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1章 我要吃扣三絲
“生命體徵向着好的方向發展了,尿液500ml、心率、血壓都趨於正常,生理反射也都正常,可就是沒有清醒的跡象。”
張凡睡了一覺,進入ICU後,看到了任書籍。任總的大眼睛這個時候也像是蓋了一層霧霾一樣,從顧老頭進入ICU,她接手以後,就一直守在這裡。
醫療這個行當怎麼說呢,總體上是相當熬人的。除了幾個特權科室,乳腺、皮膚、老幹部病房、大三甲以下的腫瘤科,剩下的好像真沒有輕鬆的。
“你去休息吧,我守着。”張凡點了點頭,又看了看各種檢測儀器後,對任總說了一句。手術是自己做的,總不能把責任讓給人家。
不過任總搖了搖頭,很是罕見的反對道:“手術做完了,剩下的就是我們內科的了,你總不能連我們內科的工作也搶了吧。
嘿嘿,再說了,內科水平你又不行,當初轉科的時候,你在心內科一晚上就差點被嚇的跑路了。”
“哎!”張凡笑着點了點頭,他其實也明白,現在緊張着急也沒用了。任總對張凡有信心,張凡對自己也有信心。
人體有個保護機制,老頭肯定會醒過來,說不定現在老頭就沉迷在這個保護機制中。所謂的保護機制,大概就和電路的保險絲一樣。
比如有的人遇上恐懼的事情,或者超級疼痛的時候,會昏厥過去。這就是保護機制,因爲如果不昏厥過去,心率會越來越快,弄不好,心臟先炸了。
還有各種上癮行爲,其實也是人體的保護機制,比如吸食海螺的,一旦上癮以後,再次吸食爲的不是快感了,而是會出現身體疼痛,只有繼續吸食纔會不疼。
所以張凡看過檢測儀以後,其實也就不怎麼擔心了。現在真正需要關心的不是什麼時候能醒過來,而是要操心護理了。
老人,怕的不是生病,怕的也不是病情複雜,真正擔心的應該是臥牀。很多老人,剛強了一輩子,可一旦臥牀,幾乎就再也起不來了。
因爲,長時間的臥牀首先出問題的是肺功能的快速下降,很多家裡有老人的估計有這個經驗,比如讓老人走兩圈什麼的,老人就會滿地找紙的咳痰,其實這就是肺功能的一個表現。
而臥牀後,發現老頭不咳痰了!
肺功能下降,第一個出現的就是痰液無法排除,然後就會導致感染。
這就是一個連鎖反應,越是臥牀時間長,越是感染無法控制。然後更殘酷的事情就來了,各種褥瘡、各種萎縮接踵而至。
茶素的ICU一直被老居惦記,ICU的主任內心沒有緊迫感是假的。一旦被呼吸科給兼併了,他就不是一級科室了。
所以茶素ICU這幾年發展的也特別迅速,別的科室發展動力應該是內生性的,而ICU的發展動力絕大多數都是外源性的。
ICU開晨會,主任往往會加一句:同志們,再不努力以後在這裡開晨會的權利都沒有了,要去人家呼吸科。
不過,ICU外的地方就沒有這麼平靜了。
“術後黃金復甦期已經過去了,顧老現在還沒有清醒,領導現在不能被動的等待了,時間不等人啊。
我並不是質疑張院的治療水平,可醫療是個綜合性的學科,他外科是真的好,但現在手術結束後,顧老無法甦醒,這已經不是單純的外科問題了。
我的意見是擴大治療組,讓更多學科的專家更多醫院的專家加入進來,最起碼我們也能集思廣益,時間不等人啊領導。”
提建議的專家很多,手術前因爲張凡的強勢,大家都沒什麼可說的,甚至想說什麼也沒辦法說。
真要說個什麼,張黑子來一句,你能你上,這就沒辦法回嘴了。
