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職以爲,是不是可以藉着天降魚蝦一事,再次展開全城大索?”
山海監東跨院堂屋。
聽王守業稟報完前因後果,又提出了大索全城的建議,白常啓蹙眉良久,才搖頭道:“現在朝中已經有人,在藉此事攻訐嚴閣老與小閣老,咱們還是不要節外生枝,免得落人口舌。”
攻訐嚴嵩、嚴世蕃?
這和他們父子有什麼關係?
王守業先是一愣,繼而恍然大悟。
這次天降魚蝦造成了數十人的死傷,更損壞了不少民宅,若將其定義爲一場災害的話,按照天人感應之說,倒也勉強能和嚴世蕃奪情的事兒搭上干係。
不過就因爲忌諱這個,而延誤追捕白蓮教……
果然是黨爭誤國!
但白常啓如此直言不諱,顯然是把王守業當成了嚴黨一員,他也不好就此反駁什麼。
只能退而求其次,提出了在自己身邊增設崗哨,藉機誘捕白蓮教匪的想法。
這次白常啓倒是答應的很快。
只是在究竟該調撥那些人手方面,頗有些舉棋不定。
內衛明兒就要進行大幅度的裁撤汰換了,至於餘下來的,則要負責老帶新,以便幫助那些入選外衛的軍漢,儘快熟悉內衛的差事。
因此短時間內怕是難以抽出人手,去王家附近長期布控。
而外衛則多是些軍陣上的廝殺漢,一身的彪悍氣息遮都遮不住,讓他們在野外埋伏還行,這要潛伏在城內,怕是根本瞞不過旁人的眼睛。
“要麼……”
白常啓思前想後,遲疑道:“請戴監副出面,再從北鎮撫司調些人手?”
錦衣衛和白蓮教是老對頭了,按說從北鎮撫司調些精銳來,也算是專業對口。
但王守業與北鎮撫司,卻是有些恩怨未了,讓他們來保護自己以及家人的安全,實在是有些……
約莫是看出了王守業的顧忌,白常啓又道:“這也算是分潤功勞給他們,北鎮撫司那邊兒應該不會胡來。”
頓了頓,又嘆息一聲:“眼下這形勢,小閣老不宜再與成國公爲敵,若能就此化解兩家的恩怨,也不失爲一樁好事。”
嚴鴻亟是八月初一變成白癡的,這還不到三個月的功夫,就想着把手言和了?
這朝堂上永恆的,果然只有利益二字。
白常啓既然把話說到這份上了,王守業自不好再正面拒絕。
遲疑了片刻,他忽地想起個人來,於是忙道:“大人,我聽說嚴公子的妻舅,眼下就在錦衣衛裡當差,既是要化解兩家的恩怨,何不示意由其領隊?”
“嚴公子的妻舅?”
白常啓下意識的點了點頭:“這倒的確……不對!”
說到半截,他忽然眉頭一皺:“我記得嚴公子的正室,好像是忠誠伯的侄女吧?若點名由他帶隊,會不會讓成國公產生誤會,以爲咱們要幫陸家出頭?”
果然不愧是曾在嚴府,用胭脂塗面做過小丑的人,對嚴家方方面面的關係都十分熟悉。
“竟有此事?!”
王守業見沒能糊弄過去,當下忙裝出驚詫的樣子,躬身道:“卑職不明就裡,倒險些鑄成大錯。”
白常啓倒很是體諒,擺手道:“你來京城還不到半年,不知道這些事情也很正常——不過既然有此一節,再讓此人出面領隊,就不合適了。”
“這……”
王守業故作遲疑,吞吞吐吐道:“其實大可做些變通的。”
“如何變通?”
“成國公近來正在大肆排擠陸家遺下的勢力,嚴公子的妻舅想必也在其列,咱們何不順水推舟,藉着這個由頭將他調到山海監來?”
“這樣一來,既能證明咱們無意染指錦衣衛,又可以順勢賣個人情給小閣老。”
“嗯。”
白常啓微微頷首,卻並未就此應下,而是突然提起了喬氏:“那葛長風的妻子現在何處?”
“在卑職家中。”
“能否借其引出葛長風,又或是白蓮教匪?”
“這個麼……”
其實這個問題,王守業也曾考慮過。
畢竟喬氏是身懷六甲,又是第一時間出首,揭露了給自己下毒的計劃,真要拿來做誘餌,這心下還真有些不落忍。
故此半真半假的敷衍道:“或許可以一試,不過她畢竟是個頭髮長見識短的婦人,萬一打草驚蛇反而不美。”
或許是因爲這番話的傾向性太強。
白常啓先是疑惑的掃了他一眼,隨即捻鬚笑道:“那就由你處置吧——若葛長風當真已經從賊,怕就不是查辦他一人,就能了事了。”
不止查辦他一人?
也對,臨陣逃脫的罪名,一般還不會波及到家人,但投靠叛匪可就不一樣了,那可是禍及妻兒大罪。
如此說來,白常啓這番話應該是在警告自己,不要和喬氏有太多牽扯。
王守業想通了這一節,連忙躬身道:“卑職原也不想把她留在家中,只是因爲她唯恐葛長風憤而報復,因此一時有家難回……”
說到這裡,擡頭試探着問:“要麼,卑職先把她送到衙門來,好讓她暫避一時?”
“不必了。”
白常啓卻是大袖一捲,哈哈笑道:“年輕人嘛,風流些也不是什麼壞事,若那喬氏被充做犯婦,補一道手續又有什麼難的?”
王守業:“……”
這話聽起來怎麼似曾相識的樣子。
好像當初在東廠時,子字顆領班呂陽,就說過了類似的話。
這一個個的,倒好像都盼着自己有什麼不良嗜好似的。
王守業倒能理解他們的心思。
畢竟下屬有弱點把柄在,拿捏起來才更方便。
不過他還是要解釋幾句。
“大人,卑職……”
“不說這些了。”
白常啓再次正色道:“聽說那墨韻直到現在,也還沒活過來?”
他這次迴歸衙門之後,似乎特地加強了內部管控。
“的確如此。”
這一說起正事兒來,王守業也不好再自辨,忙將事情簡單稟報了,最後無奈道:“也不知他的命是不是隻有三條,這眼見都過去一天一夜了,卻半點動靜都沒有。”
白常啓起身,來回踱着步子,沉吟道:“會不會,已經在別處活過來了?”
“這……卑職也無法確定。”
按照前兩次復活的經驗來看,復活點因該是錨定在蒲友仁身上的,但王守業也不敢把話說得太滿,畢竟這生生死死的事兒,誰又能講的清楚?
“既然這樣,你在那孫公公面前,最好不要輕言‘死’字。”
王守業略一琢磨,登時明白了他的意思。
比起判定墨韻復活失敗,這樣的說法還能給皇帝留一點兒念想,比起徹底失望,總要來的容易接受。
嘖~
能混成嚴世蕃的心腹,這白常啓果然也不是個白給的。
只可惜他既缺了乾綱獨斷的氣魄,又被黨爭牽扯了精力,便有再多的才智、報復,怕也難以施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