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援現場嚴禁無關人等逗留, 你們幾個把她送出去！”消防對總指導神情肅穆地命令戰士們把無關人員清離現場。經驗豐富的他一眼就看出闞青春不是救援隊的人。
“我不走！求求你，讓我進去吧！我家人在裡面，我……”闞青春拼命掙扎, 哭泣着哀求。
“你放心, 我們一定會把每一個人都救出來的。”總指導語氣稍稍緩和, 揮手讓戰士們趕緊帶她出去。
“你們放開我, 我不走！”闞青春失去理智, 竟握拳試圖攻擊消防戰士。
消防戰士經過嚴格訓練，反應何等敏捷，一下子就把她控制住了。本能的抵抗反應讓戰士們手下毫不留情, 闞青春跪在地上直不起腰來，疼得眼淚直流。
“這位女同志, 我理解你的心情, 但是你知不知道, 你的衝動行爲很可能引起一場更大的混亂！”總指導看向遠處的安全區，嚴肅地教育闞青春, “你是家屬，他們就不是嗎？他們都在努力壓制自己的情緒，你這一衝動，是要造成大矛盾的，明不明白？”
闞青春放眼望去, 果然看到當地羣衆已經聚集在一起, 像是要效仿她往裡面衝, 被武警戰士們攔住, 正在爭吵。
總指導使了個眼色。兩名消防戰士立刻架着闞青春朝安全區走去。
到了安全區, 戰士們鬆開她，卻發現她根本就站不住, 只好把她放坐到地上，然後快速回到救援現場。
這一番折騰之後，闞青春也已經渾身沾滿泥污，臉頰和頭髮上也不例外。她無力地坐在地上，一身的力氣好像在剛纔都用完了。她被人羣擋住了視線，根本看不到前面任何東西，可是她又站不起來，每次剛剛爬起來，就又跌了回去。
戰士們剛纔在她胳膊使的那股勁實在太大了，她現在渾身都像散了架似的，動一下就疼。
她並不肯放棄，在地上找了一跟兩指粗的斷樹枝，咬緊牙關，靠着樹枝一點一點站起來。這可能是她人生中最狼狽的時刻了。
“你沒事吧，需要幫忙嗎？”忽然，一雙溫暖的大手伸過來扶住了她，熟悉的聲音震動着她的耳膜，是那麼的不真實。
她心跳幾乎停止了，隨即又欣喜若狂地劇烈跳動起來！
她難以置信地擡頭望去，眼淚奪眶而出。
是他，真的是他！
一眼確定面前的人是趙書煦，闞青春嚶嚀一聲，撲進他懷裡，哭喊道：“你沒事、你沒事！太好了你沒事！”
趙書煦只覺得自己彷彿在夢中，雙手遲疑地懸在半空，不敢抱住懷裡的人，生怕一抱就發覺這一切都是幻象。
可是懷中溫暖的觸感是如此的真切，她在顫抖，身上淡淡的香味縈繞在他的鼻腔，柔軟的頭髮蹭着他的下巴，滾燙的眼淚穿透他的衣襟印在他胸膛之上……
趙書煦小心翼翼地環起雙臂，輕輕觸碰到她的身體，發覺她並沒有消失。於是，他不再猶豫，用力抱住她。
闞青春在他懷裡仰起頭來，細細觀察他的臉。他黑了許多，眼眶因爲憔悴而凹陷，臉頰佈滿細微的皸裂紋，皮膚幹得起了皮屑。但是他的雙眼還是如同溫暖的春水，永遠讓人覺得安心。
趙書煦凝視着她狼狽不堪的臉，還有那雙噙滿淚水的動人眼眸，此刻他的心如岩漿一般火熱，喉嚨裡微微哽咽。周圍的一切都消失了，整個世界彷彿只剩下他們兩個。
他做夢都沒想到，她竟然會在這種時刻出現在他面前！他從未像此刻般體會到她對他的情感有多深，那不是一般的暗戀，而是洶涌如江潮，深沉如海洋。他也從未像此刻般體會到自己對她的感情，不單單是淺淺的喜歡，而是不知不覺在心中根植的一份愛，一份從未停止卻被他刻意忽略的愛！
他忽然明白過來，當初，他選擇了姜悅熙，但是——他的心沒有。
他甚至有些羞愧，覺得自己不配接受她的感情。他有什麼好，值得她付出到如此地步？
闞青春擡起雙手觸碰他凌亂的短髮。
趙書煦以爲她要幫他整理，沒想到她抓着他的頭髮就一通亂攪，一邊帶着哭腔埋怨，“知不知道我給你打了多少個電話？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他重新一把將她緊緊攬入懷中，不住地低喃，“我知道。對不起……對不起……”
闞青春用力抱住他的身體，把臉埋在他胸前，還是覺得離得不夠近，於是越發用力，貪婪地享受着彼此之間奮力擁擠的感覺，希望這個擁抱能夠定格成永恆。
也不知抱了多久，趙書煦終於察覺到周圍的人都在盯着他們看。
他在闞青春耳邊輕聲說：“我特別、特別不願意放開你，真的。可是我還有工作要做。”說着，他把闞青春推開一些，溫柔地看着她的眼睛。
闞青春當然捨不得，更重要的是，她有些懵。她第一次聽趙書煦用這種語氣和她說話，而且，他……是在表白嗎？
