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濛天光稀疏灑下,或多或少的被生長得蔥鬱的樹木枝葉遮擋住了。一陣風吹來便窸窣搖曳,漏了一地剪影,時不時還驚起幾隻飛鳥。啾啾啼鳴攪人沉夢。
“可······可惡。”支撐着從地上坐起身,整個頭都是昏昏沉沉的,眼前依舊是一片漆黑。“看來,視力還是沒有恢復啊。”輕聲感慨着,她試圖弄清目前身處的狀況。無奈不遠處倏然傳來一陣瑣碎沉重的腳步聲,依稀間還帶着拙劣的氣息卻無靈力變化。
“大哥!你看前面有一個女的!”尖銳叫囂的聲音刺入耳膜,很不舒服。
“看來今天出門時辰對了啊······”甕聲甕氣的語聲,顯然不懷好意,四周更是一羣人的馬哨怪笑,聽得人無名火起。
對着聲音傳來的方向,她蹙眉,手已握成了拳,只待有那個不開眼的上前自尋死路。
果然,一聲細微的腳步聲傳入耳中,證明有人向前抵近了一步。繼而是一陣手掌撥弄鼓風的聲響,雖然細微卻逃不過她的聽力。越發厭惡,鎖眉。
“我說看到我們兄弟沒反應呢,原以爲是被嚇破了膽動彈不得了,原來是個看不見的瞎子啊!”譏諷聲響,掩蓋了她的冷哼。
“咔嚓嚓”三聲脆響,剛剛還一臉猥瑣奸笑的人,表情驚愕呆愣。直直伸出擋在那黃衣女子眼前的手臂被應聲折斷,而且是從腕骨、臂肘到肩頭,一氣呵成乾脆碎裂三段。沒人看清是否是眼前這個女子做的,甚至沒人看清她究竟有沒有動過。只有她一臉的冰冷凝霜諱莫如深的說明了一些問題。
“啊——”終於,那個人爆出一聲慘叫。不過轉瞬便被扼殺在了她人手掌之中,生硬滯卡。徒然用一雙鋪滿血絲的眼睛望着她,聽她沉聲詢問“你們是什麼人?”
“唔······唔······”竭力掙扎着,那個人沒有回答,更沒有用另一條尚且完好的手臂去掰扼在自己勃頸上的手。轉而從懷中掏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胡亂狠命向對面刺去。
耳輪中聽到金屬劃破空氣的聲音,她微微向逆反方向閃避開來,手中一緊,製出“哧”的一聲絕響後索然鬆開,任由那頹敗的屍體直直跪倒而下。幽然長出了一口氣嘆息道:“不想說就算了,反正只要全部都殺光就對了。你說這算不算命運安排呢?叫你們恰好在我心情正欠佳的時候出現,自尋死路。”說着這些,她微微噙起一抹獰笑,手中不知何時多了那把寒光閃爍的匕首。
“你······你真瞎假瞎?!”怔忪半晌的人羣裡,貌似領頭的那個,爆出一聲驚問,似乎是還想要立威,可惜沒能掩藏住喉嚨裡的顫音。
“呵呵~我是真的看不到,不過幸好你有此一問,告訴了我你所處的位置。”臉色越發陰沉,揮手便是一記飛刀,那閃着寒光的匕首不偏不倚的貫入了那人的心臟。黑紅的血液緩緩滲出,又一聲悶響,屍身倒地。
“大哥!”“你······”“逃命啊——!”領頭一死,那羣人立刻亂作了一團,吵鬧聲迭起,吵得她頭更痛了,不得不摒棄了對情緒的壓抑,厲聲高喝道:“吵什麼吵!統統都給我變成靜默無聲的死屍吧!”聲震,殺氣喧騰百里。
“你······你是人是妖······我······”眼見自己就這麼被對方的氣勢震懾在原地動彈不得,幾個膽小的已然口吐白沫昏厥過去,剩下幾個膽大的,竟也忍不住胡亂猜想。不過這樣一問倒是正中下懷。叫她那一雙黯淡的眸子裡閃過一絲戲謔,旋即放低了聲音半開玩笑似的道:“是人是妖?你們這種沒有靈力的凡人怎配知曉?給我認命的上路去吧!”說着話她擡手做手刀便要向下劈落,剛勁之力硬生生削斷了他幾縷髮絲。那人也不癡傻,出於本能驚呼着“救命”便掙脫了震懾,疾速向遠處跑去。剩下尚且清醒的人見此情狀哪裡還有不效仿的,不過剎那便紛紛落荒而逃。
矗立在原地,她臉上笑容淡漠褪去,籠罩上一層深沉, “所謂的什麼神君,你看到了嗎?哪怕是最爲卑微如此的人,都不會相信自己的命運掌握在他人手中呢。”語聲喃喃,整個人也隨之變得有些失魂落魄起來。
