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和張庭堅說着話,白澤吃東西的速度也不慢,幾大碗熬到了火候的米粥下肚之後,又三口兩口吞下了七八個肉包子,吃起東西來有如風捲殘雲。.
張庭堅在對面看的連連咋舌之際,也聽出白澤說的這一番話裡,充滿了對他自己的強烈信心。
但是仔細分析一下白澤的語氣,又會發現白澤的話說的是如此的自然而然,絲毫沒有摻雜了其他的一些東西,根本就像是在和自己述說着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
彷彿一加一等於二,那麼的簡單。
“你這年輕人,說話倒是一點都不知道謙虛呀!要知道,滿招損,謙受益,少年人最要不得就是驕傲自滿,虛心才能使人進步嗎!”張庭堅深處的年代和現在有太多的不同,最看不慣的就是目無餘子,習慣質疑一切的年輕人,每每碰到都會虎着一張臉,說教一頓。
但此時入了白澤耳朵,卻恰似未聞一般,只把手中碗筷放在桌子上,嘿了一聲,就住口不吃。
與此同時,張庭堅也一下子就知道自己說的太“想當然”了,眼前這個年輕人可不是他以前教訓的那種少年子弟。
而是一個年級輕輕,在十八歲的時候,就打死了大喇嘛多噶,拳法出神入化的“大”人物。
在他這輩子裡,因爲所在位置的不同,又執掌着整個西南軍區中最精銳的一支力量,所以有許多的機會,可以接觸到武術界中一些不世出的人物。另外,軍隊裡本來就蒐羅了大量身懷絕技的各派好手,時間一長,自然就知道這些經年練拳的人,心志大多堅定,尤其是其中成就越高的,更是桀驁不馴,生就了一身傲骨
。
在部隊裡還好說,個人的能力再大,也是爲國家服務,有嚴格的紀律約束着,不至於發生什麼事情,但一些隱藏在民間的拳師武師,卻始終是不安定的因素。動輒一言不合,便出手傷人,解放後各地打死人的事情也屢見不鮮,然後要麼被抓,要麼就亡命天涯,索姓開始混黑……。這些東西距離一般的老百姓太遠,自然不知道其中的門道,但是處在張庭堅這個層次上的人,卻洞若觀火,知道的比誰都清楚。
套用一句老話,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即便是時至今曰,一切都和過去不同,但“江湖”的說法也沒有完全消失過。
哪怕是在那最動亂的十年間,武術界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衝擊,不知道多少高手被革了命去。但之後的八十年代,這玩意兒就又像是井噴一樣爆發出來,壓抑的時間越久,反彈的力量就越大。
就好像是建國之前,混跡在上海灘的青紅幫,原本就是黑社會的幫派團夥,建國之後,就已經被掃蕩的乾乾淨淨,在國內沒有人可以生存的條件,可人家一分爲二,一幫去了香港,一幫去了美國,結果若干年後,個個混的風生水起,甚至在檀香山註冊了洪門總會的合法機構。
到了現在,國內改革開放,這些當年流亡在外的幫派組織裡,有很多人都已經搖身一變,成了地方名人,大多數都有屬於自己的家族企業,於是轉回來再到國內投資建廠,成了愛國華僑,手底下幾千幾萬人跟着吃飯,甚至聯合起來成立了有參政資格的明煮黨派。這樣的人,你明知道他們的底子不乾淨,可你能像幾十年前一樣,把一切都收歸國有嗎。
這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嘛!
江湖,江湖,只要還有這麼一羣人在,江湖就永遠不會消失。
練拳的人,從來都是,你打我,我打你,打來打去就是恩怨情仇,這又置國家法律於何地?
俠以武犯禁,古人誠不欺我。
而很顯然的,白澤在張庭堅這位老人眼裡,就是一個典型的江湖人物,一般人,又怎麼有那份膽量,闖進別人家裡一口氣殺了幾十號人,一般人又怎麼可能在見了自己以後,還能不驚不燥,不露出半點膽怯之色!
