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龍巷口。
麻貴左手拎着一張強弓,側對着那黑龍調勻了呼吸,右手五根指頭鬆了又緊、緊了又鬆,然後突兀的向後一招:“箭來!”
李如鬆忙將塗抹着豬油的羽箭奉上。
麻貴反手將其搭在弦上,卻未急着張弓射出,而是先默默體會了一下那豬油箭,與平日所用箭失的區別。
少卿,他將弓身稍稍傾瀉,猛的拉圓了弓弦!
嘣~
但聽得弓弦響動,那豬油箭橫空勾勒出一道拋物線,穩穩射入了黑龍身前三尺處的溝壑裡。
“快、快放獵犬!”
旁邊趙奎急忙揚聲下令,早就準備多時的幾條獵犬,立刻脫繮而出,直奔那豬油箭落下之處。
這麼做,自然是爲了探查黑龍周遭有無危險,然後查明之前那六名敢死的死因——逃回來的六個敢死,沒一個能說清楚究竟出了什麼事。
轉瞬的功夫,第一條獵犬就撲進了坑道里,因挖的並不怎麼深,隱約還能看到它的背脊和低垂下去的頭頸。
瞧那狗頭聳動的樣子,應該是正在舔呧箭上的豬油。
看來依舊沒有處罰持續性傷害。
王守業心中暗自推敲着,卻也並未急於下結論,而是又等了一會兒,直到那幾條獵犬圍着坑道來來回回轉了幾圈,他這才衝趙奎點了點頭。
“行了,把狗都叫回來!”
趙奎一聲令下,犬夫們忙撮指打了個呼哨,將幾條撒歡的獵犬統統喚了回來。
與此同時,王守業的目光從麻貴、李如鬆、趙奎三人身上挨個掠過,最後停在了陸景承身上。
“陸協守,你隨本官過去瞧瞧。”
“啊?!”
陸景承正探頭往那黑龍‘酣睡’處張望,冷不丁被王守業點了名,一時還有些鬧不清狀況,愣怔着將嘴巴越長越大,突然叫道:“爲什麼是我?!”
廢話!
麻貴需要待自己坐鎮後方,李如鬆、趙奎都是能託付後世的心腹,不拉着你這便宜小舅子,還能叫上那個?
當然,明面上肯定不能用這個理由。
“聽命行事!”
王守業面色一沉,也不待陸景承迴應,邁開雙腿徑自向着黑龍行去。
那陸景承被衆人目光所逼,不得已也只能咬牙跟在了後面。
“姐夫!”
眼見行出十餘丈遠,他便忍不住悄聲抱怨道:“不帶你這麼坑人的,我好心好意……”
“你不是想立下一番功業,讓陸家東山再起嗎?”王守業截住他的話茬,順勢丟去一個鄙夷的眼神:“再說了,若不立下些功勞,我哪好在監正大人面前替你分說?”
陸景承一時語塞,雖覺得王守業這話有些強詞奪理,但想想自己的確曾放出豪言,要讓陸家東山再起。
既然如此,這衆目睽睽之下,又怎能露出失了威風、露出怯意?
他狠狠咬了咬牙,加快腳步走到了王守業前面,抽出繡春刀橫在身前,一副探路先鋒的架勢。
不過還沒等他亮足牌面,就被王守業一把薅住了後脖子。
“停下!”
“怎麼了?”
陸景承應聲停住腳步,疑惑的回頭望來。
此時二人距那黑龍還有三丈開外的距離,離着之前丈量出的危險區域,還有一丈有餘。
這時候停下來,卻又是爲了什麼?
王守業不由分說,指着當初拴過豬羊,綁過人犯的十字樁,道:“你幫我扶着點兒,我爬上去瞧瞧。”
嘁~
感情比自己還惜命!
陸景承心下腹誹着,溜溜兒跑過去扶住那十字樁,然後又在王守業的示意下,擺出了弓步。
王守業踩着他的大腿,爬到了那十字樁上,探頭想着坑底張望半晌,然而卻並未察覺有什麼異狀。
嘖~
別是看不見的隱性觸發吧?
取巧不成,王守業也只好從十字樁上躍下,帶着陸景承小心翼翼的湊到了那溝壑旁。
確認彼此身上都未曾有什麼異狀之後,這才沿着溝壑分左右查探。
那溝壑約莫深有一尺半,凍土層約莫佔了一尺,餘下的半尺則是較爲鬆軟的紅土。
此時那溝壑裡除了麻貴射來豬油箭之外,還散落着手套盔甲等物。
王守業一邊搜索,一邊用繡春刀的刀鞘,小心翼翼的撥開那些障礙。
突然間,他停住腳步,緊緊的皺起了眉頭。
倒不是發現了什麼異常,而是那坑底赫然躺着一坨新鮮的狗屎。
究竟要不要用刀鞘去撥開它呢?
“姐……大人,您快來瞧瞧!”
正猶豫不決,從中段向右搜索的陸景承,就忽然大呼小叫起來。
這廝的嘴,可真是不牢靠的緊!
雖然未必會有人往陸氏身上想,但也該提前打個預防纔是。
要不……
等黑龍這事兒處置妥了,讓他同趙奎攀個親戚?
譬如說趙母是他失散多年的表姨什麼的,這樣從紅玉哪兒論,勉強也能說得通。
卻說一面想着些有的沒的,王守業一面快步趕到陸景承身邊,順着他所指的方位望去,卻只見那浮土掩蓋處,隱隱有個暗紅色雞蛋大小的東西,正在不住的膨脹收縮着。
這是?
王守業略一猶豫,立刻下到了坑道里,並不敢用手去觸碰,只低頭吹去了上面掩蓋着的浮土。
那黑紅色的物事登時顯出了大概的輪廓,細看卻是一根渾圓飽滿,由血肉軟皮組成的管子。
那不住膨脹收縮的樣子,像極了脈動的血管。
不用說,這肯定是從那黑龍身下,延伸出來的東西!
瞧這意思,這些粗大的血管,似乎正從地下汲取養分。
而敢死們不知就裡的鏟在上面,自然也便激發了黑龍的反擊。
怪不得它沉寂多時,突然又有了動靜,原來竟還有這等自愈的手段。
得虧是發現的早,否則……
想到這裡,王守業心下忽的一動,起身出了溝壑,不由分說轉頭就往巷子口走去。
陸景承只是略一遲疑,就被拋在了後面,他最後看了一眼黑紅色的‘血管’,急忙從後面趕了上去,口中好奇的追問道:“大人、大人?!您剛纔是不是看出什麼來了?這急着回去,是準備要做什麼?”
“做什麼。”
王守業腳步一頓,肅然的向着西北方拱手道:“自然是寫一道奏表,讚頌吾皇聖明燭照明見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