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二,天都還沒亮,喧囂的鞭炮聲響便劃破了天際。
白瓔珞揉了揉眼睛睜開眼,外間,前一晚值夜的流鶯捲起牀幔,端過了早已準備好的蜜水,“小姐,還不到卯時呢,您喝口水,再躺着眯會兒吧。”
回頭看了一眼窗外,白瓔珞覺得已經清醒了,將茶盞裡的蜜水喝完,索性起身穿戴起來,“難得早起,起來散散步吧,吹會兒壎也好,都好久沒吹了。”
白瓔珞起了身,屋內的丫鬟也都跟着忙碌起來。
踏出蘭心閣的時候,天邊泛起了魚肚白,看天際那一整片雲彩的模樣,今日又是個大晴天,想起昨日陰雲密佈似是要秋雨繽紛的樣子,白瓔珞笑道:“今兒這天氣,也算是爲中山伯府的喜事錦上添花了。”
後院林子裡的一片樹,樹葉都已經泛黃了,清風吹過,沙沙的聲響顯得愈發悅耳,映襯着白瓔珞吹奏出的壎曲也愈發低沉動聽。
流鶯知曉自家小姐的脾氣,見她坐在涼亭裡吹着,便遠遠的站着,再回過頭來,卻見身後不遠處,大夫人孃家的那位表少爺玉樹臨風的站着。
“薛表少爺早安……”
流鶯恭敬的俯身行了禮。
“早安……”
含着笑,薛柘輕一擡手示意流鶯起身,一邊,腳步不停的朝前走去,流鶯只一個愣神的功夫,薛柘已經走到了涼亭的石階下。
目光中夾雜着一絲不解,薛柘看着面前那看着天際的流雲吹奏着陶壎的女孩兒,眉眼中有些審視。
一曲落畢,白瓔珞深吸了幾口氣,心裡暗自爲沒有生疏而感到竊喜,耳邊,傳來了陌生的鼓掌聲。
“珞表妹,這首曲子,其實不大適合陶壎來吹奏,你覺得呢?”
明明認識也纔沒幾天,薛柘的話,卻似乎兩人極爲熟絡,白瓔珞起身打了招呼,回着話道:“薛表哥覺得,用竹笛吹奏更佳,可對?”
白瓔珞方纔吹奏的那首曲子,叫做“百鳥飛”,形容的是桃花初開,樹林裡百鳥起飛,向着朝陽迎去的快樂情景,用笛子才能表現出那樣的輕快,而陶壎的聲音較爲厚重和低沉,倒顯得悲傷了幾分。
見薛柘點了點頭,白瓔珞笑道:“確實竹笛更佳,不過,若是將百鳥飛改成百鳥歸,薛表哥意下如何?”
同樣是那首歡快的曲子,多了幾分厚重,便呈現出了燦爛的晚霞後,倦鳥歸巢的那種踏實感,也不失爲一種獨特的表現方式。
薛柘眉頭輕挑,眼中頓時迸發出了一抹欣喜。
“珞表妹果然聰慧過人,倒是我墨守成規了。”
薛柘落落大方的說道。
謙虛的微微一笑,白瓔珞跟薛柘打了招呼,便帶着流鶯回屋了。
午時,薛氏並二夫人、四夫人和薛夫人等一衆女眷便前去中山伯府參加中山伯世子的婚宴了,靖安侯府裡便稍顯冷清,不過對於白瓔珞而言,倒是難得的清靜。
陪白老太爺和白老太太用了午膳,白瓔珞去了小雅齋尋姚夫子說話。
傍晚時分薛氏等人回來,都齊聚在慶安堂,跟白老太太形容着白日裡的熱鬧,不時的有孩子插話,說新郎官受到了怎樣的捉弄,新娘子又是多麼的漂亮和容易臉紅,一場本就皆大歡喜的喜事,在衆人的形容中,顯得愈發和睦美好。
白瓔珞擡眼去看,便見白瓔芸默不作聲的坐在二夫人身側,有些鬱鬱寡歡的失落。
“付家的那小子,從前是個愛玩的,如今成了親,就是大人了,有媳婦兒經常哄着勸着,以後就不會再像從前那般胡鬧了。”
笑呵呵的說着,白老太太又問了幾句關於中山伯府老太爺的情形,才讓衆人散了。
第三日,便是中秋節了。
傍晚太陽落了山,天氣便有些涼了,擔心老人和孩子受不住,薛氏早早兒的請示了白老太太,便將中秋夜宴設在了慶安堂,免得老人家奔波。
還未到晚膳時分,慶安堂裡便熱鬧起來。
叮囑着屋裡的幾個丫鬟照看好到處亂跑的幾個孩子,白老太太轉過頭看着薛夫人問道:“哥兒的書院,可去報名了?”
