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瓔珞想起,那日和黃文彬聊蚌城的事,他曾無意間提起,莊子裡的村民,不止有本地的人,還有一少部分人,是從遠方的海島上漂游來的。
那些人都是及肩的捲髮,琉璃色的眼睛,最開始的時候,還被漁民們當做了海里的妖怪。
當然,漂游一說,都是爺爺的爺爺們說的,如今,村子裡已經沒有了那樣明顯的番邦特徵,不過,那些番邦人和本地女子成親後生下的孩子,卻保留了那特殊的捲髮和琉璃色眼珠,如今,這些特徵已經不會被人稱之爲怪,相反,通婚生下的孩子,少年俊朗飄逸,少女靈動嫵媚,都非本地男女所能及。
此刻,聽姚夫子形容着那一對雙胞胎姐妹異於常人的外形,白瓔珞好奇的追問道:“她們是在哪兒被撿到的?王爺和王妃都是菩薩心腸,難道就沒想着替孩子尋尋親身父母?”
姚夫子怔了一下,搖了搖頭道:“要接兩個孩子回來之前,王爺和王妃便發了話,不許有人對兩個孩子表示好奇,還有,不許私下打探孩子的身世。王妃說,兩個孩子以後就是王府的人,誰要是敢在私下裡嚼舌頭,就都拉出去發賣了。”
一邊感嘆兩個孩子身世飄零,甫一出生就沒了親身父母,另一邊,又感慨她們命好,遇見了南陽王和南陽王妃這樣善心的人,白瓔珞嘆了口氣道:“本是不幸的,可如今,倒也算是老天爺給她們的補償了。有王爺和王妃的照拂,她們這一生,大抵是順遂安康的了。”
聽了白瓔珞的話,姚夫子的面上,卻頓時顯出了一絲惋惜,“說來也可憐,那兩個孩子,竟是一對啞巴,只聽得懂旁人在說什麼,她心裡的話,卻是說不出來的。”
白瓔珞驚詫的愣在了當地。
命運多舛,也不過如此吧?
“那現如今呢?南陽王府又是什麼情形?那兩個孩子這是頭一回來京城吧?到了王府,一切可適應嗎?”
白瓔珞關切的問道。
有了身子,便是要做母親的人了,白瓔珞的心思比之從前細膩了千百倍,一想到這樣的事發生在兩個稚齡的孩子身上,她就感同人母一般的難受。
姚夫子苦笑着說道:“深宅大院裡的下人,有那善心的,自然也有可惡的,如今自然是千形百態各式各樣的人都有。不過,有王爺和王妃在,那些不中聽的話也就暗裡傳傳罷了,倒是傳不到兩個孩子耳朵裡去。可惜了,哎……”
可惜的,自然便是她們以後漫長的人生。
感嘆着兩個孩子的多舛,心底又暗自好奇着她們真實的身份,白瓔珞問詢一般的看向姚夫子,“等過些日子,我去南陽王府拜見王妃,不知道,到時候可能見到那兩個孩子?”
姚夫子不確定的搖了搖頭,“王妃不大讓她們見生人,怕那些人好奇的目光傷了孩子的自尊心。所以,唯有家裡人,抑或是王妃覺得親近可靠的人才能見到她們。”
白瓔珞沉吟了片刻,心裡卻似快要開的水一般,咕嘟咕嘟的冒起了泡,她總覺得,這兩個孩子,興許會和蚌城有什麼聯繫。
送走了姚夫子,白瓔珞又讓人喚來了黃文彬。
聽白瓔珞說那兩個孩子都是捲髮琉璃色眼珠,黃文彬頓時也不可抑制的激動起來,“夫人,莊子裡嫁了番人的姑娘,生下的孩子不論男女,都是卷頭髮和琉璃眼珠,這一點是絕對不會有錯的。”
“那,你可在旁處見過有番人居住過的村落?若是他們也曾漂流去別地,生下的孩子,興許也是一樣的特徵呢。”
生怕期望越高失望也越大,白瓔珞潑着冷水道。
黃文彬泄氣的點了點頭,“是啊,不排除這個可能。更何況,她們只是兩個孩子,還不會說話,便是真的是我們莊子裡的人,她的父母,大抵也已經命喪其中了。”
白瓔珞點頭應着,心裡,卻仍舊打着要去瞧瞧那兩個小女孩兒的主意。
追查蚌城慘案的事,白瓔珞並未和杜軒提起,左右都是她閒來無事打發時間而已,能不能查得到一絲半毫還不一定呢,如是想着,想去南陽王府看那對雙胞胎姐妹,白瓔珞也只說是自己好奇,壓根未提起她們異於常人的外貌特徵。
秋風瑟瑟,天氣漸漸轉涼,過了十月中,每日早起,院子裡都會無端的多上許多落葉,讓人平添愁緒。
臨近午時,杜軒從外頭回來,帶着一位年輕後生來了,一問才得知,竟是城中杜氏藥鋪的坐堂先生。
因着同姓的緣故,杜軒剛到京城的時候,就結識了這位杜大夫,這幾年也漸漸的熟絡起來,而近日,杜軒特地請了杜大夫來爲白瓔珞診脈。
杜大夫話不多,從揹着的藥箱裡取出脈枕擱在炕桌上,看了白瓔珞一眼。
待到白瓔珞把手擱在脈枕上,他輕擡胳膊號起了脈,旋即,回頭衝一臉緊張盯着他的杜軒道:“尊夫人喜脈穩健有力。”
說罷,藥方也沒留下一張,多餘的話也沒叮囑,杜大夫揹着藥箱,徑直出了門。
杜軒無奈的搖頭笑着,疾步跟了上去。
再回來,便見白瓔珞正吩咐沉香準備禮盒。
“大夫才說了一句胎像平穩,你這就打算不安分了?”
