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道錄司調查童子參的異狀?
自己這纔剛加入東廠幾天而已,竟然就要出任務了?
這入職特務機構……
難道不該先崗前培訓一下嗎?
王守業腹誹着出了子字顆衙署,後面高世良就大呼小叫的趕了上來。
“王小旗,咱們正午前未必能回來,你先去和那小姑娘交代一聲,我套好了車在大門外等你。”
說着,撇下王守業,又風風火火的去了。
嘖~
這才一晚上的功夫,自己房裡多了個女人的事兒,似乎就已經傳遍了東廠上下。
就連方纔那呂領班交代任務時,都順帶打聽了趙紅玉的事兒,問完還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也不知究竟是在想什麼。
該說東廠果然不愧是特務機構呢,還是說他們實在閒的蛋疼呢?
不過看這意思,他們倒似乎並不反對,自己在單身宿舍裡金屋藏嬌。
既然如此……
那薪水乾脆也就別急着預支了,往後拖一拖,興許就水到渠成了呢。
不過話又說回來,趙紅玉那動不動就亮匕首的性子,真要是沾上,怕日後再想甩脫就難了。
可要說娶她過門……
感情基礎肯定是不夠的。
本來憑她那身段相貌,日久生情也不是不能考慮。
可這後面還有個趙班頭呢!
他的麻煩,自己可未必能擺的平。
唉~
都說這色字頭上一把刀,自己還是先觀望觀望再做打算吧。
卻說王守業心情複雜的回到宿舍,誰知那房門卻被反鎖了。
他隔着門縫往裡一掃量,見趙紅玉正打地鋪睡的香甜,也就沒再打攪她,徑自出了小院,直奔東廠正門。
跨過一尺多高的門檻,果見門外停了輛馬車。
可那馬車上卻不見高世良的蹤影。
這頹廢中年該不會是正在車廂裡,等着自己去趕車吧?
“王小旗,這邊兒!”
正撓頭間,高世良突然自門廳裡探出頭,招手道:“先過來把衣服換上。”
換衣服?
也對,既然是出任務,肯定要換上公服。
錦衣衛那身袍子的質地倒還不錯,可就是太素淨了,半點不像是什麼錦衣。
也不知東廠的制服,會不會更拉風一些。
………更衣線………
一刻鐘後。
王守業和高世良並排坐在馬車的車轅上,只覺的渾身不得勁兒。
一是因爲這位老哥,打從上車之後,就絮絮叨叨的不住怨天尤人,就好像從豬羊肉漲價、到今年的雨水太大,都是在刻意針對他一樣。
二來麼……
則是源自身上這套新發的制服。
頭戴尖帽、腳踩白皮靴,身穿褐色長袍,腰繫湛藍小絛【藍色的緞帶】。
怪不得在東廠時,就沒見葛長風他們穿過公服——這一身打扮走在街上,羞恥度爆表有沒有?!
尤其是這雪白皮靴和腰間飄蕩的小絛,擱柳泉那樣的俊秀小生身上,或許還勉強能看。
可穿在兩個糙老爺們身上,真是要多彆扭就有多彆扭。
設計這套制服的人,肯定是個娘炮死太監!
閒話少提。
卻說王守業忍了許久,見高世良的埋怨還是滔滔不絕,只好主動扯開話題道:“高總旗,咱們離道錄司還有多遠?”
“還有兩三條街吧。”
高世良扯着繮繩,順口道:“道錄司前些年才遷到玄武門左近的,佔去了足足大半條街,那雕樑畫棟的,十個東廠也比不上!裡面的道士們更是富得流油,有時候,我特娘真想綁一個回去……”
說到這裡,他猛然住了嘴,訕訕的笑道:“說笑而已,那都是藍神仙的徒子徒孫,誰敢動他們一根毫毛?”
藍神仙?
昨兒在酒桌上,似乎也聽人提起過這個名字。
“怎麼?你連藍神仙都沒聽說過?!”