薛夫人笑着應道:“還讓您惦記着,昨兒已經去青松書院報備過了,九月初一入學。”
薛柘到底還是選了青松書院,只因爲杜軒不是青松書院苦讀了好幾年的學子,卻在入學僅兩個月後便得了榜首。
白瓔珞回頭看了一眼坐在薛夫人身側的薛柘,見他的身上又散發出了初見那日的那份倨傲,再想及前幾日在後院梨林裡遇見的那個溫暖和煦的他,白瓔珞頓時覺得那像是兩個人。
“京都書院和青松書院,這麼多年了也沒決出個高下,只不過因爲京都書院裡的名門貴胄多一點,將來的人脈廣一些罷了,不礙事的……學問好,能考出個好功名纔是頂頂要緊的,其他的,都不必想那麼多。”
怕薛夫人心裡有不甘,白老太太寬慰着勸道。
薛夫人領情的點頭笑了笑。
宴席開始,衆人其樂融融,待到月上柳梢頭,便起身出了屋子,擡頭望天,如黑絲絨一般的夜空中,皎月入盤,星辰閃爍,讓人覺得心胸也跟着開闊了許多。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心裡喃喃的念着,看着天邊那顆最亮的的星星一閃一閃忽明忽暗,白瓔珞的面前,出現了一雙澄澈的眸子。
再回到屋內,分食了月餅,又說了會兒話,各房的人便給白老太爺和白老太太行禮退出了慶安堂。
шшш●TTkan●℃o
中秋節過後,一切都恢復了從前的寧靜,白瓔珞的每日除了跟着姚夫子做學問學才藝,便是陪着白老太太說話,其餘的時間,則都在蘭心閣看書繡花,偶爾也會派人去打探一番白家二老的情況。
日子前所未有的靜謐。
早起,淅淅瀝瀝的秋雨敲打着窗棱,讓人莫名的就懶怠了幾分,聽着雨聲犯會兒迷糊,白瓔珞再起身,愜意的伸了個懶腰。
姚夫子昨日就跟薛氏告了假,要去京城郊外的庵堂裡住些日子,爲亡母祈福,待到過完了重陽節再回來,所以,今日開始,白瓔珞便要整日的閒着了。
陪着白老太爺和白老太太用了早膳,白瓔珞便去了煦和軒。
進屋的時候,白瓔芸難得的也在。
四個月的坤哥兒,已經很活潑了,抱着他站在腿上,小傢伙的兩隻小手興奮的揮舞着,兩腿也用力的蹬着,高興的時候,便有晶瑩的口水順着口角留下來,眉眼彎彎的開心模樣,讓人看着心都化了一般的軟和。
白瓔珞逗着小傢伙玩了會兒,賈氏便喚了乳母過來,帶着孩子過去餵奶了,姑嫂三人坐在一處說了會兒話。
白瓔芸只說了沒幾句就走了,賈氏便將她送出了門,再轉身回來,便見白瓔珞低聲嘟囔道:“難得五姐姐能起這麼早,主動來串門呢。”
抿嘴笑着,賈氏嗔怒的剜了白瓔珞一指頭,“死丫頭,明明心裡好奇她來做什麼,還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白瓔珞撇了撇嘴,“我纔不好奇呢,她愛做什麼就做什麼,與我無關。”
知曉這兩人不和睦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賈氏也不再多勸,只苦笑着說道:“這女孩兒的心思啊,大抵都是一樣的。中山伯世子都成親了,我瞧着,五妹妹倒似是還念念不忘的,要不老人怎麼常說,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呢。”
“她來打聽中山伯世子妃是什麼模樣的?”
白瓔珞頓時猜到了白瓔芸的來意。
明明有機會嫁給她喜歡的人,卻陰差陽錯的錯過了,如今,眼看心上人另娶他人,即便那人是無辜的,白瓔芸的心裡,定然也是厭惡並憎恨着的。
二夫人知曉女兒的心思,所以,即便她去參加了中山伯府的婚宴,也絕對不會在白瓔芸面前透露一二,秋然軒的人,乃至靖安侯府的人,就更不會了。
賈氏沒去,可白進遠與中山伯世子一向交好,又是當日帶頭去鬧洞房的人,對新娘子自然是清楚的,所以,白瓔芸才這麼尋了來。
“中山伯世子和宋府的那位小姐,新婚燕爾,定然是蜜裡調油一般的甜蜜,這還用問?”
白瓔珞笑着說罷,將話題轉到了坤哥兒身上,賈氏也再未提及。
本以爲此事就這麼過去了,歇了午覺起身,白瓔珞到慶安堂坐了沒一會兒,管家便疾步跑進來回稟,說中山伯世子帶着新媳婦來給白老太爺和白老太太磕頭見禮了。
靖安侯府、北寧伯府以及中山伯府,三家歷來便親厚,小輩的婚宴,白老太爺和白老太太自然是不會興師動衆的去的,如今中山伯世子帶着新婚的妻子來磕頭,也在禮數之中。
白瓔珞正想着要不要回避,卻聽得院子裡一陣喧譁,白瓔芸來了。
白老太太沖管家揮了揮手,讓他去請中山伯世子和新媳婦進來。
中山伯世子付梓勳帶着妻子沈晚晴磕頭起身的功夫,白瓔珞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眼。
這是白瓔珞第一次見中山伯世子,第一眼看去,只覺得這人果然有流連花叢的資格,生就了一副好皮相。可多看幾眼,便覺得也沒什麼出衆之處了。
倒是身邊的沈氏,相貌過人不說,面上始終帶着淡淡的笑,便連眼中也掬着笑意,讓人心生好感。
而中山伯世子,似是也頗維護新婦,磕完頭起身的時候,還不忘體貼的扶起沈氏,四目相對,盡是柔情繾綣。
白瓔珞回頭去看,便見白瓔芸面色如常,可手中的帕子,已經皺的沒了方纔齊整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