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房間,下了樓,玄薇這才發現,不僅賀白卿,就連聶清遠和房伯,都早已經起牀,此刻正坐在樓下靠裡的桌子邊上,一邊喝茶,一邊說笑聊天。
她有點不好意思,走下去跟他們打招呼的時候,臉上還帶着點紅:“……我平時也沒有起得這麼晚過的。”
賀白卿輕笑,忍不住又想伸手去捏玄薇的臉:“知道你累。你從未出過遠門,這一路跟着我趕路,無論是風沙下雨還是夜宿林間,你都一聲不吭,可我知道,你定是累得不輕了。所以今日我沒喊你,就想着你多睡一會。”他說完,指了指門外:“餓了沒?想吃什麼,師兄給你去買。”
房伯也是笑眯眯的:“聽說對面酒樓做的春捲不錯,姑娘要不要嚐嚐?”
玄薇搖了搖頭:“昨日花錢太多,咱們還得回京呢,不能再緊着性子花錢了。這客棧裡可有包子饅頭什麼的?清粥小菜加上素菜包子,好克化,養胃的。”
吃過了飯,房伯便有些呆不住了。玄薇和賀白卿都知道他的意思,便率先提出,去見一見那位“神醫”。
房伯果然高興,他連連點頭,趕緊去收拾東西,催促着要給聶清遠臉上上粉。聶清遠實在無奈,只能隨着房伯高興,他愛做什麼就做什麼。
“我去端粥,少爺先喝着,我去收拾東西,等少爺喝完了粥咱們便去尋那神醫。”房伯說完,便高高興興去端粥了。粥是房伯借用客棧的小廚房,親自淘米做的,端過來後,粥香四溢。眼看着聶清遠開始喝粥,房伯便趕緊上樓收拾東西去。
房伯一走,聶清遠便將勺子放了下來,對玄薇和賀白卿說道:“讓兩位見笑了。”
“你也知道那個什麼‘神醫’不靠譜的吧?”玄薇已經買來了菜包子,捧在手裡一小口一小口吃着。聶清遠無奈點了點頭,擡頭看向二樓,說道:“無所謂,只要房伯高興,我便隨他。我這條命,是房伯救的,也是房伯養的,他於我有大恩,我不能明面上盡孝,小事上順着他,也算是讓自己安心。”
玄薇眨了眨眼,將嘴裡的包子嚥下去:“你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少爺,大戶人家裡都有點這個那個的事……”
“師妹!”賀白卿嘖了一聲,伸手想要敲玄薇的腦袋,手伸出來了,卻捨不得敲下去:“別亂說話。”
玄薇也覺着自己當着人家面說這樣的話,有點不禮貌,便吐了吐舌頭,朝聶清遠道歉。
“季姑娘說得不錯,我們家的事……是有點複雜。當年,我親孃難產剩下我,當場便去了。我身子弱,才兩斤多,小小一團,喘氣都不太會,就跟養不活的小貓子一樣。主母瞧不上我,令人將我丟掉,是房伯的妻子不忍心,將我救了回來,好生養着。”
聶清遠語氣淡淡的,彷彿在說別人家的故事一樣。
“房媽是我親孃的奶孃,自然心疼我。我養得稍大了些,她也知瞞不住,便抱着我去見了我父親。父親這才知道,原來我沒有死,給我賜了名,便再也不聞不問。主母只能留下我,可心中卻恨上了房媽,找了處由頭,將房媽杖斃。”
“從那以後,便是房伯養着我。母親瞧着我煩,父親不在意我,而我又是天生這副破爛身子,是房伯一直小心翼翼護着我,我才苟活到了這個歲數。”
玄薇聽得唏噓,開始暗自慶幸自己沒有生在大戶人家。當房伯收拾好東西,搬着輪椅過來的時候,玄薇看向他的眼神裡,更多了一層尊敬。
“今兒太陽也不烈,我知曉少爺不喜塗粉,今日便不塗了吧。不過帽子得戴,傘得打得。”房伯碎碎念說着,揹着聶清遠上了輪椅,然後推着他小心翼翼出了門,趕緊又撐開厚厚的油紙傘,遮擋在了聶清遠頭頂上。
見房伯一邊撐傘一邊推輪椅,顯得有些狼狽,玄薇趕緊請纓,要求給聶清遠撐傘。房伯不依:“姑娘可別,這傘我可是爲了擋太陽,專門喊人糊了五層油紙布,可重得很,姑娘蓮藕般的人兒,可撐不動這傘。”
聽房伯這麼說,她便要求推輪椅。賀白卿跟着趁房伯不留意,將他手裡的傘給拿了過來。房伯連連道使不得,卻也不敢將活搶過來。聶清遠感激地看向兩人,卻沒有將這感謝說出口。
有些謝意,一旦說出了口,便顯得疏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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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兩百里外的狼旗山角下,顧瀾正死死拽着顧淵的褲腿,沒臉沒皮地喊着:“跟你說了,你就算回京,也不能入宮!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聽話!”
顧淵簡直拿自己這個妹妹沒轍。若是旁人拽他褲腿,他早就一腳將人踹出十米遠了,可這是自己唯一的血親,他怎麼也下不了腳。“沒大沒小!”
顧瀾無奈,她也是實在沒有辦法,纔出此下策的啊!
自從柳楊屯柳老爺子家顧瀾與玄薇一別,她第二日便在烏壩城中找到了顧淵。可當她找到他時,顧淵已經又變回那個冷冰冰的一號顧淵了。她心裡惦記着二號顧淵託她辦的事,於是趕緊好聲好氣將事情說給顧淵聽。
結果……
顧淵根本不信。
第一回,顧瀾對顧淵說了前兩點,表情嚴肅,告訴他這些都是他昏迷之間,自己告訴她的,還讓她務必勸好自己。顧淵不屑地瞥了她一眼。
第二回,顧瀾神神叨叨,說是晚上正睡着,忽然東方金光乍現,現身一白鬚老神仙,這老神仙向她指點,告訴她此乃天機,要萬萬注意。顧淵丟下兩個字“鬼扯”。
第三回,顧瀾乾脆說扯蛋,說是找算命的算過,若是年前不拉着親兄去樓蘭,她便會孤獨終身,此生再無姻緣,男人皆視她爲男子,尊稱她爲女漢子,再二十年後會變成條狗,算命的說那叫單身狗。顧淵皺眉:胡鬧!
這一回,已經是第四回了。
顧瀾決定使用最終必殺技——撒潑。
顧淵實在不明白,自己這個妹子怎麼忽然腦子抽筋,非要拉他去樓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