但,現在術後患者無法清醒,這個時候反攻的人也多了起來。
甚至有醫院直接給領導的意見就是:茶素醫院這邊該做的已經做了,但效果不好,必須換人,我們內科更強大。
領導的壓力也是相當的大,一方面,他是認爲張凡有能耐也有能力處理這種事情的,越是這個時候,越要信任張凡。
但,另一方面,他不懂這個行當,他內心的堅持和相信並不能成爲一種行政命令,總不能來一句,我信任他,就把其他人打發了。
要是真這麼簡單,才尼瑪會出事情的。
怎麼辦?那就開研討會,大家都把自己的想法和理由提出來,然後彙總最後確定方案。
王紅拿着手機來請張凡去開會的時候,張凡一聽就有點上火,尼瑪我們熬心熬肺的在這裡想辦法,可尼瑪後方出來一波扯後腿的。
張凡帶着怒火,剛要轉身去開會,結果被任總給攔了下來,“你去通知居馬別克院長參加術後討論會議,給領導說一聲就說張院現在太累了。”
王紅看了一眼張凡,雖然張凡沒有什麼表情,但還是快速的點頭離開了,她知道好賴,心裡也對領導不太滿意。
其實這就是做領導的難處,現在別說一個國家了,就算一個縣市不出問題則罷,一旦出了問題,往往下決策是相當困難的。
王紅沒有給老居打電話,而是親自去了呼吸科,最近老居是相當的忙,因爲呼吸中心現在已經提上日程了,首先是設計,他現在的眼光不僅僅是放在國內,而是直接放眼全球了。
呼吸科的其他人都勸老居,就那麼一點經費,您這個設計費用設的這麼高,後面拿什麼建設呼吸中心啊。
每當有人反對的時候,老居總是眼睛朝着天,一副看不起人的樣子,“你知道什麼,這是伱操心的事情嗎?
這是我們領導的事情,經費少怎麼了?張院是看着我們爛尾的領導嗎?不要給我節省,我的要求就一點,茶素的呼吸中心,必須是世界一流,世界頂尖的!”
“居馬別克院長……”王紅氣喘吁吁的找到老居,把事情給老居這麼一說,老居來精神了。
“術後討論,怎麼能少了我呢?我不參加,他們的討論能形成什麼樣的結果?走,現在就走,你給張院說一聲,不用他操心了,這個我拿手。
你先走,我去方便一下,馬上過去。”
王紅怕老居耽擱,也沒走,就站在科室門口,焦躁的捏着手機,沒幾分鐘就看到老居出來了。
這個貨是去方便了嗎?這是去化妝了吧!髮蠟、領帶、也就是時間倉促了一點,要是再給點時間,估計他都要做個面膜吧。
王紅心裡無奈的吐槽着:醫院的領導就不能正常一點嗎?一個比一個奇葩。
會議室裡,王紅三步緊着兩步的給老居推開了會議室的門,老居傲嬌的甚至連頭都沒有點一點。
進入會議室,一羣人看着這個番子,領導剛要說話,就看到這個番子坐在了會議的最中央,這本是領導的位置,結果領導說讓張凡主持會議,就讓給了張凡。
結果,老居這個貨一進門就坐在了這裡。
然後鼻孔朝天的看着一羣人,“術業有專攻,術前搶救,術後恢復,在茶素醫院乃至在整個世界醫療界,我都是很有經驗的。
今天這個術後討論,我認爲沒有什麼必要。”
這話一說,一羣人都炸鍋了!尼瑪茶素的張黑子已經夠囂張了,沒想到還有更囂張的。
“這位居院長,話不是這麼說的……”
“請叫我居馬別克同志,這麼嚴肅的會議,這麼重要的術後討論,你怎麼一點都不嚴謹呢?你這樣能當好一個醫生嗎,從這一點,我就對你的專業素養產生了嚴重的懷疑!”
尼瑪,老居一臉的不樂意,張黑子喊一喊也就算了,尼瑪你算老幾,也這樣喊老子?
