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淵走進門裡,往院子裡的石凳子上一坐:“唔。”
玄薇頓時腦子裡繃起一根弦——他喝酒了,不會做出什麼事來吧?
總不能,趕走外頭的流氓,又給放進個流氓來吧?
她臉色變化了一陣子,又將自己安慰了下來。若是顧淵想要做什麼,當時在戰場軍營裡大約早就把她給辦了。
那時候都沒動她,這時候想來也不會對她怎麼樣的。
安慰好自己,玄薇往後退了兩步:“將軍這是……餓了?”
顧淵點頭:“嗯。上回你做的麪條不錯。”再給來一鍋。
大半夜的專門來吃麪,這個將軍腦子裡是怎麼想的?這瓜田李下的,也不曉得避嫌!
玄薇一邊碎碎念,一邊走去了廚房。馬氏此刻果然躲在廚房裡,正趕忙幫着打水。她見玄薇進來,一把將她拉過來,小聲問道:“這便是你家老爺吧?將才你喊他什麼?將軍?”
玄薇一頓,默默點了點頭。
馬氏似乎被唬了一大跳,拍了拍胸口,趕緊雙手合十,朝天唸了幾句佛:“阿彌陀佛,可算是好事!你家老爺竟是這樣的大官!好了好了,往後這些流氓該是不敢過來了。你好好伺候,需要什麼跟你姐姐我說聲!”
玄薇臉上有些泛紅,生怕馬氏說的話被外頭聽見。她是存了點兒利用顧淵的名頭狐假虎威的意思,可是如今人家就在外頭坐着,要是讓他聽見了這些話——那可丟死人了!
“不用不用……他他他……就是來坐坐,說是吃碗麪就行。”玄薇臉紅成一片,手心都有些發汗。
“就吃麪那哪行!我去找出壺酒來,再做上兩個小菜……”
“他喝過酒過來的。”
“……那就弄些解酒湯。”馬氏搓着手,想了想:“對了,井裡還涼着個西瓜,我去給你撈出來,一會兒去破開吃了。”
玄薇心裡感動又愧疚,馬氏與她家主子相依爲命,平日裡還得靠她家主子繡花和她爲街坊漿洗衣物過活,家裡本來就不富裕,如今到處找東西來給玄薇。
“馬姐,一會兒也出來一塊吃點兒吧。”
馬氏一瞪眼:“那哪兒行!別倒了你家老爺的胃口,人家可是來找你的!”她說着,語氣放軟,勸道:“你還年輕,不知道輕重,咱們女人,還能有什麼指望?若是能正經尋戶人家嫁了,那自然是最好不過,可落到我們這個份上,總不能不活了是吧!聽姐一句勸,好生哄着你家老爺,莫要如我家主子一般落到如此田地!”
玄薇雖然對馬姐這些話有些不贊同,可是見她確實是爲自己好。這個女人,也是經歷了生活的磨難,纔會膽小到了這個份子上。她什麼都不再說了,只是默默點了點頭。
馬氏見玄薇應下,也是放了心,趕緊出去從井裡撈西瓜了。
玄薇熟練地做出一鍋麪條,想了想,又從廚房小櫃裡找出一罐醃梅子,滾上了一些綠豆湯,將梅子放進去一塊煮,最後放了幾塊冰糖,盛了出來。
將麪條和醒酒湯端出來的時候,顧淵已經無聊到快睡着了。
“將軍。”玄薇將麪條放在了桌上,輕聲喚道:“麪條好了。”
顧淵聞到了麪條的香氣,鼻子動了動,睜開了眼睛。他一擡眼,便看見了玄薇。
玄薇幾乎被這眸子給魘住,那漆黑的瞳,像是落入了星星,帶了一絲絲不太清醒地水光,好似孩童一般懵懂,又如月亮一般明亮。玄薇被瞧得一陣恍然,然後趕緊將魂從這深深的眸子中拔了出來。
原來,顧將軍長得這樣好看的嗎?
“坐下,一塊吃。”顧淵說着,將筷子拿過來一雙,朝玄薇點了點頭。
“我晚上吃過了。”
“再吃點。”這麼瘦,養胖點好。
玄薇擺了擺手:“家裡長輩自小教導,晚上吃過飯後不能再進食了。”
顧淵一頓,擡頭眼睛一眯:“你想起來了?”
玄薇差點咬掉自己的舌頭:“沒……我……我就是隻能想到一點點。”
顧淵看了玄薇一會,然後默默低頭,開始認真吃麪。
玄薇嚇了個半死,她正覺得好懸,聽見背後有點兒動靜。扭頭一看,馬氏正躲着,朝她招手。
她走過去,懷裡被馬氏塞進來一個冰涼涼的西瓜。馬氏朝她擠眉弄眼,然後轉身一溜煙鑽回屋裡去了。
“有西瓜?”顧淵倒是眼尖,剛吃完一碗麪,擡頭便瞧見了這西瓜。
玄薇只好過來,將西瓜放在石桌上:“我去找刀破開。”
“不用。”顧淵說着,自懷裡掏出一把匕首,刷刷兩下,西瓜瞬間變成好幾瓣。玄薇瞪着眼看着顧淵的匕首,一臉不忍直視。
“乾淨的。”顧淵說着,將匕首往自己身上隨便擦了兩下,又給塞回了懷裡。
……乾淨個屁。
玄薇腹誹得厲害,卻又不敢說出口。她弱弱坐在了一邊,看着顧淵大口啃西瓜。顧淵稀里嘩啦吃掉一大半,終於想起來旁邊有隻兔子,然後將一片西瓜往玄薇面前一推:“吃。”
玄薇一臉淚,又不敢違抗,只好弱弱拿起一片,兩隻手捧着小口小口啃。
顧淵此刻吃飽喝足,看着玄薇吃西瓜覺得新奇,便認真歪着腦袋瞧着。
女人,真是奇怪的小玩意兒。吃個東西,都好似兔子一般。
她這個吃法,真的能吃得飽嗎?
玄薇默默悶頭咀嚼西瓜,連腦袋都不敢擡。她知道顧將軍正盯着她看,那目光瞧得她有些發毛。
別看了好不好……再看她都要胃抽筋了!
玄薇好不容易吃掉這片西瓜,正覺得完成了一個大任務,不想剛將西瓜皮丟在一旁,便瞧見面前又被遞過來一片。
一擡頭,顧淵正眼神古怪地瞧着她。
“吃。”
……救命。
顧淵盯着玄薇吃東西,總覺得好玩。鄭泰之前在營裡養過一頭小鹿,天天拿蘿蔔過去喂,說是好玩得緊。當時顧淵有些不屑一顧——小動物?他養過的啊!小時候他父王賜給他過兩條黑犬,彼時高度不足他父王膝蓋的小顧淵,也曾日日拎着活雞丟去喂狗。
雖說看那兩條獵犬撕咬活雞,雞毛亂飛鮮血四濺的樣子是挺有趣的,可是那畢竟是小孩兒喜歡的玩意,這麼大了還要養小動物……
娘們唧唧的,說的就是他鄭泰。
結果此刻,顧淵看着玄薇小口小口緊張兮兮吃着西瓜的樣子,竟忽然有了點兒觸動。
鄭泰所說的投喂小動物,是不是就是這種感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