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又一口鮮血噴出,監勉強撐着的身形終於倒伏下去。
“你沒事吧?!”此刻的嫣兒在見過各種編纂書籍中才有的詭異現象後,倍受刺激的精神終於從驚愕木訥中轉醒過來。
與其說是適應了眼前的一切,倒不如說是處危險之中求生的本能迫使她不得不硬着頭皮接受。
被她從焦土中扶起的監,胸腔劇烈的起伏終於漸漸平復下來。眼神有些失焦的環顧了四周,神魔在這幽冥之中大打出手,其破壞力幾乎顛覆了這個地府。殺傷或是放走惡鬼不計其數,似這般悽慘景象換至人間應該足矣稱之爲——天下大亂了吧?
“這樣的殘局······”艱難喘息着,她似有不甘的狠狠擦去了嘴角血沫,目光定格在了周身溼透躺倒在彼岸花叢中的紅衣朱雀。
原本爲汲取消耗魔君靈力爲他所用而設定的靈槐樹,在術法即將成功之際竟被魔君唾天之舉引來的天雷所破。術法的反噬,反倒是將他的靈力極盡抽乾。
望着他青絲爲陰寒徹骨的忘川水沁溼,散下的幾縷貼在血色全無的臉頰之上,髮梢沾着青紫的脣。蒼涼悽慘的模樣,哪裡還像個高高在上的神明。
更爲糟糕的是,他背後那被編暗劍所傷的創口,時間過去了這麼久都未曾結痂癒合。暗褐色的血還在源源不斷的涌出。若是個凡人恐怕早已不用麻煩,直接逛到森羅殿領號碼牌去了。
看着他這幅光景,監心中竟也說不出是快意還是擔憂了。
剩下的幾位神君,青龍便是眼前這深受刺激,未曾瞑目便已昏厥的慘樣了。
白虎與那魔君戰在一處,情況也變得不得而知。
若說傳聞中還存在着一位玄武的話,從一開始就不曾現過身,此刻能夠出現的機率有多接近中住房大獎可想而知。
而原本的兩位護衛仙神,自中了煉魔術之後便不停地自相殘殺,若不是被擊昏過去,恐怕此刻局勢會是更加的混亂,更不要說將之喚醒暫作防衛萬一了。
編自那莫名背叛的一擊之後便被反噬重傷。加之弒神之罪的懲處與忘川河水的侵蝕,能保住一口氣已屬不易。
僅剩下的醒着的人,席失去了原本的記憶,此刻只會守着朱雀那溼漉漉的身形。
一個身懷問殘餘靈力,認知卻始終停留在人類小姑娘的思維上的嫣兒,根本就不可能有所作爲。
就剩下自己,卻還在舟楫被狂狼摔上岸邊之時爲護住衆人動用靈力而受創。
“這樣的情況······都是你·····”面無表情的掙扎起身,拖着有些麻木的肢體,監亦步亦趨的在嫣兒的攙扶下向岸邊依舊泊在淺水區的人走去。
隨着步伐的接近,她眼中沉着的滅意就越濃重。那暴起的殺意就連一旁的嫣兒都覺得周身一寒,不由得諾諾吸了口寒氣。
“你······你這是要?”後面的話深諳心中,她確是沒有勇氣說出。
不知道是否是天生善良的緣故,氣勢偏弱的她此刻竟萌生出阻止監行動的想法。
眼前的人雖然做了許多的錯事,但那個樣貌,分明就是千年之前幫助自己實現願望,得以守候在離洛身邊的人。
離洛也曾和自己說過,原本墓室之中焦灼的苦熱折磨,亦是這個人以自身靈力化去了炎陽煎熬。
還有現在,是她令離洛恢復了原有的記憶,離洛還是離洛。即便沉睡,只要自己還能陪伴在他身邊便好。
