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沒有想過,也許真實說出自己的渴望,不一定爲難了別人,反而正好解決了難題。”錢宇說道。
孟星高從最近大家的反應中也發現了,並不是所有人看到大項目就往上湊,權衡利弊,分析投入產出比也是人之常情,尤其是對於業內小有名氣的專家,沒有必勝的把握不願出手。
錢宇或許是對的,自己歪打正着或許正幫了傅晚明,孟星高心中的負擔立時土崩瓦解,再看錢宇剝得精光的蝦殼,讓強迫症嚴重的孟星高直呼身心舒服。
“錢宇,或許我們會成爲氣味相投的兄弟。”孟星高看着自己剝得稀爛的小龍蝦,發自內心地說道。
“怎麼,姐妹不要一個嗎?”陳墨把啤酒重重地砸在桌上,故作生氣地說道。
“要,誰不要姐姐我跟他急。”錢宇噴着酒氣說道。
“他,你跟他急。”陳墨指着孟星高說道。
“你們別鬧。”
三人徹底掐作一團。
“孟師兄,是你嗎?”
一個熟悉的女聲彷彿從記憶深處傳來,讓孟星高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回頭一看,煙霧中娉娉婷婷立着個白裙女子,夜風微微揚起她柔順的髮絲,人羣從她身邊穿行而過,竟不能從她星子般的雙眸和微啓的朱脣上奪走半分目光。
沈暮秋,不對,看錯了,是葉筱悠,那個大大咧咧,假小子模樣的女生怎麼搖身一變成了恬靜淑女了呢?
孟星高心裡頓時起了波瀾,臉上依舊面無表情,還是常在美人堆裡混跡的錢宇最先反應過來,拉過一條塑料凳,從包裡拿出一張溼巾仔細擦過後,招呼人過來坐。
如果是以前,葉筱悠哪需要人招呼,直接飛奔而來,吃得比男生還多。突然變得這般矜持,搞得孟星高都不知道怎麼相處了,纔好說了聲嗨,久別重逢立刻又變成了相對無言。
錢宇親眼看着孟星高木頭似的,頓時怒其不爭,說道:“前輩,不介紹一下嗎?”
孟星高還沒開口,葉筱悠回答道:“我叫葉筱悠,是孟師兄低兩屆的學妹,漢語言文學專業,畢業後在海外孔子學院教漢語,今年期滿回國到臨海小學做老師。”
難道是爲人師表的標準要求嗎?孟星高心中泛起了嘀咕。錢宇恨鐵不成鋼地看着孟星高,酸溜溜地說道:“前輩這麼高冷,還會搭訕學妹啊?”
“孟師兄是挺高冷的,是我主動去認識師兄的。”葉筱悠說道。
“你這樣的大美人,還需要主動去認識男生啊?”錢宇聽着這話着實奇怪,但看葉筱悠的認真和孟星高的坦然讓他又無從懷疑。
孟星高在校時,男生公認的大美人可不是葉筱悠,而是沈暮秋。沈暮秋是那種從紅樓夢中走出的古典女孩,眉眼霧氣朦朧,紅脣微微上翹,有點欲說還休,長髮柔順自然披着,就是和現在的葉筱悠一樣的髮型。
而孟星高記憶中的葉筱悠面目模糊,只記得一頭蓬鬆的捲髮,張牙舞爪地到處擴散。兩人的性格完全相反,一個動一個靜,一個淑女一個假小子,卻成了形影不離的朋友,說起來是種很有趣的緣分。
孟星高的大學生活,簡單得如同白開水,會認識這兩個女孩純屬巧合。
那時,沒有課的日子,孟星高一個人待在圖書館。那個二樓最深處的桌子,距離航天類書籍最近,來回走動的人最少,是孟星高每天在圖書館開門後徑直走向的地方。
孟星高在三點一線間徘徊,本不會起一點波瀾,直到大三上學期,沈暮秋拉着葉筱悠開始每日不動聲色地出現在孟星高的對面,孟星高才有了大學時光唯一的變數。
沈暮秋在校園無疑是一個衆星捧月般的存在,所到之處目光追隨,只有孟星高才會視若無睹。
有男生按捺不住,找到孟星高想用高價買斷這個位置,只是孟星高的脾氣是不可能理會這些與學習無關的要求。
但其他人又有什麼辦法呢,誰又能無論嚴寒酷暑比孟星高更早在圖書館門口排隊,於是孟星高坐擁全校最炙手可熱的地方,一無所知地被全校男生嫉妒着。
直到一日早上,孟星高破天荒地發燒了,在醫務室打了退燒針下午纔到圖書館學習,本以爲熟悉的位置肯定沒了,沒想到人滿爲患的圖書館二樓,唯有那個位置空着。孟星高走近後,沈暮秋才伸手把桌上佔位的文具盒拿走,朝孟星高笑了笑。
從那天起孟星高算是正式認識沈暮秋,開始例行地說聲你好和再見,也和天天與沈暮秋同時出現的葉筱悠混了個臉熟,直到畢業斷了聯繫。
“暮秋現在在做什麼呢?”
