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薇咬了咬下脣,心裡一片難過。
恐怕,顧二不僅是想起了他爲什麼會受傷,也想起了爲什麼顧淵會逃避在軀體之內,無論如何也不願意面對現實吧?
阿鬆……
居然是阿鬆。
“別再想了。”玄薇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站起身來,走到門邊上搖了搖鈴鐺:“我喊小二來送熱茶水給你喝,一會兒跟我一塊出去曬曬太陽,將腦子裡的東西先全部忘記。你不用想這麼多,要好好放鬆自己。”
顧二擡起頭,面上帶着疲憊,朝玄薇勉力點了點頭:“我知道的,別擔心。”
玄薇瞧着顧二的臉色,心有不忍,她扭過頭去,將自己的小藥箱又給背了起來,轉身往門外走去:“我喊馬老闆來陪你聊聊天,今天的催眠結束了。”
“結束?”顧二一愣:“我……我還是我啊?”
“催眠一共三次,前面兩次都是讓你習慣我對你催眠,讓你的心理解除對我的防備而已。我沒有真正深入地走進你的內心,等到第三次時,我纔會真正問起你的另外一個人格。”
顧二嘆了口氣,閉上眼睛將頭靠在枕頭上。當玄薇離開房間的前一秒鐘,顧二忽然輕笑了一聲:“我還以爲,剛纔一閉上眼,就再也見不到你了呢。原來,老天爺還會給我一點喘息的時間啊。”
玄薇腳步一頓,抿了抿脣沒有說話。
顧二這樣幽怨的語氣,其實很少出現。他平時都是一副大無畏想要自我犧牲的樣子。
其實,正是因爲玄薇剛剛替他催眠,如今的他身心放鬆,纔會不自覺地流露出了那樣幽怨地感情來。
可是,玄薇的心,此時何嘗不是淌着血的呢?
玄薇剛推開房門,便瞧見了一直候在外面,瞪大了眼睛側着耳頭偷聽的兩個傢伙。馬老闆與顧瀾兩人正用着完全相同的表情,幾乎連動作都一致地朝玄薇看過來。
玄薇身子一頓,而後才跨出房門,回身將房門關上。
顧瀾湊上前去,用極小聲地聲音問向玄薇:“怎麼樣?”
玄薇閉了閉眼,有點難過地說道:“他想起來,之前捅他胸口的人,是誰了。”
“誰?”
“徐松風。”
“啥?”顧瀾聲音徒然拔高,而後才猛地發現自己失聲。她趕緊捂住了自己的嘴,兩隻眼睛滴溜溜四處轉了一圈。她側耳聽着門裡的聲音,確定裡頭的顧二沒啥動靜,才趕緊伸手拽住玄薇的袖子,將她拉到一旁,湊過頭緊着問道:“怎麼可能是他?他不是幫咱們的嗎?你的事情,都是他告訴你的啊!還有還有,之前他可是救了我哥兩回!兩回!如果真的是他捅了我哥那一刀,那之前幹嘛還要救他?救着玩麼?”
玄薇被顧瀾這一連串的問題砸得有點兒懵,其實這些事情,她也想不太明白。只是,有一點她卻記得很清楚——當初,她和小師兄第一次與徐松風面對面對話時,徐松風面上的表情……有些詭異。
他似乎一直處於暗處,似正似邪。有時候會在關鍵時刻向他們伸出援手,又有時候會在背後捅他們一刀。
更重要的是,顧瀾的最後一個問題也正是玄薇心裡所疑惑的。
徐松風救了顧淵兩次,其中一次更是幾乎拼上了自己的性命,九死一生將顧淵從鮮卑大營裡救出來……廢了這麼大的功夫,絕對不是一時興起的事情。
既然有着這樣的情誼,又怎麼會忽然捅顧淵一刀?
更何況,這一刀絕非是隨隨便說捅的。顧淵當時情況兇險,是玄薇親手將他送死亡線裡救了回來,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一刀絕對是想讓顧淵死!
若不是玄薇對人的內臟十分了解,又有着現代急救知識,不然單純以這個時代的醫療水平來說,是絕對絕對不可能將顧淵給救回來的!
“你倒是說話啊,別愣着!”
顧瀾搖了搖玄薇,纔將玄薇的神給搖了回來。
玄薇搖了搖頭,說道:“我也不清楚。只是……如果傷了顧淵的人是徐松風,那麼顧淵塵封自己倒是有理由了。畢竟,在顧淵看來,徐松風是他的兄弟,更是救他的救命恩人,他曾經甚至想要與徐松風結拜。”
玄薇說着,看向顧瀾:“你知道的,以顧淵的性子,是很難真正相信一個人的。可是,這麼一個讓他信任的人,卻發起了一場無端廝殺,讓他的三千個兄弟大半無辜喪命……甚至,這個他信任的兄弟,拿起刀,想要置他於死地……”
顧瀾被玄薇這麼一提醒,才忽然意識到——既然顧淵的傷是徐松風給的,那麼……當初那場刺殺皇上的戲碼,也是徐松風發起的。
兩人臉色微變,齊齊靜了下來。
馬老闆見兩人碎碎念,也知趣地沒有往前面湊。他輕輕推開了門,走進了屋裡,看了眼牀上的顧二,驚奇地發現顧二的臉色是那樣的難看,彷彿真的受了什麼重傷,又幹了什麼重活一樣。
明明……就是好像是做了個夢一樣,不是麼?
而此時此刻的顧二,其實已經疲憊地睡了過去。
經歷一場催眠,對一個人的精神,是一種很重的奴役。玄薇讓他面對了潛意識裡最不想面對的場景,又逼迫他正視了潛意識裡深深藏着的那個不想面對的人……此時此刻的顧二的精神,已經是脆弱得不堪重負了。
他睡了過去,呼吸清淺,可眉頭,卻依舊是深深地皺着。
夢裡,他似乎有一次走在了一條鋪滿雪花的小道上。這條道上,同樣大大小小鋪滿了鵝卵石……
只是,這一條小道,卻與雲來客棧的小路有所不同。
顧二走在這條小路上,漸漸覺着周圍的景色有些變化。天色從明亮變爲黑暗,周圍安靜得讓人心裡發慌。他一步一步走得小心翼翼,好似防着黑暗中不知名的野獸一般。
“哥哥,咱們不是要去廚房麼?”身邊,忽然一個小小輕輕地女孩子聲音響了起來。
顧二一愣,猛地扭過頭去——他發現,自己居然變成了一個小小的孩子,手裡牽着的,卻是一個眉眼眼熟的四歲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