在王守業提出疑問之後,高世良頓時瞪大了眼睛,就彷彿是發現了天外來客似的。
隨後,就是長達半刻鐘的科普。
這藍神仙道號喚作藍道行,據說原本是在山東修道,後來才被次輔徐階舉薦到了宮中。
他數年來屢顯神異,極得嘉靖皇帝的信重,故而朝野間多以藍神仙稱之。
眼下非但是道錄司,就連僧錄司也一併歸他主理。
甚至這次東廠之所以有底氣,和錦衣衛爭奪那佛光舍利的監護權,也是因爲藍道行的暗中支持。
“對了,前兩天藍神仙還來給你相過面呢,說你是‘生來魂堅、諸邪難侵’,以後必有大用!”
前面那些雲山霧罩,還真讓王守業有些不明覺厲。
可聽到最後這一段,卻頓時恍然。
什麼藍神仙不藍神仙,說到底也不過是個神棍罷了——他但凡有些道行,也不會說出‘天生魂堅、諸邪難侵’的屁話來!
不過既然這神棍主動出面背書,自己以後再有什麼異於常人之處,倒可以統統推到他這八字評語上。
在心裡給藍道行,悄悄鋪排了個背鍋俠的角色。
王守業見高世良還有些意猶未盡,便又趁機打探道:“對了,歐陽必進又是什麼人,怎麼邸報上通篇都在吹捧他?”
“你是說工部的歐陽尚書?”
高世良鬼祟的左右掃量了幾眼,這才故作神秘的道:“那可是嚴閣老的小舅子,豈是咱們能隨便議論的?!”
說是這麼說,可接下來他的一刻鐘裡,他卻還是絮絮叨叨的,把歐陽必進的事兒說了個七七八八。
這位歐陽老先生,才真是地地道道的背鍋俠,而且背的還是自家外甥的鍋。
這事兒要從前幾年說起,當時宮裡要整修午門、天安門、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等處。
歐陽老先生身爲工部尚書,又是著名的民科,自然而然的被任命爲‘工程總監’,總攬一切修繕事宜。
可老先生嘔心瀝血修了兩年,該從內庫走的銀子,卻一直沒有撥下來。
眼見這事兒再不解決,就要耽擱修繕進度了,歐陽必進無奈之下,只得進宮向嘉靖皇帝討要工程款。
誰知嘉靖皇帝卻勃然大怒,說是幾年前就把銀子撥下去了,勒令歐陽必進立刻徹查此事。
歐陽必進一聽這話,心裡就涼了半截。
蓋因能瞞着他昧下這筆銀子的,也就只有工部侍郎嚴世蕃了!
事後一查,果然和他猜的分毫不差。
可他卻奈何不了自家外甥,更不敢把這事兒捅到嘉靖面前。
最後只能咬碎了牙往肚裡吞,先是上書自承算錯了賬,不慎將那筆銀子花了個七七八八。
然後又東挪西湊、勤儉持家,好容易把那修繕的差事了了。
可嘉靖帝卻自此不喜歐陽必進。
偏今年吏部尚書出缺,嚴嵩爲了更牢固的掌控朝政大權,竟想把歐陽必進推到吏部尚書的位置上。
結果內閣擬定的名單送到宮裡,嘉靖帝再次勃然大怒,甚至擲書於地。
要按說事情弄到這等地步,嚴家父子就該知難而退了。
可他們偏不!
一面拖延着,不肯提交其它人選;一面又在朝野間,爲歐陽必進造勢。
王守業看到的那份邸報,就是由此而生。
而聽完前因後果之後,王守業腦子裡就只剩下一個念頭:
這嚴家父子倆,還真是作死啊!
想跟皇帝對着幹,倒也不是不行,可你起碼也要分個對象啊!
嘉靖皇帝雖然長期癡迷修道,可卻絕不是軟弱可欺的庸碌之君,年輕時更是沒少跟羣臣鬥法。
對了!
嘉靖現在最信任的道士,還是徐階給推薦的……
怪不得嚴家快倒臺了!
看來自己必須抓緊時間,抱上徐階、高拱、張居正、李王妃、馮保等人的大腿才行,否則嚴家一倒臺,就算不得雪中送炭了。
前面那仨有些費勁。
後面這倆倒是都有門路……
“籲!”
正尋思着該先去抱哪條大腿,就聽高世良一聲吆喝。
道錄司,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