“呵呵,行了行了,時間不等人,現在我們開始言歸正傳,居馬別克院長,作爲茶素醫院的代表,接下來的治療還是大家討論討論吧,集思廣益,集思廣益。”
領導不得不說話了,這種技術部門的會議,說實話吵架的太多了,領導真的就是主要負責一個會場紀律的,當年華國物理大研討的時候,據說負責會場紀律的都是大領導,不然老頭們說不定真的會打起來的。
“茶素目前的診療措施沒有任何問題,這是我們經過多輪驗證並嚴謹的結合具體情況得出來的最好治療方式。
你們說討論,行,那就討論,真金不怕火來煉。來,你們誰對目前的診療方案有意見,請提出來,不要光口頭上說討論,請拿出具體的問題或者意見來,我們都是專業的,我們不要……”
平日裡說話帶着口音的老居,吵架的時候,普通話尼瑪標準的都能上臺當主持人了。不光標準,話還密集。
領導又出來打斷老居的話了,不然這個貨又不知道扯到哪裡去了。
看着老居油亮油亮的髮型,看着他一個不服兩個不忿的樣子,領導的頭都有三個大了。
尼瑪老話說的一點都沒有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張黑子已經夠難纏了,這尼瑪這個番子院長又是另外一張難纏,直接就是一種在坐的都是傻子的感覺。
“居馬別克院長,爲什麼不促醒呢,我看了茶素醫院的醫囑,促醒藥劑甚至都不足量,患者目前的這種情況,就應該給與足量的促醒藥劑,我認爲這一點是有問題的。”
老居瞧人的時候鼻子朝天,但聽問題的時候還是很認真。
對方這個話一結束,老居立刻就說道:“你是神內的吧,我一聽就知道,你或許在神內有一定的建樹,但也就是一點點而已。
你看問題太片面化,這就是典型的頭疼醫頭,腳疼醫……”
領導剛要開口,老居立刻說道:“患者目前的糖化血紅蛋白你注意到了沒有?”
“糖化血紅蛋白是正常的!”神內的專家非常不服氣的回答了一句。
“這纔是不正常,患者經過如此大的手術,如此激烈的應激反應後,糖化血紅蛋白反而是正常的,難道就是因爲輸入的基礎量的胰島素控制的嗎?
我的同志哥,你在大醫院的大科室呆的時間太長了,你估計都沒有去內分泌輪轉過吧,一個好醫生,不是你這樣當的。”
老居一邊說,一邊看着領導,眼瞅着領導又要當裁判了,他就立刻開始說專業:“目前患者是高凝狀態,血液中葡萄糖和胰島素會大量進入細胞,導致一個高耗能狀態。
可以說,現在這個平衡的建立,是一個耗能平衡的狀態。
這就是我們茶素醫院爲什麼不給促醒藥物的道理。如果按照你說的方案,給予飽和式的促醒,你想過沒有,大劑量的促醒藥劑會不會因爲平衡的打破,導致患者出現腦水腫?
這一點,你爲什麼想不到,不要給我說,進入大劑量的胰島素,胰島素進入細胞壁的速度有促性藥物的速度快嗎?
沒有!
我爲什麼能想到,這就是我幾十年孜孜不倦的學習,謹謹慎慎的去歸納總結。我參與的大型搶救病歷,你們都看過沒有?