複雜的神情在少女稚嫩的臉上暈染開來,監斜睨着,豈會看不出其中端倪。旋即不顧五臟六腑衝撞震盪的痛,狠決一把甩脫了她的攙扶,只覺又好氣又好笑。
“小女子見地當真是······不可理喻!”氣的面色鐵青,監就連話語也有些滯澀了,想了想也未能找出什麼合適的詞彙來形容,只得作罷。索性也不多語,踉蹌兩步搶上前去,揮掌一記手刀韻了全身僅存的靈力,泛着冽冽金光徑直高高舉起,應勢便要劈下。
“住手!”身後嫣兒驚得聲尖銳刺響。
監恨決的不願理會,臉上原本的氣氛也已恢復了森寒冷漠。掌風加劇了力道劈斬而下,敕風劃開更爲尖銳的聲響。
“住手。”聲音在一次從身後傳來,這一次的語調卻是平靜。或許是短短的兩個字她沒有聽清吧。但下一瞬手腕住傳來的鎮痛,卻讓她爲之一震。
掌風已然化成了犀利的鋒芒,卻在距離她脖頸只有微寸的地方戛然停住。看着那一縷沁溼的青絲已然應勢斷落而下,可那看似纖弱蒼白的脖頸卻無法觸及使之斷裂。她臉色驟然變得極爲難看。
掙了掙,任憑自己如何施力也桎梏不下。自己的手腕在那短短的一瞬間竟被套上了玄冰拷鎖竟成了難以突破的障礙。
“嫣兒······這是你的力量所爲嗎?!”青黑着臉,監一寸一寸僵硬的回過頭。冰冷的目光直應上少女平靜的神色模樣。
“我說了,要你住手。不然你會後悔的。”淡淡地說着,她的語氣裡竟褪去了幾分青澀稚嫩,換上了些許不搭調的冷睿沉穩。
眼角向後斜望着,監的身子僵在原地。一股算不上強硬的冰寒靈力此刻正通過手腕上那玄冰的拷鎖注入她的體內。
這靈力雖不強硬,但真正可怖的便是這與強硬相反的溫柔。盈盈如流水,與血脈交融,纏繞經絡,化骨生香。
“什麼時候?”脣角泛着青紫,監勉強壓制住那即將涌至頭顱的冰霜,語氣裡帶着與之不相上下的冷。
“嗯?”嫣兒直直的伸着手,指間飄渺的水霧般的藍色靈光顯得純澈,一如她平靜的臉龐。
“我問你什麼時候也中得煉魔術!”看不得這般故作高深的姿態,她積壓在心頭的種種情緒終於找到了一個突破口。
嘶聲吼出憤怒的同時,她硬生生將已無只覺的手臂掰到眼前。反正之前已經摺斷過一次了,相對於之前,這樣無知覺的折斷也沒什大不了的。
不再用嘴來問話,監狠狠一口咬在了那冰拷較爲脆弱容易斷裂的鎖鏈接口之上。
貝齒與堅冰“咯吱”作響的摩擦聲充入耳中,夾雜着細微的龜裂蔓延聲。終於做到了成功的逆襲的興奮,與憤恨得到了宣泄的快感驅使她忽然很想要笑。
可以想象那種一面發着狠一面桎梏扯動嘴角的神情嗎?猙獰,瘋狂以極的猙獰。
一切映在嫣兒眼中,讓現在的她不由得身體一陣緊繃,目光凝鍊的眯了眯眼。
在“倉啷”一聲清脆的鎖鏈墜地的聲響中,嫣兒韻着靈力的手驟然垂了下來,悄然不易察覺的掩到了身後。目光緊緊的鎖定在了那鎖鏈染着淋漓鮮血的斷口處。
“嗒、嗒、嗒”又是幾點殷紅滴落其上。順着滴落的血跡擡眼觀望,嫣兒看到那面色難堪的女子目光正以一種冰冷怨懟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自己。而真正讓她毛骨一悚的,卻是那純澈的不染雜陳、毫無猶疑的殺意。
