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佳人肌膚如雪,眸中含情,杜軒就那麼低頭看着,頓時覺得喉中情不自禁的發乾,忙收回目光,有些不自然的別開了眼。
再回過頭來,便見跟在白瓔珞身後的流蘇和流鶯各自一左一右的走遠了幾步,一邊還警覺的環顧着四周。
杜軒脣角微彎,拱手彎腰衝二人的方向一拜。
微風中,傳來了流蘇二人淺淺的笑聲。
再直起身子,杜軒輕咳了一聲,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雖然白老太爺應下了自己的請求,可杜軒知曉,兩人的親事,白老太爺和白老太太必定會事先知會白瓔珞,讓她心中有數。
對那個明眸善睞嬌俏動人的女孩兒,杜軒正如自己在白老太爺面前說過的,滿心傾慕。
可是,這樣的好事真的落到了自己身上,這會兒佳人又俏生生的站在面前,杜軒卻突然覺得一切都顯得有些不真實。
那日從靖安侯府出去,一路朝青松書院的方向走着,杜軒覺得自己的身子似是飄忽着一般,讓他如在雲端。
走到青松書院,看着周遭靜謐的一切,杜軒懷疑,自己定然是做了一場夢。
可若是夢,一切豈能那麼真實?
遊魂一般的返身回到靖安侯府,門前的老伯一臉不解的問他可是忘了東西,杜軒才知,原來,一切都真真切切的發生過了。
那麼,那個眸光靈動笑容溫暖的女子,真的成爲自己的未婚妻了?
渾渾噩噩的過了這麼些日子,那日在白老太爺的書房中,自己說過的話,和白老太爺的萬千叮嚀,杜軒都記得一清二楚,再清醒過來,杜軒便更勝從前的刻苦起來,幾日下來,歇息的時辰比之從前少了許多,可他卻像是渾身都充滿了力氣一般,一點兒都不覺得睏倦。
書院的同窗打趣的說他是打了雞血,可唯有杜軒自己心裡清楚,因爲有了惦記的人和事,有了爲之努力的方向和目標,所以,相較從前爲了功名利祿,如今的奮鬥,才更有爲之追逐的動力。
可是,心裡仍舊有那麼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不確定。
直到那日整理書卷,無意中看到書頁裡的那句“死生契闊,與子成說”,杜軒混沌的思緒,纔像是一下子清明起來了。
他喜歡她,想一心一意的和她相識相守,相伴終老,可是,她,是否和自己一般,有着同樣的心意?
簡單的一個疑問,在心裡翻來覆去的迴旋,幾日的功夫,卻像是一鍋煮沸的水一般,眼看就要壓制不住了。
都說“百無一用是書生”,可在他杜軒的信念裡,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陰差陽錯的,便跟着白進遠一道來了靖安侯府,煦和軒裡,看着那個一直低頭不語沉浸在心事裡的白瓔珞,杜軒覺得心裡癢癢的,有一絲說不出的感覺。
從煦和軒出來,他做了生平最瘋狂的事。
藉口說要去慶安堂尋白老太爺,杜軒和從煦和軒出來的白進舉和白進嘯幾人各自分開,急急的去慶安堂跟白老太爺和白老太太打了招呼。
在承歡居院門口站了許久,也不見白瓔珞回來,杜軒不自禁的便朝前院的方向迎去,頭一次,他心裡緊張的似是有面鼓在敲,比第一日進青松書院,去陳院士那裡報道時還要緊張。
站在三進的垂花門下,遠遠的,便聽到了白瓔珞和丫鬟說話的聲音。
輕柔的話語聲,隨着晚風飄到到耳中,如初春桃林裡花瓣落在肩上的感覺,輕飄飄的帶着一絲酥麻,杜軒止住腳步站在那兒,一顆心卻像是要從口中躍出一般。
從前在白家莊時,有慈愛的老人總是打趣自己,說他明明是個十幾歲的少年郎,卻沉穩的像和他們一般歲數一般。
便連杜軒自己,在經歷了孤獨飄零若干載的落寞後,也以爲自己的心早已滄桑至老了,可這一刻,聽着胸腔裡清晰可聞的心跳聲,杜軒知道,自己的美好韶華,在遇到白瓔珞的那一刻起,纔剛剛開始。
站在杜軒身前三步處,白瓔珞擡頭看了一眼,便見杜軒額頭上的細汗,在月色下顯得愈發亮眼,抿嘴淺笑,白瓔珞柔聲問道:“杜公子,書院的功課很繁雜吧?”
“啊?”
似是沒想到白瓔珞會和自己拉家常,杜軒回過神來,搖了搖頭道:“謝六小姐關懷,書院裡功課並不繁雜,夫子們又都很是和藹,但凡有不懂的,都能去尋夫子解惑,倒比從前自己鑽在牛角尖裡要輕鬆的多。”
“時至今日,你還叫我六小姐?”
側頭看着杜軒,白瓔珞的眼睛亮晶晶的,脣邊也帶着一抹俏皮的微笑,杜軒神情一怔,愣在了當地。
見過溫柔嫺靜坐在椅子中的她,也見過活潑可人歡喜笑着的她,甚至還見過羞澀着低垂下頭的她,每一個神情,都別有一番動人之處。
可這樣頑皮嬌俏的白瓔珞,卻是杜軒頭一次見。
雖早已想到白瓔珞知道了兩人定親的事,可此刻見她就這麼坦然的問出來,杜軒卻有些侷促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了。
他以爲,白瓔珞即便對他有情,可知曉以自己侯府嫡出小姐的身份要嫁給他這樣一個窮書生,心裡怎麼也會有些不舒服。
可此刻看來,她竟然很歡喜。
歡喜?是歡喜嗎?
