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下午下了一場大雨,放晴過後的夜色便顯得十分清朗,只是月色有些微的稀薄。
辰逸雪負手在院子裡悠閒的踱着步子。
他的步子看似閒適,可那蹙起的俊眉卻在昭示着他此刻內心的糾結和焦慮。
廊下一個小丫頭停下了腳步,她有些不解的看着那道白色的身影,歪着腦袋眨巴着眼睛,一副摸不着頭腦的模樣。
郎君這是怎麼了?
難道是積食了麼?怎麼在院子裡兜了半個時辰,還沒有停下來?
不過她作爲一個灑掃的小丫頭,自然是不敢上前去八卦的,看了一會兒後,便垂頭悄聲走了出去。
辰莊外頭,剛下馬車的辰語瞳便聽玉娘說起此事。
“玉娘你說大哥哥一個人在院子裡顛了半個時辰了?”辰語瞳有些不可置信的反問道。
玉娘神色擔憂的點點頭,續道:“昨兒個奴婢起夜,發現郎君一個人在院子裡坐着。娘子,這夜涼如水啊,入了秋,寒露深重,郎君怎能這般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呢?奴婢知道郎君一向是個有主見的,所以,奴婢也不敢貿貿然去問他,可有時候再有主見的人,也有遇到煩心事的時候。娘子你一向跟郎君親近,不如你去問問他,可是遇到了什麼事情?”
辰語瞳嗯了一聲,大哥哥這舉動,的確有些反常,難道舊病復發?又做噩夢了?
想起這個,辰語瞳心中無比擔憂,也顧不上再跟玉娘寒暄,提着裙襬,急急往辰逸雪的起居院子跑去。
辰語瞳進院子的時候,辰逸雪已經不踱步了,他正拄着下巴在廊下的石階坐着,蹙着眉頭思考着什麼。
“大哥哥......”辰語瞳像一隻飛出牢籠的小鳥,撲棱棱的往辰逸雪身邊掠去。
辰逸雪擡眸。臉上揚起一絲寵溺的淡笑,“語兒回來了!”
“老實交代!”辰語瞳不想兜圈子,在辰逸雪身邊坐下,急急問道:“大哥哥可是心中有什麼煩心事兒?若有。不妨說出來,讓妹妹幫你參詳參詳!”
“交代什麼?”辰逸雪淡然一笑問道。
“玉娘說你夜不能寐,更深露重的還在院子裡發呆啊!出了什麼事情了?大哥哥你可不能一個人扛着,雖然你的智商高,但有時候解決問題,不是智商高就行的嘛!俗話說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我就是那臭皮匠,興許能幫到哥哥你!”辰語瞳眨了眨眼睛,問道:“有沒有聽過一句話?”
辰逸雪朗聲一笑,他這個妹妹。總能讓人不自覺的放鬆自己,有她在身邊,真的很窩心,也很安心。
“什麼話?”辰逸雪問道。
辰語瞳嘿嘿一笑,說道:“有些人啊。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就像哥哥你。有些人啊,糊塗一世聰明一時,就像我。所以呢,聰明人糊塗的時候,往往需要糊塗人靈感一閃的聰明來點撥,你說是不是?”
辰逸雪聽到這古怪的言論。再也憋不住笑,大聲笑了起來。
辰語瞳也跟着笑,兄妹倆的笑聲穿透了院牆,久久迴旋着。
玉娘站在院外,也跟着露出了舒心的笑,心道還是娘子有辦法。郎君這陣子,就沒見他笑過。
大笑過後,辰語瞳擺了擺手,說道:“說吧,我想知道大哥哥的心事!”
辰逸雪擡手撫了撫辰語瞳垂在肩背上的青絲。低聲回道:“其實也沒什麼,就是不知道該如何跟三娘......表白!”
辰語瞳掩嘴笑了起來。
原來就因爲這個夜不能寐啊?
大哥哥還真是個純情郎君啊,不就是表個白嗎?
見自己的妹妹笑得前俯後仰,辰逸雪俊臉竟不覺染上一層薄紅,但他知道妹妹並沒有嘲笑他的意思,遂也沒有佯裝惱怒。他斂容,神色淡漠,眼神閃亮的看着天際說道:“之前就決定在鄭玉案子完結後跟三娘說我心裡感覺。案子還未完結的時候,我是盼着完結,現在一切都結束了,哥哥又不知道該如何做了。語兒,你說三娘會不會覺得我唐突?我的舉動會不會嚇到她?”
看着辰逸雪小心翼翼又糾結的模樣,辰語瞳眼中的笑意有深邃了幾分,她搖頭道:“不會,我大哥哥這麼優秀,哪個娘子不傾心?拿出你的勇氣來,就算被拒絕又如何?不努力不爭取,就永遠不可能擁有,努力了,爭取了,不成功,那是命。”
辰逸雪清雋的眉目間笑意淡斂,他看着辰語瞳,薄脣微啓,帶着他專屬的霸道和倨傲,一字一句道:“命?不,語兒,三娘不可能會拒絕我!”
辰語瞳清亮的眸子裡閃現無聲的笑意,伸出右手,辰逸雪下意識的反應過來,兄妹倆的手掌相擊在一起,發出一聲脆響。
“這纔是我的大哥哥!”辰語瞳咯咯笑了起來。
夜色清幽,帶着一絲深秋的寒涼。
一輛古樸的馬車駛出了辰莊的大門,往陌上跑去。
玉娘匆匆從院外跑進來,看着依偎在幾邊吃着乾果品着香茗的辰語瞳問道:“娘子,都酉時(晚上七點)了,郎君怎麼還出去?”
