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正雲放下電話,慢慢回過頭來,“你這是商業犯罪。”
“我犯罪?”閔敏的面孔扭曲抽搐着,灰敗的眼中流露出兇悍,“你們對我犯的罪還少嗎?!你們一直都在懷疑我、排擠我!那個破項目賣給宗億,得到五億現金來償債,我這麼做都是爲了長樂集團!”
樂正承宇衝動地朝閔敏吼道:“你這樣無恥,會遭報應的!”
“哈哈……”閔敏放聲大笑,“遭報應的是你們樂正家,是你們的父親,你們兄弟,還有李恆遠!”
聽到她的最後一句話,樂正雲臉上的最後一點血色也褪得乾乾淨淨。
當初李恆遠拿出兩億資金來購買長樂銀行的股份,卻遭遇樂正端成意外離世和“電話錄音門”事件,在長樂銀行敗局已定的情況下,樂正雲果斷將這兩億資金暗中調往“千島湖夢”項目,並和李恆遠達成口頭協議。所以,長樂銀行裡的唐韻股份不過是一個空戶頭。
李恆遠至少二分之一的身家,都押在了千島湖上。這樣兵行險招,賭的是李恆遠的膽色和樂正雲的信用。如今項目被出賣,再無對證,任李恆遠再神通廣大,也只有啞巴吃黃連,血本無歸。
“被我說中了?”閔敏的眼裡有着說不出的怨毒和得意,“樂正雲,你背地裡幹了些什麼,又有多少是能堂堂正正拿出來的?不要以爲陰謀詭計只有你們懂……”她壓低聲音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姚大海真是個奇人,竟然一早就看穿了你們的計謀。你也不要當李恆遠是什麼好東西,他辦文物展,就是爲了巴結一個大人物,好打通上下的關係,在長樂銀行分一杯羹。本來蒼鷹幫已經解除了他的防盜系統,卻不巧讓你幫了他,那他對你呢?哈哈,真可笑,人都是自私的啊!後來聽到風聲,他就無聲無息地撤了,這隻老狐狸……”
說到“老狐狸”,她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出那三個字的。
樂正雲面無表情地聽她說着。
“我還告訴你一件事,那個打垮長樂銀行的‘電話錄音’,就是姚大海抖出去的。”
聽到這裡,樂正雲終於渾身一震,任由滾燙的茶水灑在手上,他也渾然不覺。
閔敏突然大笑起來,“哈哈哈……想不到你們這些人也有今天!”她走上前,顫抖着手摸上樂正雲的臉,語氣無限怨毒,“這眉眼、這鼻子……像,真是太像了。樂正端成每次看到你,就會想起那個已經死去多年的女人,他何曾真正看過我一眼?幾千個日日夜夜啊,他何曾真正看過我一眼?”
樂正雲強撐着自己,不讓自己在對方面前倒下。
“收回你同情的眼神!”閔敏尖叫,“我不可憐,你們……你們纔是最可憐的!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訴你們……”她詭異的語氣讓樂正承宇有種不祥的預感,好似有一個天大的秘密呼之欲出,他既迫切渴望,又本能地恐懼。
“那一夜,你們父親和我……”
二十六年前的冬天,天空飄着細雪,酒吧火紅的燈光照得雪景分外迷眩。
閔豔琳斜倚在吧檯上獨自飲酒。她已是紅極一時的影星,萬千影迷爲之癡狂,但獨獨,唉,換不來那人的一絲眷顧回望。
燈光交錯中,姚大海笑嘻嘻地朝她走來,“豔琳小姐,怎麼獨自尋醉?”
閔豔琳不耐煩地將杯中酒飲盡,隨即露出一絲甜膩的笑來,“姚總。”這個醜男人令人討厭,卻是一手捧紅她的商人,不可得罪。
“李先生如此對待佳人,實在有傷風雅。”
“不要再提李恆遠!”閔敏怨恨地又斟上滿滿一杯,灌下肚去。酒入肝腸,愁腸寸斷。
“好,不提,不提。”姚大海悄悄湊近了那醺醺的醉顏,“今天這裡來了個君子,境界比李恆遠高十倍不止……”
“既然是君子,怎會與我有交集。”閔豔琳冷哼一聲。
“喝醉的君子,就只是個男人。”姚大海臉上的笑紋越來越深。
“樂正先生。”一襲綠裙攜着茉莉香氣飄然而至。樂正端成擡起頭來,俊美的臉上一片酒醉的酡紅,眼神迷離四顧,“雪衣?”
“哈!樂正兄,想不到你如此懼內。”一旁的男人們大笑,“再喝一杯!”
長樂集團夫人云雪衣,系出鋼琴世家,祖母是奧地利貴族。她肌膚天生帶茉莉清香,笑容溫婉出塵。人人都道,雲家女兒是這世間最美的女子。樂正端成與她在維也納相遇,一段男才女貌的佳話,真正羨煞旁人。
閔豔琳吃吃嬌笑着又遞過一杯酒去,“樂正先生,喝呀。”
樂正端成昏然接過酒,放到脣邊,隨着紅酒緩緩入喉,四周掌聲響起,“誰說樂正兄不會喝酒?真乃深藏不露!”
紅酒後勁十足,不消片刻,樂正端成已分不清掌聲、勸酒聲,還有一絲茉莉香氣隱隱混在其中……
朦朦朧朧中,有人將他攙起。
“雪衣……”樂正端成喃喃低喚,爲何今日的雪衣有些不同?她的脣一改淡雅的溫潤,異常灼熱地覆上自己的……
太陽將金絲鑲在窗口薄雪上,巧奪天工、芳香旖旎。樂正端成茫然轉動眼睛,只覺得頭疼欲裂。撐坐起來,才發現是陌生的房間。低頭一看,頓時呆若木雞。
一個陌生的女子躺在身邊,正甜甜地望着自己。
“你……你是誰?”樂正端成細白的十指駭然顫抖。
“樂正先生不會如此薄情吧?”閔豔琳嬌媚地笑着。這書生的無措,讓她心中涌起報復的快感。李恆遠,就永遠不會爲女人失態,那隻無跡可尋的狐狸。想到那個人,閔豔琳心腸更硬,臉上卻笑得越發甜膩,“昨天,我們……”
門突然被推開了。
樂正端成腦中一片嗡嗡之聲,張口卻覺得喉中乾澀無比,“雪,雪衣……”
門口的雲雪衣呆呆站着,隆起的小腹幾分笨重,卻使她的臉顯得越發蒼白。
“我……做了蛋糕等你回來吃。”她似乎完全看不見眼前的情景,自顧自地說,“我怕下雪路不好走……程明他們說你在這裡……”她說得越發語無倫次,兩行熱淚從那洗月的眸子裡流出來。
樂正端成惶然地正要開口,她卻已轉身,哽咽地喃喃說着什麼,低低自語,朝外走去。
酒吧外,天雪初晴。
雲雪衣茫然地流着淚,一邊自語一邊向前走。路人被這絕美的女子吸引,又爲她的高貴詫異,都不敢上前,只紛紛爲她讓出路來。
她茫然走上馬路,渾然不覺四周車輛穿梭而過。突然,一輛轎車拐彎而至,司機猛踩剎車,雪滑的路面卻將車擺橫。在尖利的剎車聲中,雲雪衣像一片雪花般被捲起,又無聲跌落在路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