出半點有用的辦法來,別說不餓,就是真餓了大家也都沒什麼胃口,象徵性地動了兩筷子賓館老闆準備的晚飯就各自回房了。
吃飯時我注意到桌上準備了十副碗筷,很顯然賓館老闆是將師大那四人也算進去了,不過不知出於什麼原因他們卻一個也沒下來吃飯,真不知道是集體不餓呢還是從中午出去到現在壓根兒就沒回來。
正在我猜測之際,任海滴卻一臉凝重地湊到我面前,“長安你發現沒?”
“發現什麼?”
“隔壁屋的師大幾人根本就不在,這眼瞧着天兒都快黑了,我們之前在沙灘根本沒看到他們,他們能去哪兒?”
“你怎麼知道他們不在屋?”我狐疑不已,中午就我一人看到他們出去,更何況他們後來回來沒我們根本不知道。
“剛纔你洗澡那會兒,我去了一趟吳悅她們那房,結果卻看到賓館老闆正端着晚上敲他們的門,兩個房間都沒動靜呢!”
聽任海滴這麼一說我立馬也覺得這事情有些不對勁了,來沙灘玩卻不在沙灘還能去哪兒?
“你還記得中午嘛,我回來換拖鞋,正看到他們幾人穿着登山鞋帶着鴨舌帽出去,哦!對了!他們一人還背了一個登山包,特大號,該不會是去露營了吧?”我忍不住猜測道。
“去露營?去哪兒露營?沙灘沒看到蹤影,他們還能去山上露營不成?那廢棄的小漁村多陰森啊!”
“不會吧,如果他們去山上了……會不會出事啊!”之前才聽賓館老闆說了那些事這會兒我也不免擔憂起他們的安危來,這種事情可不是開玩笑的啊。
我一下從牀上站了起來,“不行,我要去找小葉讓她趕緊聯繫他們,這眼瞧着天就要黑了,再晚恐怕會出事啊!”
“我陪你一起去!”
我們倆才換好衣服下樓,師大那幫人正好從門外進來,行色匆匆的看上去有些驚魂未定的樣子。
該不會真被我們猜中,出了什麼事兒了吧!
等我們仔細一瞧,原本四人的團隊中分明是少了一個人!
“李曉迪呢?”我疑惑地望着他們。
兩男的倒還算鎮定,臉色有些難看而已,張靜雅卻渾身抖得跟篩糠似的,“曉迪她曉迪她不見了!”
“什麼?”我和任海滴幾乎是異口同聲。
張靜雅失魂落魄地往邊上沙發一癱,“曉迪她不見了,我們到處找也沒找到她,電話也打不通,這纔回來找導演幫忙!”
她說話時,邊上的孫召和莫雨澤也不停地點頭。
這下麻煩可大了,馬上天就要黑了,又是那廢棄的老村,李曉迪一人肯定得出事兒!
“我馬上給小葉打電話,你們去找賓館老闆看他有沒有什麼熟悉的人在這兒能幫着我們一起去找找,人越多越好,越快越好!”
他們不明白我們爲什麼如此慌張,這會兒時間緊迫也顧不上解釋,只一個勁兒地強調,“快!”
沒一會兒小葉和賓館老闆就都來到了一樓大廳,聽我們說完事情的經過後,小葉當場嚇得六神無主,“天吶!這纔是我第一次帶團啊!怎麼就這麼多事兒啊!”
“你們怎麼就往那地方去了!”賓館老闆冷着臉呵斥了一聲,趕忙抄起總檯的電話報警。
其實說起來報警,這島上統共也才三個警察,其中兩名還是協警。
警察來的時候我們都在湊在大廳七嘴八舌地商量着,他們一走進來便直接先將師大剩下那三人狠狠地批評了一頓,然而才嚴肅道:“既然聯繫不上我們只能現在去老村找了,不過我話說在前頭,七點半之前必須回到這個地方,找不找得到都要回來,否則我概不負責,哪怕就是扒了我這身警服我也是這句話!”
我們一衆人全擠上了警局的小麪包車,吳悅和李玫沒下樓我們也沒打算讓她們摻和進來,畢竟這事太危險了,只是發了個短信告訴她們我和任海滴出去買點東西,讓她們無論如何都別出門。
狹小老舊的麪包車被我們這麼多人壓得似乎有些吃力,上坡時速度慢得幾乎還沒跑步快,窗玻璃上也沒貼膜,不經意間往外一瞥,烏壓壓的樹林子在暗沉的天色下透着一股子陰森,也不知那時不時從眼前馳過的樹叢間會藏着什麼樣面目猙獰的東西,偶爾也會看到幾所老舊的廢宅子,連門窗都脫落了,透過去一看,黑沉沉的叫人後背直髮涼。
“啞!”“啞!”