這種人毫無疑問都是膽大包天的匹夫之輩,能輕生死,重俠義,也能路見不平,拔劍而起,在這種的眼裡,什麼權貴,法律都是次要的,他們追求的是一種凌駕於王侯公卿之上的超然。
這注定是於整個國家的意志相悖。
不過,張庭堅對白澤倒沒有什麼偏見,畢竟現代不是過去,改革開放以後,思想解放,連他這種老人家,也要時刻與時俱進的,要發展就要兼容幷蓄,要能容得下人。練拳的人固然無法無天,桀驁不馴,但有不服教化的,就也有投身公門的,這種人就和刀劍一樣,你不能只看到他的危害姓,還要看到他對社會有利的一面。
既然不能通過雷霆手段,徹底拔除,那就要換另外一種方式,叫他爲我所用。
要是對白澤沒有興趣,張庭堅也不會連夜坐着直升飛機過來這裡了,“槍桿子裡出政權”這話也不是白說的,武林高手再厲害,也不是超人,被十幾個訓練有素的戰士圍起來,衝鋒槍一陣掃射,誰都活不了。
片刻之後,張庭堅也吃完了碗裡的粥,掏出手帕擦了擦嘴,身子往後一仰,靠在椅子背上,衝着白澤笑了笑,這才把話題拉進了正題中,“小白,你這次的事情辦得魯莽了,死的人裡,大多數都是藏族人,還有那個多噶,可是個不折不扣的大人物呀
!”
白澤點了點頭,卻沒有說話,只默默的看着面前的張庭堅,聽他要說些什麼東西。
“那個駝背巴桑,不是什麼好人,這個大家都知道,但你想想,這樣一個人爲什麼可以這麼長時間,在我們的眼皮子底下都沒人去動?你真的以爲,當地警方的眼睛都瞎了,還是全都[***]了?當然,你一個孩子,頭腦一熱,做出這種事情,肯定也是有情可原,這個駝背巴桑也有取死之道,你能挺身而出,爲民除害,站在我私人的立場上,我也是十分贊同的。不過手段是激烈了一些,而且你越權了,這些事情本來就不是你應該去做的,這麼一來當然要有人看你不順眼了。要找你麻煩。”
張庭堅說話不疾不徐,身子靠在椅子背上,神態也顯得很輕鬆,和白澤說話時候的樣子,就像是鄰家的老大爺在嘮家常,一番話說完,卻只是把事情簡單的分析了一下,並沒有明顯的傾向。
不論什麼人,只要是能在體制中身居高位者,那就肯定不會是一般人。
就算是在軍隊中,一些的手段心機也是必不可少的。
而善於言辭者,也多是說起話來,句句都有其暗藏的目的,隱含深意。
不過,白澤卻是不屑於此。
他練拳發乎於心,一招一式,都是精神所繫,根本也容不得自己和別人繞圈子一樣的說話,當下雖然已經明知道這老人話裡有話,但仍然是按照自己的真實所想,輕輕的彈了一下指頭,“我行事只求內心無愧就好,其他的倒是從來不去多想,且既然已經做過了,就絕對不會再去後悔,什麼人對我有意見,就只管放馬過來。事情總要有個結果纔對!!”
白澤說話間,一口白牙露了出來,聲音平淡,但落在張庭堅的耳朵裡和眼睛裡,卻叫這位半生戎馬的老將軍,渾身不自在的抖了一下,頓時間一雙眼睛,眯成一條細縫兒。
“好一個只求內心無愧就好,果然又是個無法無天的傢伙,這樣的人放在社會上,早晚都要釀成大禍。”
少頃之後,他緊皺眉頭,點燃了一根菸,抽了兩口,目光一下子變得凌厲如刀,狠狠盯在白澤身上:“白澤,你當現在是什麼年月,是什麼社會,你這種想法是萬萬要不得的。趁着現在還年輕,我勸你早些改了,要不然遲早都要自我毀滅。你拳法高明,還能高過自創象形拳的形意大家薛顛?以他的本事,逆潮流而行,最後不也是被解放軍堵住,亂槍打死了!當今社會,和諧是掃平一切的主流,遵紀守法是每個公民應盡的義務,你不要以爲自己的本事大,就能小看了天下英雄,俠以武犯禁,只這一句話,自古以來就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你最好好好琢磨琢磨,以後的路究竟要怎麼走?”
白澤微微低頭,沒有答話,目光一陣迷離。
又過了一會兒功夫,見他始終沒有什麼動靜,張庭堅還以爲是白澤被自己的話震動,目光頓時稍稍的和緩了一些,聲音裡也充滿了鼓動的意味:“其實說了這麼多,我就是不想你這樣的年輕人,明明有着大好前途,卻因爲一時的不小心而葬送了。我是個老兵,軍人保家衛國,憑的也是本事,所以我對你們這些練拳的人向來是很有好感的。白澤,我知道的本事大,也從小莫那裡知道你的一些事情,老實說,我是想要把你保下來的,我們的軍隊也缺少你這樣的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