她開始還是咧着嘴角狂笑,隨着盯着對手的目光越來越冷,那笑也越來越僵。狂笑、大笑、輕笑,最後定格在微扯起一邊脣角的冷笑。口中溢出的血跡順勢滑落,又憑添上一分陰鷙。
身形搖晃的邁步上前,監猶如黑化一般逼近,周身本已爲數不多的靈力此刻竟然強行突破了冰寒靈力的禁制,化作淡淡的金光籠罩在了已有些虛幻的身軀之上。
“還是下手太輕了嗎?”嫣兒皺眉,掩在身後的手微微握成了拳,指間摩挲溼漉黏稠的觸感,讓她不由得嘆氣“唉,這小丫頭的承受能力只有這麼多了。果然還是······”
話音還未落地之際,眼前寒光一閃,一抹藍影從纖弱的軀體中飛速抽離而出,直面帶動風聲呼嘯而來。
本能的偏過頭想要抵擋,監只覺迎面而來的風壓讓她透不過氣來,面龐一陣溼潤,眉心間便是冰寒的刺痛。衝勁之下應勢便要向後跌倒。
而那寒風竟然又是一記迴旋,風尾鐮刀般劃過脊背,入骨三分的痛讓她又是一記前傾,勉強算是穩住了身形。
再調整好目光的焦距,那抹藍影已然不見了蹤影。監大睜着雙眸,望着對面悄然站立,面色依舊平靜無波的嫣兒,方纔疾閃而過的一幕彷彿只是自己的錯覺,而體內那源源不斷涌來的水寒,迫使她神思不得不冷靜下來。
瞬間她眸中精光一閃,旋即面色緊繃,低聲道:“你不是嫣兒。問殘餘的能量也不可能有如此·······你究竟是什麼人?”
“衝動的女子,終於意識到了。”並不急於回答她的問題,現在的嫣兒幽幽向前踱了兩步,目光也從監的臉上移到了倒在水泊中的身影。
監想要再開口追問,但空氣中逐漸瀰漫開來的寧靜氣息使得她緘默下來。
再這樣一片神魔之爭未竭,血染塵埃再無一隅全土,堪稱修羅場的地方,竟還能釋放出與殺意怨念截然相反的安和寧靜氣息,死後不受其影響。而且還是本尊未到,藉由她人魂識軀體。此人的實力究竟有多深,堪堪可見一斑。
“怎麼?如此緊張做什麼?我應該沒有展露半分不友好的氣息吧?”垂着眼瞼,在與監擦肩而過的同時,她猛然一把將其僵硬得不能動彈的身體拖入了水中。
再次落水的剎那,被波光流轉模糊了的視線,猝然瞥見了眼前那神魔契結的硃砂印記忽明忽暗的閃着靈光,而後寒意終於衝上了頭頂,魂識凝滯,沒了知覺。
岸上那身影平靜的望着,脣角微動,微不可聞的說着什麼。
地面上的血流很快便蔓延到了我的腳下,然而驚奇的是,我竟沒有沾染到分毫,只是詫異地望着它潺潺流過。
這樣的景象促使什麼東西在我腦海之中呼之欲出,卻又不堪清晰。一幕幕如同破碎殘片的景象染着古舊的黃,從眼前閃過,與此刻景象微妙重合。
一樣的血流遍地屍橫遍野,一樣的夜幕穹蒼,一樣的猙獰驚駭的死灰面容。不一樣的是哀嚎與·····這裡沒有。
那一隊隊整齊排列的士兵,手中兵器泛出冽冽的光,像是嗜殺的野獸眼睛裡特有的兇光。他們一個個踏在倒下的同伴猶未轉寒的屍骨上,面容冷漠,麻木蒼涼。
“看來這些死士是決意要倒在這裡了。”紅衣如火飄擺烈烈作響的身影,幽然向前邁了半步,手中一團熾熱蒸騰高溫的火焰簇然閃爍。
一隻碧青色衣袖拂起,風晃了火光,痞痞的聲音再次響起:“你怎知他們不怕死?”