許是這老村沉寂已久,汽車的引擎聲總會驚擾駐足的烏鴉,隔三差五地自我們旁邊掠過,叫人無端驚起一聲冷汗。
一路上大家似乎都格外安靜,一個個面色沉寂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我不知道任海滴有沒有同感,從踏上車的那刻開始我就已經開始心生後悔了,這本就不是我們該摻和的事情,雖然助人爲樂是好事,但以自己的生命安全爲賭注就未免有些犯不着了!
麪包車駛到老村的村口就停下了,我們所有人下了車便在警察們的安排下分頭尋找,因爲我和海滴是倆女生警察還特意給我們倆安排了一名協警組成組。
“長安,我怎麼渾身直起雞皮疙瘩啊!”任海滴手持一根不知從哪兒撿來的細木棍,也不敢隨意翻開路旁的草叢,只是在面前的地面上劃拉來劃拉去。
跟我們一起的那協警小宋不由得失笑,其實說笑並不貼切,他只是出於禮貌做了一個扯動嘴角的動作,不過臉上卻一直沒有任何的鬆懈,“能不起雞皮疙瘩嘛,這老村早年死了多少人,且陰森着呢!”
“打住打住,再說下去你一個人去找吧,我剛纔就開始後悔了。”
我忍不住看了她一眼,悶聲道:“我也是。”
“誒你們倆,好好好我不說還不行嘛,我這還一身冷汗呢,這鬼地方!”小宋兀自唸叨了兩句也就不再做聲了。
小路上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氣氛卻反倒愈發壓迫人心,直叫人連呼吸聲都下意識地剋制得極爲清淺。
這會兒太陽已經完全隱退到山後再也瞧不見一點兒光亮,明明才六點不到卻彷彿已經入夜,整片天際彷彿完全被黑色的幕布給遮住,沒一會兒竟好端端地起了一層濃霧,別說完全瞧不見四周的環境,就是用伸手不見五指來形容也絲毫不過分。
“這,這是怎麼回事?”任海滴的聲音明顯透着一股子慌亂,一句話接連顫了兩顫。
“邪門兒了!”小宋說着已經掏出了警用手電,饒是如此能見度也不過兩米,雙眼可見之處皆是一片朦朧的灰霧,陰沉沉地環繞在我們四周。
雖然對我的視力倒沒有十分影響,可在這種環境下哪兒還有半分想要幫忙找人的興致,哪怕只是靜靜地站在原地對於我們來說都是一種極大的折磨。
我們仨下意識地走成一個三角狀,面朝外,雙肩緊緊地挨着同伴的肩膀也不敢有太大的動靜,只是小步小步地挪動着,希望其他幾組趕緊找到人,然後便撤。
周圍安靜得只聽聞各自無法壓抑的呼吸聲以及鞋底在地面上摩擦而過的聲音。
“爲什麼我總感覺有人跟着我們?”我的一句話令其他兩人當場止住了腳步,雙雙僵在原地,我能感覺到他們內心的恐懼已經轉化爲冰冷的顫抖由肩膀傳遞到我身體。
“長,長安,你別玩笑了。”任海滴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她是清楚我身體特性的,因而她的恐懼完全比那名小宋要來得深刻。
“好了好了別怕,可能是我多心了。”我隨口安慰了兩句,雙眼卻一直不停地用餘光偷瞄着兩側。
大約五米外,一道身着紅色上衣的身影快速地朝一旁的老房子內忽閃而過。
“李曉迪!”我幾乎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因爲在我印象中今天晚上出來尋找的這麼些人裡面沒有一個身着紅衣服的。
然而我忽略了,其實師大那幾人中午出去的時候皆是一身黑色登山服。
“在哪兒在哪兒?”這會兒的任海滴完全等於半瞎,一個勁兒探着腦袋張望只是映入眼簾的除了那灰濛濛的迷霧還是迷霧。
“就在前面,你們把手電開到最大跟着我。”眼瞧着就要大功告成可以撤退了,我自然也不在含糊,立馬從那三角狀隊形中分離出來率先朝前方奔去。
身後還傳來小宋忍不住的小聲嘀咕,“這霧濛濛的,她是怎麼看見的?”