我告訴你們,我的科室每天的晨會都會雷打不動的學習一篇CNS和四大期刊的論文,不分學科的去真正的學習,去尋找論文中的正確論點,去發現論文中的不足點。
我爲什麼一眼就能說出你的問題,這就是我幾十年下來的積累。同志們,不要就僅僅盯着自己的學科閉門造車,這樣是當不好一個醫生的。
比如我們,我們要建立呼吸中心,我們的這個呼吸中心不光要面向呼吸,還要在心臟、內分泌領域打造一個……”
討論會成了他的吹牛逼大會了。
如果張凡來參加討論會,大概率的也能控制會場,但絕對沒有老居這麼遊刃有餘,老居這個貨,內科醫生不是白當的,在個體數據的討論中,他幾十年積累下來的東西真不是白給的。
這也是很多患者和醫院打官司打不贏的原因之一,外科的官司往往都是要不輸要不贏,很明確。
而內科就不一樣了,這玩意要是摳字眼,你根本沒辦法和一個經驗豐富的醫生去討論,他能說的你懷疑人生。
一羣人說不過一個人,還尼瑪普通話不是很標準的貨,說實話,也就是茶素醫院連續三代院長都是奇人,要不然還真壓不住這個貨。
第一代老黃時代,人家着力發展外科,老居那個時候還年輕,嘴還硬不起來。等嘴硬的時候,又遇上歐陽老太太,可就這樣,人家在茶素醫院都快尼瑪形成獨立王國了。
等老居厚積薄發了,張凡上臺了,這尼瑪張黑子直接從根源上捏住了老居的勃發。
最後領導不得不出來總結,“會診還是有必要會診的。”
老居不樂意了,站起來就要發表自己的意見,領導趕緊又說了一句:“當然了,會診意見,主要是還是茶素醫院這邊做主,採納與否主要還是你們做主。
居馬別克院長,各位專家學者,你們看這樣行不行。”
典型的和稀泥,很多人瞧不上這種工作方式,覺得不痛快,或者覺得沒有明確。
其實說實話,面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面,這個方式要是用的好了,絕大多數都能成爲一個合格的領導。
往往很多人,要不是面加的太多了,要不就是水添的出了頭,這個度量,真不是那麼簡單的。
專家會診,部裡第一時間發出了會診邀請函。
一時之間,各大專家學者都在家裡等待着,同行們也盯着這個邀請函。
這個時候,顧老頭反而成了襯托了。因爲這就是江湖地位的表現了。
誰被邀請了,誰沒有被邀請,分分鐘的就會成爲同行們的談資和比較。
就在第一批邀請函發了出去,專家們還沒有動身的時候,茶素ICU這邊有了消息。
晚上,張凡和任麗他們誰都沒有離開,就守在ICU裡,眼看着天要亮了,估計今晚沒有什麼好進展了。
剛迷糊着睡着,就聽到ICU那邊嘰嘰喳喳的,甚至有腳步朝着休息室跑。
張凡立刻起身,拉開門,就看到護理部的主任一臉笑容的朝着這邊跑。
“醒來了,醒來了,顧老醒來了,張院,顧老醒來了。”
張凡趕緊朝着獨立病房跑,一進門就看到老頭眼睛睜開了。
“終於醒來了!”張凡放緩腳步,走到老頭身邊。
“感覺怎麼樣?有沒有不舒服?這是幾?這是幾個指頭?”張凡豎着三根指頭詢問老頭。
結果,沒反應,老頭盯着張凡的指頭,眼珠子一動不動。
張凡的心忽然一下,感覺就像是從天上被拽到地下了一樣。
“尼瑪,腦損傷?”張凡看向了一羣圍過來的內科醫生。
任總一臉的納悶,“腦電波,腦血流都是正常的啊,沒有明顯的腦損傷啊,可老頭怎麼感覺變的遲鈍了?”
任總說的還比較含蓄,要是讓老居來,估計老居會說:這尼瑪術後癡呆了!
張凡一下有點着急了,這尼瑪就是手術做的極漂亮,然後人沒了。
顧老頭這種人,腦損傷和死了沒區別,普通人或許覺得活着比腦損傷要好,但張凡明白,老頭這種人,寧願死都不願意自己腦損傷。
“快,準備開顱,趕緊,給手術室通知,馬上!”
張凡都喊起來了。
然後,聽到老頭忽然說話了,“我餓了,我要吃扣三絲!”
“吃錘子,這是幾?不說現在就拉着你去開顱。”張凡緊張的喊了一句,臉都猙獰了。
能說話是好事情,但張凡不能確定,這個貨是不是真傻了。
這個時候的判定,就是邏輯互動。
所謂的邏輯互動就是醫生問啥,對方給出對應的回答。
比如你吃飯了沒有,對方給出我喜歡吃肉夾饃。
這就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