“千載修行換得仙位如是,一死便是萬般廢卻,重墜輪迴。這樣的傻事,有誰會樂於行事呢?”幽幽又是那淡漠溫涼的聲音響起。
空氣中的燥戾倏然減緩下去,似乎還瀰漫起氤氳的水氣。順着那水氣泛起的方向望去,我只看到模糊的一層藍影,幽藍的衣衫還在流水一般舒捲滌漂,透着沉靜清寂的氣質。
就是這個人引我至此看到這些的嗎?他究竟想要······
我費解思索,想要上前,卻猛然被身後想起的聲音震在了原地。
“傀儡!他們的存在詆譭了戰士的名譽。全部都該消失。”聲音如同低語,卻讓如局外人的我也不由得骨子裡發緊。莫名壓迫而至的空氣還未等我反身便攜着刺眼的白光再次呼嘯而過。
須臾光景,又是一片慘聲迭起。那些橫飛的血肉濺落在我眼前,參差淋漓的斷口,分明預示了它們是被生生撕扯開本體的。些粘連着神經的碎肉甚至還就那樣在空氣中抽搐了一兩下,不知是毀滅降臨的太快還來不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亡,還是明知已死猶自怨懟不甘的掙扎。
迅速撇過頭去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壓制下那一陣翻江倒海的感覺。我發現自己已經不止胃在抽搐了,可以說整個身體都在不由自主的瑟縮。
餘光瞥見那皓白的身影從身旁泰然經過,踏在一地狼藉之上依舊是毫無表情。這樣的人,總覺得在哪裡遇到過,同樣的可怖,同樣的幾分狠決肅殺,與素衣不甚相符,倒似是——白練。
“樣一來也該學會適可而止了吧?”戲謔聲起,那四抹倨傲身影竟端立在了一處。
四色熒光時而具象爲水火實物,時而變幻迴風色寒芒。縈繞閃爍的光輝下,就連上懸的殺破狼三星都爲之徒然黯淡。如此交相輝映了幾許,護體靈光已容不出擴展到了何種情狀,只是這幾十幾處天闕都彷彿容納不下,堪堪被映照貫透。
若這背景不是殘骨爲山肉爲土、碎魂爲塵,血爲河該有多好?枉費了絕美壯闊。
我輕吐了哽在胸中的一口氣,而空中便又傳來了比我更爲嘆息的語聲。只是這聲音中滿是挑釁與嘲諷。
“這樣的景象又是何意呢?有什麼意義嗎?”
“比起藏頭縮尾的躲在一旁空嘆,你倒不如上前來親身一探。當然,如果你還有命抒發感想的話。”戲謔迴應,一道火光便已分離了光屏直射向東南一隅。
“呵~素聞四位各自逍遙,向來喜歡獨來獨往,如今卻也是聚在了一處,想來應該是爲了對付我這靈力泛泛的無名小卒吧?”挑釁依舊,那聲音換了方位卻依舊無恐一般。
“對付你?你也配?只不過是想打狗給主人看罷了。若說尋釁滋事,你恐怕會是你主人最看重的一隻了。”
“這······”那聲音渾然一澀,韻着怒意。但未過半晌便又恢復了那不溫不怒的語調,“多謝這位龍君賞識了。雖然用詞不怎麼準確。”
這話倒是沒錯,他這樣明明懷恨卻故作平靜、隱透出陰險狡詐的語調的確是連一隻狗都不會這麼不恥的。
發表着自己的看法,我輕跺了步子打算看一看這位的本來面目。卻不料剛一邁步腳下玉石地面就成了虛幻浮雲。其上本就細碎的屍骨瞬間腐化,腫脹、變色、生出點點斑駁,最後糜爛成腐臭難聞的粘稠液體,混着血液浸透雲層。
隱隱猜出了這變化的意味,在這一霎我想我能體會出自己的臉色有多不好。該說是與這天色一般的陰沉也無不及。面對即將到來的結果,說不出是震撼還是驚恐,我只是可以清楚地看見自己的手顫抖的頻率。越是想出手阻止身體就越是僵硬的無法動彈分毫,猶如陷進夢魘一般。就連聲音也是在喉中嗚咽了半晌之後才猛地一咬舌尖即由痛楚嘶喊而出。
不好——!下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