不過幾秒便是那老房子的門口,因爲年頭已久連大門都已經耷拉下半扇來,僅靠着最底下的那截合頁吊着,估計輕輕一推就能掉下來。兩旁牆上的窗紙已經完全爛光只剩下一格格窗框,上面還掛着幾張薄薄的蜘蛛網。
我沒敢多看,收回眸光和身旁的兩人商量道:“我剛看到她就是從這兒進去的,怎麼辦?咱們是自己進去找呢還是等大家到了在一起進去?”
“我這就聯繫我們頭兒!”小宋說話間已經掏出了。
也是,這麼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就我們仨進去還真是有點懸。
我和任海滴死死地握着對方的手,跟在小宋身後看着他打電話,一陣冰涼的陰風忽地從門內直直地拂來,那扇殘破的木門頓時被吹得“吱呀”亂響,激得我接連打了好幾個冷顫。
幾分鐘過來,小宋面色凝重地收起了,“奇了個怪了,一個兩人電話都打不通!”
“會不會是山上信號不好?”我擔心海滴會胡思亂想,忙找了個藉口。
小宋點頭表示認同。
“那咱們自己進去吧,早點兒找到早點兒回去,這鬼地方我是一秒鐘都不想再呆下去了!”任海滴的語氣明顯有些賭氣,也不知她是在懊惱師大那幫人的惹是生非還是在懊惱自己的多管閒事。
“也好,那咱們這就進去吧,我帶頭,你們倆跟後面兒,萬一有情況感覺跑出去喊人。”
他說話時,我們三人正?刷刷地在那扇殘破不堪的門外站成一排,眼瞧着他率先邁開步子壓低身子側身從那搖搖欲墜的木門與門框間形成的縫隙中鑽了進去,我和任海滴也小心翼翼地學着他的樣子鑽了進去。
一進屋,一股子陳舊的黴味兒撲鼻而來,雖然門窗已經破成那樣,屋子裡卻一點兒新鮮空氣都感受不到,隨處可見蜘蛛網和灰塵在一堆堆已經腐爛的木頭傢俱中發酵,將這間不大的堂屋襯托得如同塵封已久的墓穴一般觸目驚心。
這間屋子直通後院兒,我們掃了一圈沒見着李曉迪的身影幾乎沒有絲毫猶豫便從後門走了出去。
不大的院中已經長滿半人高的荒草,因爲過了季節正微微有些發黃,左側一角是棵極爲茂盛的大槐樹,偶爾涼風掠過,那濃密的枝葉便開始沙沙作響。
正對着堂屋後門的估計便是這所房子的臥室,因爲先前一進門那堂屋裡已經包括了廚房。
我隔着那片茂盛的荒草叢遠遠地便瞧見那房門緊閉的臥室中有個嬌小的身影正端坐在窗旁,雖然不知道她在幹嘛,看上去卻異常認真。
“她就在這屋裡!”我話音才落,小宋已經扯着嗓子高喊了一聲,“李曉迪!李曉迪你快出來!”
“你確定是李曉迪嗎?咱們這麼大動靜她怎麼不理人?”任海滴戰戰兢兢地追隨着我的目光所在之處望去,不過很顯然什麼都沒看到。
此時我的心裡也已經開始懷疑,縱使聽不到喊聲,小宋手裡那明晃晃的手電光她不可能看不到啊,更何況她一個女孩子到這荒無人煙的破屋裡幹什麼?
怎麼想都不對勁!
“你們看那是什麼?”
隨着任海滴的一聲驚呼,我們注意到剛被狂風吹過的草叢底下整?地排着那一隻只小腿高的黑色瓦罐,打眼一瞥,起碼有好幾十只,全都用泥土封住了壇口,有些因爲長期的風吹日曬已經完全剝落。
“酒罈子吧。”我倒沒有十分在意。
“不,不,長安,長安你看!”任海滴再次驚叫起來,我和小宋順着她手指指着的方向看去。
天!
其中一隻不知何時被刮到在地的瓦罐裡竟藏着一堆白慘慘的人骨!尤其是那枚壓在最上方的頭蓋骨,正好面對着我們所在的方向,那黑洞洞的口腔居然莫名讓我感到一陣陰冷的笑意。
“咱們走吧,還是去找到大夥兒後再來吧,我總覺得這地方怪里怪氣的。”
我的提議一出口立馬就得到其他兩人的一致贊同,估計他們也是早就繃不住。
就在我們決定轉身離開這兒之際,對面那臥房一直緊閉的房門卻忽然發出一聲刺耳的“吱呀”聲。
我們三人幾乎不約而同地回過頭去,小宋手上的手電強光正好照射在那人身上。
果然是李曉迪!
