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淵定了定神，朝玄薇點了點頭。
“還有點兒沒做好，將軍能否幫個忙？”玄薇說着，將雞湯放在了桌上。
“何事。”
“勞煩您去偏房，將鄭公子給扶出來。”玄薇說着，將雙手放在圍裙上擦了擦。
顧淵點頭，擡腳往側方走去。
片刻之後，吳老已經拎着一條羊腿樂滋滋地走了回來。他一瞧見拴在門口的馬，便知道顧淵這是來了。擡腳進院子，他開口便喊：“將軍！今晚咱蜜烤羊腿，以此下酒，可好？”
玄薇正站在院子裡，一聽這話，頓時內心哀嚎。
蜜烤羊腿？誰烤！還不是苦命的她！這種大熱天裡，在院子裡架烤爐，還得守在火堆邊上一層一層往羊腿上刷蜂蜜……
師父，您稍稍可憐可憐您的小徒弟好不好！
顧淵不知爲何，注意力一直放在了玄薇身上，他見玄薇的背影無端一矮，便忍不住想要看看她此刻的表情。吳老瞧着顧淵望向玄薇的表情，暗中發笑。
當顧淵單手扶着鄭泰回到院子裡的時候，玄薇已經跟幾個藥童可憐兮兮地架起了烤羊腿的架子。她將羊腿洗淨，而後用刀在羊腿上劃開一道一道菱形的刀口，而後放在桶裡，用辣椒、香葉、當歸、桂皮、醃製起來。這邊兒先醃着羊腿，那邊便開始點火。
木炭是去歲的，一直放在柴房裡，好似有點兒受潮。玄薇用火石打了好久，都不曾將墊在木炭底下的乾草燒着。顧淵走過來，蹲在玄薇身邊，向玄薇伸出手來。玄薇乖乖將手裡的東西遞給了顧淵。
在顧大將軍的幫助下，火很快被點起來了。玄薇將醃製的羊腿從桶裡拎出來，顧淵接過，拿着鐵棍輕鬆將羊腿一串，架在了火上。玄薇頓了頓，而後拿起蜜罐子，正想往羊腿上刷，卻在下一秒鐘，手裡的蜜罐子又被顧淵拿走。
“去邊上站着。”顧淵說道。
玄薇自然樂得不被火烤，她默默縮到了一邊。看着顧淵的側臉被夕陽和火焰映襯得剛毅認真地樣子，玄薇不知不覺看着發了呆。她雙手托腮，盯着顧淵額頭微微涔出的汗水出了神。
顧淵總覺得被看得頭皮發癢，他擡頭，瞪了玄薇一眼：“邊上去。”
玄薇嚇得立刻擡屁股就跑，彷彿驚擾了大恐龍一般。顧淵見玄薇逃跑的模樣，又覺得更不舒服了，他又不是哪裡缺了鼻子缺了眼，怎麼這隻兔子到現在還在怕他？
“師父，羊肉大火，怎麼想到這個時候吃羊腿的。”玄薇從廚房拿出碗筷，擺放在桌上，對吳老說：“要不要我去弄些涼茶，放點兒金銀花薄荷什麼的，以免吃過羊腿口舌生瘡？”
吳老吊起眼皮想了想，然後“唔”了一聲，點了點頭。玄薇得到允許，便去準備了。烏壩城不大，就連最好的酒樓都不曾建個冰窖，所以這種時候，冰塊是不可能得到的。不過井水清涼，玄薇早就學會將滾開的白水放進小鍋裡，吊到井裡涼着。
紅藤館作爲一個醫館，最不缺的就是藥材。玄薇自從熟背了《百草醫典》之後，便對各種草藥的味道屬性和習性瞭如指掌。她去藥庫轉了一圈兒，小簸箕裡裝了點兒煮涼茶的草藥。桑葉、荷葉、夏枯草味苦，卻別有清香，爲了涼茶口感，還是少放一些；菊花、仙草、金銀花味甘，可以多煮一會兒；既然是佐餐飲用，那還得放點兒布渣葉和山楂，開胃消食，健脾益胃。
最後，得放些冰糖，讓涼茶口感更好。
玄薇將草藥用紗布包好，然後丟進鍋裡，放入井水煮。待水煮開，湯水煮成琥珀色，玄薇纔將那塞着草藥的布包給撈起來。
整鍋湯水放入乾淨的金屬小鍋，再吊進井裡，等飯吃到一半時，涼茶就差不多已經涼得可口了。
天色漸暗，吳老已經和鄭泰吃得開心了。鄭泰忌口不少，可這卻並不妨礙他心情好，他跟吳老不知道求了多久，才被允了一丁點兒酒水。他捧着這點兒半年不曾聞過的酒味兒，整個人陶醉得比天上的月亮還要燦爛。
顧淵烤好了羊腿，抽出自己的貼身匕首將肉一片一片削下來丟進盤子裡，三個男人吃得開懷。
鄭泰叼着一塊肉，對端着月餅走出來的玄薇說道：“顧將軍親手烤得羊腿，季姑娘不來一塊？”
玄薇暗中抽抽嘴角，將月餅放在了桌上，然後趕忙擺了擺手：“最近有點兒上火，還是不吃的好。你們也少吃點兒，免得夜裡難熬……我做了涼茶，想必一會兒就冷了，等會兒端給你們喝點兒。”
玄薇說罷，趕緊扭頭準備逃之夭夭。她確實不想吃那些羊腿，主要原因卻並不是她最近上火……而是她親眼看見顧淵割羊腿的那個匕首是從他腰間拔出的。
那個匕首，玄薇實在是眼熟得很。
她覺着，若是當初拿着這匕首割開鄭泰胸口的時候，鄭泰人是清醒的話，他肯定也望着這被同一個匕首割成一塊塊的羊肉，完全失去胃口。
吳老也沒管玄薇，她是女人，自有自的去處。倒不是因爲吳老遵循什麼“女人不能上席”這樣的迂腐規矩，只是因爲他現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顧將軍顧將軍，一會兒喝酒傷胃，來來來，先將這碗養胃湯給喝了！”吳老偷摸端出一碗下午偷偷熬好的湯藥，推給顧淵。
顧淵不疑有他，喝了個乾淨。
“嘖嘖，良藥苦口，將軍怕是嘴裡不好受吧？來來來，喝口雞湯。玄薇那丫頭燉了好久的，可是不錯的。”吳老給顧淵舀了碗雞湯，湯裡紅彤彤一片枸杞。
“還有這個，來一筷子……老鱉！大補啊！”吳老一筷子將鱉頭夾下來，丟進顧淵碗裡。
“也不能光吃肉，咱們再來口素的！”吳老往顧淵碗裡撥了小半盤子韭菜。
鄭泰嘴裡叼着一大口肉，看着吳老對顧淵這個殷勤勁，覺得渾身起雞皮。他本能地覺着好像哪裡不對，卻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太多。
“羊肉！將軍親手烤的羊肉，自己卻吃得不多，這怎麼好呢！”吳老笑得滿臉放光，顧淵終於覺察出哪裡不對，他抹了把嘴，認真看向吳老：“吳老，您是不是要找我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