辰語瞳抿了一口茶,咧嘴一笑,噓了一聲,神秘道:“哦,告訴玉娘一個秘密啊,別告訴別人,我大哥哥找幸福去了......”
找幸福?
玉娘怔忪了片刻,旋即反應過來。
是去了百草莊吧?
她忙點點頭,跟着附和一聲笑道:“是,秘密,奴婢誰也不說!”
百草莊那邊,龍廷軒蹭完飯之後,竟沒有告辭離去的打算。
樁媽媽送了茶湯進去,金子正和龍廷軒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麼,朗朗笑聲不絕於耳。
這來客可是逍遙王,樁媽媽就是有幾個膽子,也不敢像上次那般,用眼神和動作提醒辰郎君時辰不早了。要儘快離去,以免影響娘子閨譽。
袁青青站在廊下,時不時地偷偷打量着屋內的二人。
她小小的心房微微顫動着,豆蔻年華的她也漸漸懂得了一些男女之事。看着那灈灈如星辰般燦亮的逍遙王。一舉一動彷彿帶着惑人的魔力,優雅高貴得不可逼視。這樣的人,若不是娘子,她這輩子都不能見到一眼吧?
雖然辰郎君也很俊美,但這個逍遙王卻更魅惑,特別是他看着娘子的眼神,溫柔至極,比起辰郎君的冷冽淡漠,逍遙王這樣熱情的人,更能讓人產生好感。
金子不知道說了什麼。翻着白眼,神情對逍遙王並不恭敬,而逍遙王卻沒有生氣,反而低着腦袋,有些討好的看着金子。似在哄着她。
只一眼,袁青青便感覺似有什麼從腳底心竄了起來,渾身一陣癱軟。
她不由打了一個激靈,這才發現娘子挽着裙襬起身了,從屋內走了出來。
“青青,進去替本娘子伺候着!”金子吩咐完,徑直循着長廊走了出去。
袁青青哆嗦了一下。裡面如妖如魅的男子,讓人很有壓力。但娘子吩咐了,她只能應聲進去了。
樁媽媽在小廚房裡來回轉着,緊張得不行。
笑笑在一旁打趣道:“媽媽,你該不會是第一次見逍遙王,激動過度吧?”
樁媽媽沒好氣的白了笑笑一眼。冷哼道:“去去去,沒想到你虛長了青青幾歲也是跟她一個德行。我這哪是激動?我是擔心啊!”
笑笑畢竟是在樁媽媽身邊長大的,哪能看不出來樁媽媽的憂慮,可是逍遙王這個人,不是她們可以左右的。就是老爺也不能。她想了想,便對樁媽媽說道:“娘子說過,既來之則安之,沒什麼好擔心的,就是擔心了也沒用!”
樁媽媽正想說話,便見門口光線一暗,是金子進來了。
“怎麼都躲到這兒來了?”金子含笑問了一句,命笑笑去取一些新鮮的瓜果進來,她要切果盤。
笑笑忙應聲下去了。
金子看樁媽媽的神態,便知道從晚膳得知逍遙王來,她一顆心就一直高高懸起沒有放下過。樁媽媽就像她的母親一樣,會爲她擔心各種各樣的問題,這讓金子既窩心又感動。
“娘子,老奴瞧着那王爺看你的眼神......不一樣!”樁媽媽在心中拿捏了一下,終於還是說出了口。
金子正在銅盆滌洗的手一頓,隨後又揉搓了幾下,淡淡應道:“媽媽不必擔心,若我不願,他不會強迫我什麼的。”
樁媽媽滿臉愁緒,沒有因娘子的話有一絲一毫的放鬆。
她轉身走到小廚房的窗口處,雙手合十,對着遙遠的天際虔誠祈拜。
野天的馬車在百草莊門前穩穩停了下來。
他動作嫺熟的收好繮繩,跳下馬車,挑起竹簾,含笑道:“郎君,到了!”
辰逸雪眉目淡然的看了野天一眼。
野天似乎比他這個正主更興奮,靦腆的面容紅撲撲的,嘴角掩不住笑意。
辰逸雪無言輕笑,側首,掃了一眼案几上色彩豔麗的捧花,沉了一息,手指輕輕的敲擊着幾面在心中打好腹稿,旋即小心翼翼的取過來,託在手裡,躬身出了車廂,優雅的躍下車轅。
嶄新的墨袍在空氣中蕩起一道漂亮的圓弧,緞料瑩光閃閃,映襯着挺拔如鬆的身姿越發風神俊秀。
辰逸雪握着手中的捧花,輕輕的送到鼻翼間輕嗅。
那花兒栩栩如生,氤氳着一股淡淡的佩蘭的香味兒。
“娘子的手真巧!”野天不由開口讚了一句。
辰逸雪的黑眸裡有一閃而過的寵溺滑過。
這花兒是辰語瞳設計的成果,她說表白要有鮮花,但大晚上的,去哪裡採顏色豔麗的花兒做捧花呢?尋思間辰語瞳便提出了這個建議,用彩色剪紙做捧花,花莖使用細鐵絲勾纏,再包上綠色的剪紙。
辰語瞳只做了一個模子,聰明如辰逸雪竟看懂了,兄妹倆齊心協力,做了這個與衆不同的彩紙捧花。還用佩蘭香油滴在每一朵花瓣上,芳香陣陣,讓人心馳神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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