看着女孩兒羞澀中夾雜着一絲欣喜的眼眸,杜軒有些不敢置信。
遠處傳來了一聲響亮的蛙鳴聲,在夜色下漸漸飄遠,白瓔珞和杜軒同時一驚。
擡起頭來,看他額頭上的汗冒的愈發急促,白瓔珞別過頭笑了起來。
再回過頭,看着他這幅羞窘緊張的模樣,白瓔珞暗自埋怨起來:明明是他說有萬千話語想和自己說,可這麼半天的功夫了,不是發呆就是走神,正經的話卻是一句都沒說。
一不做,二不休,這一刻的白瓔珞,似是又變成了前世時那個單純直率的白家珞娘。
“杜軒,你我之事,祖父祖母已經告訴我了。”
輕聲說着,見杜軒擡起了頭,燈籠的映襯下,他耳後那抹紅暈似硃砂一般奪目,白瓔珞心裡說不出的高興。
一鼓作氣,白瓔珞正色說道:“杜軒,我很歡喜,真的很歡喜。我欣賞你不將功名利祿放在眼裡的淡泊,也欣賞你願意爲鄉親們謀福祉的大義,更欣賞你時刻不忘初衷保持自我的這份自律。所以,你說的話,我都信,我等着你,用你在祖父面下許過的諾言,來迎娶我。”
身邊的聒噪似是一瞬間遠去了,耳中只聽得到她清脆動人的話語聲,那一句“我信你,我等着你”,如跌入湖中的小石子,在杜軒的心中激起了千層浪。
冒失的來見白瓔珞之前,杜軒的心裡其實很忐忑。
怕他會錯了意,白瓔珞對他其實並沒有好感。
怕這門親事讓白瓔珞覺得丟臉,羞憤的棄自己而去,徒留自己站在原地呆若木雞,失魂落魄。
甚至,杜軒覺得,哪怕白瓔珞露出一丁點兒聽天由命的失望,他都會羞窘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他甚至在想,如果真的發生了那樣的事,以後的日子裡,他該如何面對白瓔珞。
可是,擔心了那麼多,他從未想過,會是這樣的結局。
這,算是老天再度給自己的驚喜吧?
似乎打從桃林裡見過她一面開始,他的生活,就發生了變化,先是結識了白老太爺,繼而進京成了青松書院的一名學子。
要知道,這些,都是從前的他想都不敢想的。
如今,夫子和藹,同窗謙和,天上竟又掉下了這樣的美事,原來,老人常說“功夫不負有心人”,一點兒都沒錯。
心裡胡亂的想了許多,看着白瓔珞羞怯的面龐在夜色下顯得愈發柔美,杜軒身上的那絲緊迫感,不翼而飛。
“瓔珞……”
清了清喉嚨,杜軒直視着白瓔珞的雙眸,一本正經的說道:“我一向口拙,不會說什麼討喜的話來哄女孩兒開心。可是,桃林裡初次見你,我便心生傾慕,一眼定終生,說的興許就是那時的我。”
停頓了一下,見白瓔珞的面龐愈發紅潤,卻沒有羞赧的走開,杜軒像是被鼓舞了一般,繼續說道:“我從沒想過,會有這樣的姻緣,但是,我保證,會努力上進,會金榜題名,給你一個美好的開始。以後,我不敢保證不會讓你跟着我吃苦,但是,即便生活清苦,我也會疼你護你,視你如心中的珍寶,此生,唯你一人,不敢相負。”
wωw •тt kán •c○ 說罷,杜軒從衣襟內取出一個巴掌大小的木盒,伸手過來遞給了白瓔珞。
見白瓔珞有些猶豫的不知該不該接,杜軒朝前一步,拉起了白瓔珞的手。
一瞬間,口鼻間便盡是男子身上的淡淡香味,似是杜若的清香,白瓔珞只覺得臉頰滾燙,一顆心也砰砰亂跳,似是該做什麼都不知曉了。
再回過神來,杜軒已經退回原位,而手中,已多了那個小木盒。
“這是我自有記憶以來身上唯一帶着的東西,值不值錢,我也不知曉,不過,戴了這麼多年,也算是我身邊最有意義的東西了,如今,送給你,還望你莫要嫌棄。”
緊緊的攥着那個盒子,白瓔珞搖了搖頭,方纔被他握過的那片肌膚,似是被火灼過一般的燒熱。
“瓔珞……”
似是情人間的耳語呢喃,杜軒深情的喚了一句,方輕聲說道:“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今生能與你永結連理,是我一生最大的幸事,我必不負你,信我。”
再不遲疑,白瓔珞擡眼衝他點了點頭,“我信你。”
似是放下了心中的包袱,杜軒拱手衝白瓔珞一拜,轉身疾步朝前院的方向去了。
白瓔珞呆呆的站在原地,就那麼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過了多久,遠處的遊廊下,便見杜軒止住腳步,又回過頭來看向白瓔珞的方向。
四目一對,兩人似是心意相通,眸中滿滿的全是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