她一下子反應不過來，下意識拉着他的衣服，不讓他走。
趙書煦抓住她的手，輕輕拿下，柔聲說：“在這裡等我回來，如果累了，就在車上坐着。”
他這樣說話簡直讓闞青春接連受到甜蜜暴擊。幾分鐘前她還沉浸在巨大的擔憂和恐懼之中，這樣劇烈的情緒轉變讓她大腦一片空白，唯一的反應就是抓着他的手不放。
趙書煦淡淡一笑，抽出手來，輕輕摩挲她的臉頰，然後在她額頭落下一吻，又說了一遍，“等我。”然後，他離開闞青春，朝救援現場跑去。
這個吻成功地讓闞青春更加呆若木雞了。她像個耗盡電量的機器人一樣，保持一個姿勢站了許久之後，纔在擂鼓般密集的心跳聲中回過神來。
她伸手撫摸剛纔被趙書煦親吻的地方，好像那小塊皮膚不是自己身上長出來的似的，帶着陌生的甜蜜的觸感。
是夢嗎？她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渾身有一圈圈電流滋滋作響，臉頰滾燙，腳下輕飄飄起來。
她“飄移”到曙光救援隊的麪包車門口坐着，把頭靠在車上，回想着剛纔發生的每一幕，終於忍不住癡癡笑起來。
這時，她的手機響了。一看屏幕上熟悉的座機號碼，她馬上接聽。
“你好，我們老闆說可以繼續跟你合作，合同按原來的辦。”信號不穩，老陳的聲音有些斷斷續續的。
“謝謝！謝謝！”闞青春精神爲之一振，連聲道謝。看來她那封信打動農場新老闆了。
她仰望無垠的天空，暴雨過後，天空澄淨如洗，夕陽的餘暉也顯得格外通透起來。再看四周，山峰連綿，層巒疊嶂，美麗的雲南邊陲漸漸恢復了它原本的神秘瑰麗。
闞青春內心充滿期冀：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就像她一樣，否極泰來。
高度緊張的情緒一放鬆，儘管她竭力保持清醒，但終究抵擋不住體力透支後的睏倦，睡着了。
趙書煦和同事擡着被救出來的傷者往急救帳篷跑去，看到闞青春坐在車門口睡着了。但他此時顧不上她，到急救帳篷幫傷者簡單處理傷勢後，再把傷者送上救護車。
等救護車出發趕往縣城醫院後，他才走到麪包車前，輕手輕腳地把闞青春抱到車後座躺好。
他注視着她沉睡的臉，大概是太累了，她眉頭還緊蹙着。他小心地把她被爛泥粘在臉上的頭髮撥開，心裡發疼。這一路上，她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我知道我錯了，”他握着她的手輕聲說，“以後我不會再讓你一個人在我身後默默看着我。”說完，他不敢耽擱，立刻下車再次進入救援現場。
闞青春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清晨。她一睜開眼睛，就看到了趴在牀頭的趙書煦。窗外的陽光照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也將他滿臉的疲態映照得很清楚。
這一刻，闞青春並不想在意自己身在何處，也不想去管自己是怎麼來到這裡的。她伸手輕輕撫摸他的眉眼，內心異常感動：他竟然在她牀前守了一夜？真是傻瓜，都已經這麼累了，爲什麼不好好躺下睡一覺？
趙書煦被她的輕撫驚醒了，他睡眼惺忪，睡眠不足讓他好看的雙眼皮多了好幾層。
“你醒了？”他看看手錶，有些懊惱，“起來晚了，應該在你醒來之前幫你買好早餐的。”
闞青春怔怔地看着他，不確定他們現在是什麼關係。昨天的那個吻，是感激、感動，還是已經把她當成女朋友了？
一夜的睡眠讓她冷靜下來。她想：應該沒那麼快吧？這纔過去半個月，他就能把姜悅熙忘了？對，是感動，一定是感動。
趙書煦在她頭髮上摸了一把，“怎麼了？是不是沒睡好？這裡地處偏僻，旅館條件是差了點。你忍耐一些，好嗎？要不要起牀？”
見闞青春點頭，他抓住她雙手，一邊拉她起來，一邊哄女兒似的說：“好，我們起來嘍。”
“原來……”闞青春看着他，啞着嗓子說，“你對親近的人是這個樣子的。”親近的人，她指的是姜悅熙，怕提起這個名字惹他生氣，纔沒有明說。
看她不是很開心，趙書煦不禁有些緊張，“是……不習慣嗎？是不是我一下子太接近你，讓你不自在？”
“昨天——你那個……是什麼意思？”闞青春猶豫片刻，決定把話問清楚。她不喜歡藏着掖着，除了對他的感情。如果沒有昨天的事，她可以一輩子隱藏下去。可是他吻了她，這讓她無論如何也憋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