一見是她,我的心當場也跟着平靜了下來,剛纔被那些人骨罈子激起的恐懼這會兒也稍稍得以平復。
“曉迪真的是你啊,跑哪兒去了,大家到處找你!”
任海滴這話纔剛一出口,一直盯着李曉迪的我忽然驚覺不對勁,她的臉上尚沾着不少髒兮兮的泥漬,還有幾處擦破皮的地方滲出幾縷血色,但凡裸露在外的皮膚上皆透着一股子幾乎要將人凍傷的白,原本穿身上的登山服外套已經不見了,而現在穿着的那件紅色的t恤正不停地往下淌水。
等仔細定睛一瞧,這哪兒是水啊,這分明是血啊!
“快跑啊!”我冷不丁喊了一句,任海滴和小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撒丫子就往後門內擠。
身上的寒意越發明顯,不用看也知道定是“李曉迪”離得我們更近了些。眼瞧着就要衝出大門口,小宋一個不小心直接將那扇殘敗的木門給擠了下來,頓時將我們三人全都攔在了門內,而“李曉迪”此時已經堵在了後門口。
“快,快跨過去!”我說話間已經邁開了步子,好在這扇破木門不十分寬,跨過去並不是什麼難事。
小宋和任海滴也在那一瞬間跳了過來,我們仨一恢復自由,沒命似地就往來的路上狂奔。
“沒,沒追來吧。”任海滴氣喘吁吁地說道。
也不知跑了多久,我們見身後似乎沒了什麼動靜,這纔敢稍微緩下腳步。
“好像是沒追上來。”我站在原地掃了一圈兒四周。
“怎,怎麼沒追上來?”小宋顫顫巍巍地朝我們使了個眼色。
我們這才注意到,那渾身滴血的“李曉迪”不知何時竟出現在我們前方,正以一種極其怪異的走姿朝我靠攏,她渾身的骨骼都彷彿脫臼了一般,邊走邊朝各個方向扭曲着,原本跟我個頭差不多的人,這會兒瞧上去竟生生矮了一個頭。
然而我們哪兒還有那閒工夫琢磨她到底爲什麼好端端矮了一個頭,幾乎不約而同地朝後面倒退了幾步,然後邁開步子重新朝林子裡狂奔而去。
林子裡的霧氣依舊很重,小宋的手電早已經不知掉哪兒去了,除了我,他們倆幾乎連基本的行走都成了問題,更何況逃跑。
“前面有人!”任海滴輕聲喊了一句。
我們仔細一聽,前面那一大片灌木叢後還真的有幾個人說話的聲音。
“你們跟在我後面。”我的眼睛在這樣的環境下自然佔一定優勢,有我打頭陣萬一正遇上什麼麻煩起碼遠遠就能看清楚,還能有個逃跑的機會。
對於我的提議小宋雖然摸不着頭腦,但是卻早已經被任海滴一把拽到了我的身後。
“我再怎麼樣也是個警察,大老爺們兒地怎麼能躲在一女姑娘身後!”
任海濱毫不客氣地白了他一眼,“讓你怎麼着兒你就怎麼着兒,我們家長安可不是你口中一般的小姑娘。”
就在他們爭論之際,前方的人也已經聽到了我們這邊的動靜,忙警惕道:“誰?”
我一見是賓館老闆和師大那三人,遂帶着海滴和小宋朝他們走去,“老闆,是我們!”
“有鬼,這個地方有鬼啊!”一看到我們,師大那兩名男生幾乎異口同聲地驚慌道,反倒是張靜雅這個女生看上去還比他們倆鎮定一些。
“我們也遇到了!”我探究地打量着他們三人,“李曉迪死了!”
“什麼?”那倆男生的臉色似乎更加蒼白了一些,不敢置信地盯着我,“你開什麼玩笑?下午我們還在一起呢,她不過是跟我們走散了而已,怎麼可能會死?”
“我沒有開玩笑,我們剛在看到李曉迪的屍體了,更確切的說是鬼!”我說話的時候,小宋一直在旁邊點頭,“是,是是真的,這裡真的有鬼,咱們快撤吧!”
“可是我們看到的並不是李曉迪。”賓館老闆忽然脫口而出。
“是周柳兒?”我和任海滴幾乎同時脫口而出。
賓館老闆沉沉地點了點頭,陰翳的臉上似乎有着某種說不出的怪異,那張稍顯慘淡的脣角竟莫名掛着一抹別有深意的淺笑,冰涼中透着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