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賬!打了不下三十個電話,都是無人接聽,李杜易一怒之下幾乎想砸了手機。而身旁的樂正雲,已經等了整整三個小時。
“要不,我先送你回去?”李杜易急得團團轉。
“再等等吧。”樂正雲臉上並不見喜怒,腳步也沒有一絲要移動的意思。
李杜易還要說話,卻發現那淡如風、深如潭的眸子已將目光投向了遠處,那等待的姿勢,平靜中拒人於千里。
冬寒逼人,樹木低聲嗚咽。
“我去叫她來。”李杜易突然大聲道,“只要四十分鐘。我現在就下山去找她,你,你在這裡等我。”
他擡足向山下狂奔而去,山腳就有車,從郊區趕到商業區,只要十五分鐘。等李杜易坐上TAXI,他立刻後悔,朝司機喊:“停車!停車!”
因爲,車窗外突然電閃雷鳴,傾盆暴雨洶涌而至。
不知已靜靜佇立了多久,樂正雲的背還是站得筆直。閃電劈天而至,冬雨密密砸下,視線中慘白交錯,樹木枯枝狂舞呼嘯,天地間不留一點空隙。青石臺階上綻開無數雪亮的漩渦,一身溼衣重若千斤。他扶住一旁的樹幹,盡力穩住身形。
呵,尾生與女子期於樑下,不至,抱柱而死。
白襯衣被雨水打溼,流在臉上的冰雨仿若眼淚,但淚是熱的、是鹹的,而雨是冷的、是苦的。
“我爲你哭,你就不傷心了……”恍惚中,那個聲音說。
不傷心了。
不傷心了……
手腳冰涼如浸寒潭,滾燙的額頭卻讓他如在大火之中,眼中什麼也看不清了。
大火中、雨霧中,一個身影向他走來。
“你來了……”他微微牽動了一下嘴角,想伸出手去,卻突然渾身失去力氣,倒在大雨裡。
“小易,你怎麼在這裡?”等送走了蘇問,赫連九州正要回家,在展廳門口看見一身溼透的李杜易。從未見過少年這般模樣,溼發淌水、雙目盡赤,似一個從地獄裡殺出來的鬼。
咚!一拳打在赫連九州的臉上,路人們愕然望着高傲的年輕人頭被打得歪向一邊。“他”抹去嘴角的血跡,不解的雙眼佈滿危險的血絲。
“她不見了!她一個人在望山……不見了!”李杜易突然大哭出來。
“你不是和她在一起嗎?”赫連九州一把抓住李杜易的衣領。
山上,大雨沖走了一切可能留下的痕跡。東郊望山壁立千仞,下面寒潭百丈,如果從山腰摔下去的話,那麼,尋不到屍首也在情理之中。現場只留下了一枚水晶薔薇,被最早趕至的李杜易撿到……
夜空在優雅地旋轉,手可摘星,四周卻突然飄來大片煙霧,將乾淨的星子一寸寸吞沒。星空好近,地面好遠,天地顛倒。四周好燙,意識快要融化了,火舔得他彷彿也輕成了一縷煙,即將在窒息的熱度中飄散。
一絲清涼覆上他的額,他偎在那一片清涼中,彷彿浩蕩火海中的諾亞方舟,又彷彿無窮黑暗中的一線光明。
“你哭什麼?”
“我看你這麼傷心,那……我替你哭,你就不傷心了。”
掙扎着醒來,樂正雲環顧四周,完全是陌生的環境,燭火光華流轉,令他復又閉上暈眩的眼睛。
“你醒了?”陌生的聲音,清寒威嚴。
用力地再次睜開眼,一個男人的臉漸漸由模糊變得清晰。
那面孔似混血兒,鳳眼微向上挑,寒星的瞳中似有積雪怒放着紅蓮,從右臉額角到眼皮有一道疤痕,細長如紅線,更襯得那面孔神秘而威嚴。
樂正雲想說話,卻發現喉中乾澀發不出聲音。
“你昏睡了五天,喉嚨燒壞,恐怕一兩天內無法說話。”對方挑脣。
樂正雲只好用眼神告訴他,謝謝你救了我。
“果然是美人,竟連眼睛會說話這回事,也不是文人編的!”裹在紅衣裡的男子危險的眸子裡似有……敵意?一身紅衣穿在他身上,就像凝固的血。樂正雲從未見過,有人能把紅色穿得這樣冷峭。
動了動痠痛的身體,對方會意,“你想起來?”
樂正雲點頭。
一拍手,幾個幹練的黑衣人應聲走了進來。
“這朵暴雨中撿來的梨花,可價值連城。若照顧不周,死。”那笑容比不笑更可怕。
兩天後,樂正雲終於弄清楚了這是什麼地方。
“上青天易,撼青都難”,是孩童也知道的諺語。S市最大的黑幫組織青都,十多年來剿平了南虎翼、西蒼鷹,獨據黑道第一把交椅,行事詭秘、亦正亦邪。
青都幫的花園裡,種滿薔薇。火紅的花海,聲嘶力竭地鮮豔着,拼命怒放的薔薇花,讓人擔心它們在下一秒隨時會枯萎。
“你能走動了?”安危走過來,聲音並不友好。
樂正雲點頭,臉上憔悴許多,但會說話的琥珀雙眼仍美得令人窒息。
“樂正……先生。”對方似乎故意頓了一下,如願以償地看見絕美的臉上微微變色,“你和赫連九州是什麼關係?”
樂正雲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
“聽說你們正在交往。”安危的聲音更冷,“她知道你的身份嗎?”
“這與你無關。”樂正雲淡淡道。
安危冷笑,甩過來一疊報紙,“看看這些報紙吧!”
頭條刊滿類似的消息:
“長樂集團千金失蹤七日。”
“警方搜遍望山無果,長樂集團上下一片慘淡。”
“長樂集團宣稱,提供線索者當重金酬謝。”
……
“我要勒索你的家人。”安危暗紅的衣影映入眼中。
樂正雲不動聲色。
冷峭邪魅的安危掏出一把手槍抵住樂正雲的後腦,“你恐怕還不清楚自己的處境。”
樂正雲用樹枝在地上寫了一行字:樂正家族主動付給你的酬金,一定比你勒索的要多。
“沒想到,商人中也有如此冷靜的人。”安危咔嚓折斷手邊的一隻薔薇,血紅的花瓣被揉碎,“我向來不喜歡有人的槍比我快,更不喜歡有人比我聰明。”
那強有力的手猛地扯開樂正雲白色的上衣,露出一片平坦的胸膛,薔薇花汁粘上了雪白衣領,鈕釦簌簌掉落,“這個秘密,又值多少贖金呢?”
“生氣了?”安危冷笑着,“我看你很不順眼。這一次,我要七千萬!”
邪魅的笑聲迴盪在薔薇園裡,暗紅的火焰拂袖而去,只留下一疊報紙散落一地。家人擔憂的面孔重重疊疊,樂正雲只覺得一陣眼花,扶着雕欄坐下來。
七千萬?如今的長樂集團正處在併購S市商業銀行的關鍵時期,不可能拿出七千萬流動資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