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老闆睜開了眼睛。
大廳裡雕工精緻的懸樑上,每隔一尺便懸着一個燈籠,就在之前不到一刻鐘時,剛有夥計將那些燈籠一一降下,拿火柱往點上裡頭那粗粗的蠟燭,又給一個個懸了上去。
此時,大廳裡雖然照明不如白日,卻依舊還算亮堂。幾十個燈籠懸在樑上搖搖晃晃,將才的那一陣颶風,並沒有將它們其中任何一盞給吹滅。可是,之前親手將這些燈籠點亮的夥計,卻已經倒在了血泊之中。
馬老闆呆呆看着地上插得滿地的箭,又順着這箭看向門口——之前那三個原本還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的夥計,已經沒了半點生機。
“舉!”
又是一聲尖銳的呼喊,馬老闆渾身一個激靈,反應了過來。他抱着手裡的小箱子,猛地扭頭沒命地往裡面跑……
夥計們已經亂了,尖叫聲,呼喊聲,腳步聲……聲音混雜起來,整個雲來客棧內陷入混亂之中。馬老闆從來沒有這樣拼命地跑着,那些寒冷的空氣被他吸進嗓子裡,刺激得他舌根似乎都已經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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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快往裡面跑!別出去!外頭已經被包圍了!”馬老闆嘶聲吼道,他單手劇烈揮舞着,順手拉扯了一把身上還帶着些廚房油煙氣息的廚娘。雲來客棧很大,馬老闆心中惶惶然地想着,他的這些夥計們,這些弟兄們……甚至是他自己,又能跑到哪裡去?
“放!”遠遠的背後,那一個仿若地獄傳來的聲音,忽然鑽入了馬老闆的耳朵裡。他臉上霎時一白,似乎耳邊又一次傳來了那飛刺而來的嘯鳴聲。
就在此時,一個逆着人羣飛奔過來的人,伸手一把將馬老闆拉在了身後。他將身後披風猛地一甩,手臂的力氣大得驚人,飛速旋轉的披風將射來的數只箭矢擋了下來。
馬老闆擡頭一看,便瞧見了一個陌生的面孔。他的下巴堅毅,目光凌冽得如同最最堅硬的寒冰。馬老闆一愣,卻聽這人對他用極其快速的語氣說道:“將你的人帶去後面集中起來,越快越好。”
說罷,顧淵便鬆開了他,箭步踏着迴廊的柱子,伸手抓住廊下雕欄,翻身上了屋頂。
顧淵擡起手,屈起右手手指放在脣下,轉瞬之間,一個尖銳的哨聲響起。
馬老闆只看到這裡,便扭頭繼續跑着。人們似乎看到了他,好似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混亂之中,終於開始跟着他的腳步湊到了一塊。衆人穿過兩層大門,聚集在了最裡面的一層筒樓大廳裡。
此時,雲來客棧裡,那些原本喬裝成小二的夥計,早已開始自相殘殺。他們砍向自己身邊最最親近的戰友,似乎是着了魔一般,不足一炷香之前,他們還勾肩搭背地準備一塊兒吃飯去,而此時,卻兵刃相對,以命相博……
究竟是……怎麼回事?
玄薇與顧瀾此時已經到了之前曾與皇上一塊吃飯的廳堂之內,剛一進門,他們便瞧見了面上濺上了血的鄭泰,正將自己的刀從一個打扮成夥計的士兵胸口抽出來。
顧瀾一愣,怔怔地看向鄭泰。
“別愣着,趕緊進來。”鄭泰說完,伸手拉了顧瀾一把,玄薇扶着賀白卿,走到了皇上身邊。皇上面色嚴峻,先是緊緊盯着她們看了幾眼,而後纔將目光轉移開來。
“這是……”賀白卿也是震驚無比,他剛開口想要詢問,卻見原本護在皇上身邊的一個打扮成夥計的士兵,忽然身子一僵,轉而抽出隨身佩刀,轉身就往皇上身上砍去!
不等衆人有所反應,就連玄薇口中的驚呼都爲來得及喊出,皇上卻是最先反應過來的!
他猛地將脖子一扭,雙手死死抓住向他劈來的刀刃,不等那刺客下一個動作做出來,鄭泰已經疾步奔來,僅用一招,便將這刺客給斬殺……
“艹他大爺,這是怎麼回事!難不成他們都中邪了!?”鄭泰剛剛抹乾淨的臉上,又被濺上滾燙的血。他顧不得皇上就在身邊,怒罵道:“誰他媽告訴我,爲什麼連李二都他媽反了!!誰反,他*也不可能反啊!”
被鄭泰所咒罵的那個李二,正是這剛剛被他砍死的刺客。鄭泰眼框微紅,臉上一片猙獰,好似憤恨又似難過一般,往那屍體上狠狠一踹。
兩個貼身站在皇上身邊的公公,嚇得趕緊貼身護在了皇上身邊。
皇上聽到了鄭泰的話,頓時眉頭皺得越發深了。
他看着地上被鄭泰剛剛砍死的那個人,心裡也是疑惑——這個小子,他是記得的。大約應該是很受顧淵鄭泰的信任,平時都是隨身守護在他的身邊,幾乎是半步不離……
既然半步不離皇上,又會是什麼時候有了造反的念頭?
而他們,特別是這些僞裝成了夥計的士兵,明明****就在他們的眼皮底下,又會是用什麼方法,來接受造反的指令的呢?
“皇上!您的手!”谷公公忽然驚呼一聲。衆人的目光落在了皇上的手掌心上。鄭泰一驚,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頭,猛地跪在地上:“屬下護駕不利,請皇上責罰!”
原來,皇上的右手掌心,因爲剛纔擋了一下那刺客的刀刃,此時已經鮮血淋漓。皇上擺了擺手:“無礙,起來說話。”
玄薇看了眼那傷口,眉頭也是一鎖。她下意識跨出半步,後又覺着不妥——自己的醫術總歸是不如小師兄的高的,而此時此刻,這屋子裡忠奸難辨,或許皇上會更信任小師兄幫他包紮傷口?
她想到這裡,剛想回頭看賀白卿,卻聽見賀白卿忽然開口說道:“皇上,在下風寒在身,怕會傳染給您,我這小師妹的醫術也很不錯的,不如請她替您包紮一下傷口,您看如何?”
玄薇匆匆回頭看了賀白卿一眼,又扭頭看向皇上。皇上正盯着賀白卿看,那眼神裡,竟是帶着一絲複雜?
“丫頭,過來替朕包一包這手吧。”半晌之後,皇上朝玄薇點了點頭。
玄薇心裡略有些驚訝——就連皇上身邊貼身的侍衛,都能忽然反過頭來砍皇上一刀,此時的皇上,不應該是謹小慎微到了極點,怎麼會同意她這個陌生人靠近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