“什麼人!”轉身之際,一陣殺伐森寒在幽密的林間瀰漫開來,惹得她心中一沉。雖然看不到應在自己睥睨眉目間的寒芒,空氣被輕靈劃開的聲音卻是盡然傳入了耳中。依勢她想要閃身避過,無奈這次的對手遠不是剛剛那些匪徒所能比較的,出手凌迅反應非常,幾乎是在她疾速移動的同時也做出了移動,終是將一柄沁涼的利刃架在了她的肩頭。
此情此狀,她索性不再動彈,無謂消耗體力。只等着對方先開口說些什麼。
“地上這些人是你殺的?”聲音深沉冷漠。對她來說卻莫名透出了一種熟悉感,恍然如夢寐。
“他們該死。”壓抑住心中驚悍,她儘量將聲音放置如對方一樣的冰冷,心中萬千斟酌‘怎麼回事?這個聲音真的是他嗎?可他······他不是已被打回成爲······哪裡不對,如果真的是他,沒有理由不記得我是誰的,更沒有理由對我刀劍相向的!難道又是那個神君安排的什麼陰謀?那這裡怎麼會有凡人?又怎麼會······’
“該死?如此你是承認了是你殺的人了。”望着一介女子纖纖背影,那人眼中莫名顯出一絲隱晦。
“亂匪流寇,自投死路,奈何成全。行事嚴謹的你若不是心中早已認定,又何以將兵刃架在我的肩上。”思緒被人打斷,她臉上稍起怒色,也沒有那樣多的耐心自顧猜疑了,索性直截了當的喊出那個人的名字,以觀後效!由此,不顧劍氣犀利堪堪便有可能劃傷,華麗一個轉身,提高了聲音對着面前之人一字一頓道:“離·暝。”
微微抽氣聲,沒能逃過她的耳朵。“我果然沒有猜錯。”一抹得意微笑韻開,事實得以驗證。然而讓她沒有想到的是,他後面那格格不搭調的言辭。
“你是盲者?可那些人······看來,你的功夫不淺啊!說,你究竟是什麼人!”
“你······”聞聲氣結,她險些吐血,卻無奈不好發作,只得憤憤的一揮衣袖,厲聲道:“怎麼!你不是離暝嗎?你不是認識我的嗎!”
“我確實是離暝,身爲護國劍俠,王城之內百姓人人悉知,你知道我的名字也不足爲奇。可若說我們相識卻是無稽之談了!我豈會知道你的姓名?!看你行事言辭如此古怪,莫非······”
“你纔是瘋子吶!”像是猜想出了他後面想要說的話,她無名火暴起,應勢一掌狠命徑直向他推去,猶是被他側身躲開。犀利掌風卻還是震徹到了對面的樹幹之上,一聲爆裂,參天古木硬生生就勢截斷,倒地之餘曝起塵土飛揚、鳥雀驚散。一滴冷汗也順勢從離暝額角淌落。
“不正常的是你們纔對吧?!那些劫匪區區凡夫俗子竟敢覬覦無禮。被我教訓了還不思悔改,反用淬了毒腥臭味十足的匕首妄圖行刺,最後死在自己的計策業果之下,不是咎由自取嗎?我殺他不是應該嗎?而你,分明看在眼中,早不出手,偏就此時青紅皁白不分的糾纏於我。到什麼時候了還要裝作陌路不曾相識、還要妄自稱是什麼護國劍俠,劍俠·······等等!你說你是······”
“皇帝欽封,護國劍俠。有什麼問題嗎?”回答聲索然。
“這是······這是什麼情況?”她明顯有些錯愕,頭腦中痛感愈發強烈,似乎有什麼模糊不清的記憶掙扎急欲浮現。眼前昏沉混沌之中,一盞微小朦朧的燈火忽隱忽現,明滅變幻之中似乎還伴隨着一個溫婉悅耳的呼聲“監······不要迷失啊······監······監······”
“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們誰來告訴我!這······”頭痛欲裂,她豁然感覺無力支撐,恨恨的喘着氣將頭深深埋入了臂彎之中,涔涔寒水浸溼衣衫,恍惚間樹葉摩挲聲消失了、鳥鳴雀躍聲停滯了、劍氣嗡鳴聲也不復存在了,就連離暝詫異焦急的問詢聲也淡漠渺遠了,那聲聲呼喚更是啞然蕭索了,一瞬間萬籟俱寂,彷彿只剩她一人,孤寂且不明所以的存在着,被莫名的痛楚與迷茫一點點吞噬。
徒留一盞燈火,絹絹秀面上妖異鮮豔的花卉之間赫然顯示三個大字“詭行燈”。“我記得,文案記載:詭行燈,照迷途者引渡兩岸之燈。只是這裡究竟是生寰塵岸還是往生彼岸呢?這裡有凡人、有離暝、有生命,一切都這樣真實,反倒是······我到底應是何去何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