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七

一年以後,他們攜手步入山崖上的小教堂,沒有牧師,沒有證婚人,只有天與海,你和我。

黃昏,他們則並肩躺在銀白的沙灘上,看海鷗伴着落霞,共同翱翔在紅日之畔。

那天,他給她講了一個故事,故事不知是否真實發生過,但裡面有雷恩,有艾茜。

在故事裡,雷恩也公爵的兒子,盜夢的專家,在一次盜夢任務中,他們相遇,相知,一起進入潛意識邊緣,在裡面相伴百年。

在故事裡,她同樣身患絕症,醒來不久,便與世長辭,把他孤獨地留在世界。

在故事裡,他爲了一次將她復活的機會,接下一個艱難的任務,以盜夢的方式對付一個危險的泰坦。

在故事裡,他身陷克洛諾斯的陰謀之中,被困在潛意識邊緣,生死未卜。

……

聽完故事,她沉默了一會兒,如水明眸靜靜地看着他,彷彿他的一切秘密,都逃不過她的眼睛。

“雷恩,爲了我,好好活着!”她只說了一句話,平靜若水,波瀾不驚。

他突然間驚醒,驚愕於周身的一切,驚愕於她在水中靚麗的倒影,驚愕於這個世界不真實。

他又想起他對夢境裡的她說過的一句話:因爲你不真實,所以我得離去。

儘管他很眷戀那個夢境。

儘管他很迷戀這座無名海島。

於是,潛意識邊緣中,克洛諾斯的身前,他再度睜開雙眼,半邊天的星輝明亮耀眼,映襯得他的眼瞳炯炯有神。

七步邁出,七世輪迴,他以死亡的威脅激活冥王血脈中的最大潛能,生死攸關一刻挑戰冥王爲子孫後代們變強而設置的七重障礙。七重幻境,見證人世間生死別離,陰晴圓缺,愛恨情仇,蛻變生華,其中當然也蘊含着死亡的規則,強大的道路。

老祖宗冥王哈迪斯執掌冥界,自然深諳生與死,鬼與人。雷恩此時才懂,死亡,雖是生命的終結,但不是絕對的毀滅,雖是意識的消逝,但不是生機的荒蕪。屍葬地底,魂歸冥界,輪迴往復,生生不息。有生必有死,有死必有生,方能生命昇華,生機永存。

他抽出腰間的“永眠指引者”,並沒有直接對準克洛諾斯開槍,而是從側邊將其握住。心念一動,槍的形狀便突然間開始變化,朝一端不斷地伸長,伸長,變成一把暗黑色的三尺長劍——不,應該是長刀,因爲它只有單邊開刃。它看上去沒有實體,更像是虛幻的,由陰影凝成的一樣,放眼望去,彷彿有萬千靈魂存於其中,生滅不止,輪迴往復。

“今賜你‘普賽克’之名,”他對手中的長刀鄭重說道,“秉承‘靈魂’之意,隨我殺伐四方,征討強敵!”

話音落罷,長刀便一聲“嗡”響,裡面鬼魂飛速攢動,凌厲殺意從中溢散而出。伴着他身後的星空更加閃亮耀眼,就算強如克洛諾斯,也感覺到了死亡的威脅。

克洛諾斯終於有所行動了,他手中再度出現了巨大的鐮刀,伴隨着因時間流逝而閃爍的點點金色光澤,直接橫擋在凌空劈來的“普賽克”上,然而“普賽克”終究是由靈魂凝結而成的無形之物,憑藉閃電般的速度,洞穿並瓦解了克洛諾斯的鐮刀,準確無誤地劈入克洛諾斯的胸膛。

克洛諾斯目瞪口呆地望着這一切,雙眼大睜,想要阻止這一切,卻發覺即使把時間減慢無數倍,都無法給長刀造成絲毫障礙。他不敢相信眼前的這一切。千萬年前他曾失敗過,敗在他兒子的手上,他接受了,但保留了捲土重來的希望。而如今,他竟然要在他兒子的後輩手裡灰飛煙滅?

他不願意。但他還是失敗了。

黃色光幕迅速收縮,變得愈發暗淡,他周身的暗黃光暈也漸漸褪去了應有的色彩。他咆哮着,舞動着碩大的身軀,卻無力迴天。無奈中,只能絕望地看着自己的軀體在閃耀的羣星間碎裂成千片,萬片,數不勝數,然後徹徹底底地,消失得無影無蹤,再無可覓之處,就像是它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雷恩凝望着他消失的地方,臉上並無欣喜的神色,有的,只是波瀾不驚的平靜,和近乎解脫的釋懷。“普賽克”隨他心念一動消失在他的手中,重又變成插在他腰間的“永眠指引者”,顯得樸素而極不起眼。

克洛諾斯徹底地死了,他的意識已經泯滅,而他靈魂的力量卻散溢在整個潛意識邊緣,難以被抹去。雷恩心想,如果能把這些力量化爲己用,自己能否藉此機會逃離潛意識邊緣這個可怕的牢籠?他的實力,又會因此而上升到何種程度?

他沒有回答。

此時他身在星空,衣袖盈風,胸膺彷彿也被洗滌一空,心中蒼茫寥廓,不知是喜是悲。

他的眼中,只有風捲殘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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