打趣的說着,杜軒從白瓔珞手裡奪過禮單看着,挑了挑眉不解的看向白瓔珞,似是在問:這是打算去哪家府上?
“我去南陽王府瞧瞧王妃,順便看看姚夫子指點的那副繡作。要知道,姚夫子的本事,我可不及萬一呢,怎麼也要去瞧瞧的。”
知曉白瓔珞這一個多月在狀元府閉門不出早已悶了,杜軒也不攔阻她,只再三叮囑她務必要小心,轉過身,卻面色嚴謹的將沉香等貼身服侍白瓔珞的丫鬟都敲打了個遍。
第二日早起,白瓔珞先回了趟侯府,陪着白老太太說了會兒話,才坐了馬車朝南陽王府去。
接了白瓔珞送來的帖子,王府大門外,早有得了差事的婆子來殷勤的候着。
馬車一直駛到二門才停下,下了馬車,便換了軟轎,一直擡到南陽王妃居住的碧湫殿的院子裡。
出了轎子,那婆子還堆着笑臉,將白瓔珞攙到殿門前的廊檐下才作罷。
南陽王府並不大,不過府內人口簡單,倒也絲毫不顯擁擠。
南陽王妃育有兩兒兩女,兩個女兒及笄後封了郡主,一個嫁到了平南府,一個嫁到了臨近京城的衢化。
如今,南陽王府除了王爺和王妃二人,便唯有世子呂復淮夫婦二人和二爺呂復江妻妾幾人。
白瓔珞進正殿的時候,世子妃韓氏和二奶奶譚氏正陪着南陽王妃說話,南陽王妃的身旁,一左一右的坐着兩個女孩兒,一模一樣的面孔,一般清澈明媚的笑臉,只那麼看着,就讓人挪不開眼。
白瓔珞只遲疑了一下,上首處,南陽王妃已笑呵呵的衝她招手道:“到我這兒,這些虛禮就都免了吧,更何況你還有身子,快過來坐。”
說歸說,白瓔珞仍舊俯身行了一個福禮,再起身,便見那兩姐妹目不轉睛的打量着自己,白瓔珞衝她們展顏一笑。
兩個女孩兒怔了一下,頓時露出了燦爛的笑容,雪白的貝齒愈發襯得面目可愛。
兩姐妹穿着一樣的粉紅色衣裙,頭上梳着小女孩兒常梳的啾啾頭,紮了兩隻素白色的珠花,腦後的頭髮不似平常女孩兒那般平順,而額頭上的劉海,更是卷卷的彎成了一排小圓圈,愈發襯得兩人的娃娃臉透着討喜的可愛。
脖子上,各自帶着一個赤金的項圈,項圈下綴着一塊一模一樣的雲彩狀羊脂玉,玉石裡似是有絲絲縷縷的緋紅色在隨着光亮自由的變幻着形狀,愈發添了幾分神奇的色彩。
白瓔珞愈發肯定,南陽王和王妃是極疼這兩個孩子的,並不因爲她們是撿來的而嫌棄她們。
“我們的若珍和若珠,也喜歡杜夫人?”
見兩姐妹自從白瓔珞進屋就一直不挪眼的打量着她,南陽王妃不禁覺得有趣,低下頭看着兩個人問道。
坐在南陽王妃右手邊的女孩兒點了點頭,伸手比劃了幾下。
南陽王妃愈發笑的開懷,擡眼看着白瓔珞道:“若珠說,你長得很好看,笑容也很美,她很喜歡你。”
南陽王妃的話音剛落,右手邊的那個女孩兒便羞赧的側身將臉埋在了她身後,可一雙靈動的眼睛,卻依舊偷偷的打量着白瓔珞。
“你叫若珠?你的名字真好聽,你長的比我更好看,我也喜歡你呢。”
學着小孩子的話,白瓔珞柔聲說完,從袖袋裡取出兩個荷包,上前遞給了兩個孩子。
南陽王妃本就擔心兩個孩子不同於京城其他孩子的外貌,會惹來旁人的猜忌和閒言碎語,所以從不帶着她們見客,知曉白瓔珞來,南陽王妃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竟沒想着要避開她,就這麼任憑兩姐妹一直在身邊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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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見白瓔珞面色平常,絲毫不顯訝異,眼睛的笑意也透着真誠,可見是真喜歡兩姐妹,南陽王妃的心裡,說不出的歡喜。
指着兩個孩子,南陽王妃介紹道:“左邊的這個是姐姐,叫若珍,性子嫺靜些。坐我右邊的這個,叫若珠,是妹妹,平日裡膽子也大些,活潑起來,就跟個皮猴兒似的。”
剛從白瓔珞手裡接過荷包的若珠,聽了南陽王妃的話,頓時羞赧的躲在了她身後,一旁,若珍抿嘴甜甜的笑着,臉頰邊,一對梨渦若隱若現,平添了幾分俏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