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威脅我?”趙書煦濃眉如烏雲壓頂般沉沉壓下, 眼角微微抽搐。
姜悅熙輕哼一聲,沒有說話。她瞭解趙書煦,以他溫吞善良的救世主個性, 他是不會任由她胡來的。
“如果剛纔你對我坦白, 或許還有可能。但是現在, 很抱歉, ”趙書煦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攥成拳, 他深吸一口氣,忍着心中的尖錐之痛,斷然拒絕, “我做不到。”
姜悅熙並不驚訝。男人的自尊心通常比女人強得多,是要馴服的。好在, 她對自己向來夠狠。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 再次拿起趙書煦扔在地上的水果刀, 舉起放下,眨眼之間, 她的手腕上就多了一條淺淺的傷口。鮮血滲出來,一滴一滴滴落在白色地磚上,格外刺眼。
然而她只是輕輕皺了一下眉頭,似乎感覺不到疼。
“你……”趙書煦倒吸一口涼氣,他迅速取出自己的手帕, 想給她包紮。
姜悅熙向後退了一步, 將刀抵在脈搏處, 阻止他靠近, “我愛你, 沒有你我會死,我說真的。”
趙書煦被她的瘋狂和狠勁兒震驚到喉嚨乾澀, 完全發不出聲音來。
姜悅熙露出淡淡的微笑,篤定地望着他。她當然不可能愛他到這個地步,但她絕不可能讓闞青春得到他。如果不是闞青春不講信用,多嘴多舌,她也不至於走到這一步。她身邊的男人,許銘韋、趙書煦、沈柏,個個都把闞青春看得比她重要,憑什麼?呵呵,闞青春,你不是愛趙書煦嗎?那我就讓你永遠愛而不得,永遠!
“你先把刀放下!”趙書煦緩過神來,急切地命令。他是醫生,在他眼裡,人命比天大。
“除非你答應我。”姜悅熙全神戒備,趙書煦完全沒有靠近的機會。
“你讓我考慮一下。”趙書煦使用緩兵之計,裝作思考的樣子,在原地來回踱步,分散姜悅熙的注意力。
果然,片刻後姜悅熙似乎胳膊也舉得有些累了,緊張的情緒有一些鬆散。
就趁這個當口,趙書煦迅速衝上前,一把抓住她握刀的手,轉身的瞬間用大臂夾住她的手臂,順勢捏住她的手腕。
姜悅熙吃痛鬆手,刀落在地上。趙書煦立刻將刀踢出五米開外,鑽入鞋櫃和地面之間的縫隙之中。
“姜悅熙,你也是醫生,怎麼能拿生命當兒戲?”他憤怒地吼着,不知道自己到底還能如何來面對她。
“我早就不是醫生了。”姜悅熙呵呵苦笑,“甚至以後,也很有可能永遠不能再做醫生。你知道我有多想做個優秀的醫生,你知道的!書煦,我連死都不顧了,你還是不能理解我,不能原諒我嗎?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害青春,你相信我!”說着,她上前拉住趙書煦的手,傷口的血和着落下的眼淚,滴在他白襯衫的袖口上。
趙書煦眼神複雜地看着她,眼睛裡什麼情緒都有,就是沒有信任,“對不起,我很想相信你,但是我現在做不到。”說完,他用力掰開她的手,側過身去不看她。
“你還愛我嗎?”姜悅熙顫抖着問。
“愛。”趙書煦壓抑的聲音也在顫抖,“我當然愛你。”
“那我們把這一切忘記,重新開始啊!”姜悅熙再次緊緊抱住他,一邊抽泣,一邊哀求,“我答應你,我以後再也不會做這些事情了,這次是真的,我發誓!”
在他的眼中,她再也看不到一絲希望,只有無盡的淡漠的灰色,那是決絕的顏色。她忽然清醒過來,趙書煦是真的要放棄她了。哀求和威脅都沒有用,這一次,他是真的絕望了。
她心底忽然升騰起一股深刻的恐懼,從未像現在這刻般害怕失去他。一直以來,不管發生什麼事,她心裡都篤定他會是自己永遠的退路,就算原則大於天,他也會因爲愛她而最終妥協原諒。可是現在,她即將失去他,失去這個她人生中爲數不多真心愛她、包容她的男人。
她是開在陰暗處的花,看似不屑得到陽光的撫/慰,其實窮盡一生所想尋求的,不過也就是一片溫暖的安全感。她一直以爲這份安全感裡,最重要的是財富和地位,但是此刻,她猛然發覺,最平凡的愛和溫暖,纔是這一切的基石。
“書煦,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我求求你了。”她真心地哀求他,第一次徹底放下自尊,只想留住這個男人。
趙書煦任由她抱着,如同一根失去知覺的木樁,只剩眼淚是活動的,順着臉頰緩緩流淌。他沉痛地回答,“太晚了。”說完,他把她推開了。
“你真的要和我分手?”姜悅熙難受的呼吸都快停止了。
趙書煦雙眼始終垂視着地面,保持沉默。
此時,他們兩個之間不過只有一步的距離,卻已經隔開一條無涯的鴻溝。
“悅熙,你現在讓我覺得可怕,我覺得……我覺得自己好像從來沒有真正認識過你。我愛你,我真的愛你,正因爲如此,我無法承受這一切。你讓我覺得,我們在一起的這段時間只是一個精心策劃的局。你讓我覺得……我的人生都不真實了你明白嗎?”趙書煦陷入痛苦的漩渦中,慌亂地說着。
“不是的,我是因爲愛你才和你在一起的!”姜悅熙滿臉都是眼淚,“你相信我啊!”