“我們好久沒有聯繫了。”
孟星高想起兩人是朋友,不過隨口一問。不問還好,一問葉筱悠很不自然,語帶尷尬又補充道:“我們畢業就沒有聯繫了。”
女生的情感比較複雜,兩人之間可能發生了什麼,孟星高意識到自己可能說錯話了,一時不知怎麼緩和氣氛,好在葉筱悠很快面色如常,接着問道:“師兄現在在哪裡工作?”
“在中國衛星未來研究院做相關方面的研究。”
“真叫人羨慕。”
“誰羨慕?”
“我一個班30個孩子,一半以上都有過航天夢,都想像師兄一樣成爲航天科學家。”
“沒有,沒有,我們很普通的。”
“師兄,你現在什麼狀態?”
“狀態?”這問題有點沒頭沒腦,孟星高滿腦子冒出來的都是衛星的運行狀態,不知道葉筱悠問的是哪一個。
“他母胎單身,至今未婚。”聽孟星高聊天,錢宇想呼救命,哪有在漂亮的女孩子面前一問一答的,連忙打斷孟星高沒有營養的對話,浮誇地誇讚起孟星高來,由表及裡,由淺入深,從事業談到生活,語氣裡的驕傲勁活像人民公園裡替子女相親的老母親。
“孟前輩太謙虛了,我說的這些他從來不提,他本人除了是未來院是數一數二的青年才俊,外表帥氣不說,還特別喜歡小孩子,院裡也會承接一些社會科普工作,大家都哭着喊着一定要孟前輩出馬。”
“師兄,我可以請你到我們學校開講座嗎?”錢宇的話讓葉筱悠眼睛一亮,馬上捕捉到關鍵信息。
“當然可以,”孟星高還在想申請流程,錢宇已經應下了:“讓下一代瞭解航天精神,孟前輩義不容辭。”
“師兄,那我們再聯繫,今天還有事我先走了。”
葉筱悠要了孟星高的電話後翩然離去了,一來一去不過十多分鐘,就順手將孟星高推進遙遠的校園記憶裡。他的大學生活除了學習,並沒有多少值得回憶的部分,這兩個女孩是其中的一抹亮色。
記憶中的沈暮秋可能更加深刻一些,但匆匆一面,關於葉筱悠的回憶突然清晰起來,跟剛纔出現的人完全重合。她離開象牙塔多年,竟然沒有沾染社會的世俗氣息,還是校園裡那般簡單純粹的神態,彷彿時間對她也不知所措,無從下手。
“別發愣了,人都走了。”錢宇在孟星高眼前揮了揮手。
“你剛纔說得好誇張,大家都更樂意搞研究,拋頭露面的社會科普工作沒幾個人願意去,才全部丟給了我。”孟星高對剛纔錢宇浮誇的評論指正道。
“哪裡誇張,結果不都是讓你去嗎?他們不哭不鬧就得自己去了。”錢宇說道。
“唔。”孟星高感覺錢宇說的沒毛病,但又似乎很容易讓人誤解。
“這姑娘真漂亮,一定是你的夢中情人吧。”陳墨直白地問道。
“我看樣子,明明是人家姑娘喜歡孟前輩,而孟前輩不爲所動,像個出家人。”錢宇說道。
“這樣的姑娘都能不爲所動,孟星高你果然天賦異稟啊,就不想去紅塵打個滾。”陳墨問道。
“對前輩難度太大了吧。”錢宇說道。
“迎難而上是我們航天人與生俱來的天性,我們覺得他首先要改變形象,用帥氣的外貌讓女孩子產生危機感,忍不住一舉拿下,所謂女追男隔層紗。”陳墨說道。
“姐姐,我倒是覺得男生應該更主動,掌握一些溝通技巧,比如如何哄女孩子開心,UU看書 www.uukanshu.net 不要像現在這樣隨便就把天聊死。應該像我剛纔那樣子,每一次見面都爲下一次見面埋下伏筆,這樣有來有往,還怕沒有下文。”錢宇說道。
“女孩子現在早就不吃花言巧語這一套了。”陳墨說道。
“不吃?姐姐你看看我。”錢宇說道。
……
兩人並不關心孟星高的想法,擅自就幫孟星高完成了從戀愛到生兒育女的全過程。或許是北斗三號夙願的如願以償,或許是這場並不令人討厭的久別重逢,雖然眼前的兩人完全罔顧實際,不着四六,但孟星高第一次感到這樣的關心居然很不錯。
“孟前輩,你說我說的對吧?”錢宇說不過陳墨,來孟星高尋找贊同。
“太對了,小孩最好也是學航天,衣鉢傳承。”孟星高特別嚴肅地說道。
“是不是要問問小孩的意見。”錢宇想起自己當初並沒有選擇家裡希望的財經專業,若有所思地說道。
“小孩?孟星高,你剛纔居然有聽我們說話!你對那女孩認真的?”陳墨一口酒差點噴出來,像看怪物一樣打量着孟星高,她從來沒見過孟星高對工作之外的事搭腔。
“開玩笑。”孟星高不鹹不淡地說道。
“你,你會開玩笑?”陳墨更驚訝了。
“孟前輩以前不會開玩笑嗎?”錢宇問道。
“你見過嗎?”陳墨問道。
“那倒是沒有。”錢宇說道。
“愛情真是太偉大了。”陳墨仰天長嘯。
開玩笑太難了,孟星高終於聽不下去了,起身結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