“我相信你。”
趙書煦的話讓姜悅熙露出一絲欣喜的笑容。
“如果不是相信這一點,恐怕我早就沒有顏面站在這兒了。謝謝你,保住我最後的自尊。”趙書煦面無表情地說。
姜悅熙知道,他這是要跟她告別——徹底告別了。她情不自禁上前去拉他,卻只動了動身體,還站在原地。
“書煦……”她仍試圖再說些什麼。
“別說了,別說……”趙書煦搖搖手,轉過身,定定地站了一會兒,邁着沉重的步子朝門口走去,一步一步離開了這間記錄過甜蜜愛情的屋子。
門關上的剎那,姜悅熙忽然雙腿一軟,癱坐到地上,先是無聲哭泣,漸漸哭出聲音,抽噎起來,一次比一次狠。
哭累了,她拖着幾乎虛脫的身體回到臥室,從抽屜裡取出那條水晶項鍊,耳邊迴響起趙書煦的深情表白,剛剛止住的眼淚再次決堤而下……
趙書煦開着車漫無目的地轉,最終停在郊區江邊。涼爽的江風讓他沉痛的心有片刻的喘息。腦海中不斷閃現他和姜悅熙曾經的甜蜜畫面,如同夢境,越美好,就越讓他痛苦。
後備箱還放着半箱上次溼地公園燒烤沒喝完的啤酒,他很想什麼也不管,就在這曠野之中大醉一場。可是不行,他是醫生,要隨時待命。他甚至不能太放任自己的情緒,要足夠剋制,要冷靜。病人的生死就在一線之間,他必須爲他們負責。
他第一次有些惱恨自己的理智和原則。爲什麼他就不能放肆一次,忘記責任和義務,痛痛快快地釋放宣泄?
手機響了,他不想理會,卻條件反射地拿了起來。萬一是醫院找他回去做手術呢?
屏幕上顯示闞青春的名字,趙書煦猶豫了一下,接了。
電話那頭傳來奇怪的沙沙聲,好像有很多人在說話。他聽得見闞青春的聲音,但她好像並不是在跟他講話。
是不小心碰到了吧?他正打算把電話掛了,卻被闞青春的笑聲攔住了手。
她應該是在店裡招待客人,爽朗熱情的聲音如陽光般照進他此刻陰冷潮溼的心裡,讓他感覺到了一絲安慰。
“好咧,歡迎下次再來。”送走客人,闞青春這才發現一直抓在手裡的手機竟然顯示正在通話中。
她頓時有些手足無措,不知是該掛掉還是繼續和趙書煦通話。
兩個小時前,張行到店裡喝咖啡,提起趙書煦去了姜悅熙家,離開的時候臉色很差。他猜測兩人吵架了,跟闞青春打聽八卦。
張行走後,她就一直心神不寧。她很擔心趙書煦,想給他打電話,又覺得不合適,反反覆覆撥出號碼,不等連通就掛斷。剛纔一定是在和客人打招呼的時候,不小心碰到,真的把電話打出去了。
電話那頭忽然沒了聲音,趙書煦知道闞青春已經發現了這個無意的電話。他都能想象到她此刻慌亂的樣子。他想掛斷,解除她的尷尬,可是手指懸在屏幕上方,遲遲按不下去。
闞青春清清嗓子,正要說話,來客人了。她捨不得掛電話,又要招呼客人,就直接把手機放在一邊,等趙書煦掛斷。
聽到她明媚的聲音重新響起,趙書煦不覺安心許多。他就這樣把手機放在耳邊,像一棵陰影下的小草,下意識努力靠近眼前的這一縷陽光。
招呼好客人,闞青春做了個深呼吸,對趙書煦說:“趙醫生,不好意思啊,我是不小心碰到通訊錄了,其實我沒什麼事,你掛了吧。”
“好。”趙書煦回答,卻沒有掛電話。
闞青春猶豫再三,試探地問:“你和悅熙……沒事吧?”
“沒事。”趙書煦簡短地說。他只是想聽到她的聲音。他知道,如果告訴她今晚發生的一切,她肯定會把責任攬在自己身上。
“沒事就好。”闞青春鬆了一口氣,“那……我要去忙了,你……”
“去吧,回聊。”趙書煦輕聲說,依舊沒有掛電話。
兩人就這樣彼此沉默了好一會兒,直到客人催單,闞青春才趕忙把電話掛了,專心致志投入到工作當中。
趙書煦打開天窗,把車座放倒,仰望夜空。郊區的夜幕星星總是很多很亮。靜謐無垠的星空讓他的心漸漸寧靜下來。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倦意襲來,他不知不覺睡着了。
翌日早晨,姜悅熙從客廳沙發上醒來,雙眼腫脹酸澀,幾乎睜不開。她已經不記得自己昨夜哭了多久了。
她起身去衛生間洗漱,看到鏡子裡那張蒼白憔悴的臉,自己都嚇了一跳。
昨天,她可能把一輩子的眼淚都流光了。既然一切無法挽回,那就要振作起來,爲將來更仔細地打算。以及——無論如何,她都不可能讓趙書煦和闞青春在一起。當然,這是她人生計劃中的小插曲,君子報仇,十年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