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藍沫被一陣的哭喊聲給驚醒了,接着有人拉亮了走廊裡的燈,原先昏暗的走廊一下子亮堂起來。藍沫聽到一陣紛亂的腳步聲,藍沫回頭看了看,老爺爺老奶都睡得正香, 能聽到此起彼伏的均勻的呼吸聲。藍沫躡手躡腳地下了牀,走到了窗前,往外張望。
斜對面的其中一個ICU病房裡擠滿了人,有護士,有值班醫生,也有悲痛欲絕的家人。
“媽媽,你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啊,媽媽,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啊……”尖利的絕望地哭聲穿出病房,在整個走廊裡久久迴盪着。
一個前一秒還活生生的人,下一秒就變成了冰冷的屍體。藍沫深切地知道失去自己至親至愛的人的痛楚,這種痛楚只有親身體會過的人才真正明白。當她停屍房裡看到藍凌最後一面的時候,心就像被人用刀子剜走了一樣。現在的藍沫,正慢慢地從失去藍凌的悲痛中走出來,可是現在,在那個ICU病房裡,剛剛失去自己親人的家人,又該用多長時間來治療心裡的累累傷痕。
藍沫做了一個很長很奇怪的夢。
這是一個寂靜的午夜,很悶很熱,藍沫時睡時醒,胸口好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使她透不過氣來。藍沫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躺在病牀裡。藍沫起身,推開病房門走了出去。走廊很長,很黑,很暗,很安靜。藍沫回頭張望,也沒有看見任何值班的護士。藍沫走過一個又一個的病房,裡面都是一片漆黑,藍沫感到有些害怕。藍沫沿着樓梯往下走,樓梯裡也是一片黑暗,沒有一點亮光。
藍沫也不知道自己在幾樓,只是茫然地慌亂地不停往下走,藍沫走出了一身冷汗。
走着走着,藍沫看到其中一層樓微微的透着點亮光。
藍沫心裡一陣驚喜。
藍沫放輕腳步,循着燈光一路走去。很奇怪,這層樓只有一個病房。
但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藍沫終於找到了一間有燈光的病房了。
藍沫走到病房門口,推開門,走了進去。病牀上躺着一個年輕的女孩,身上蓋着藍色的橫條紋牀單,面頰消瘦,臉色蒼白的就像一張白紙,嘴巴張開,插着呼吸機。她就這樣軟綿綿的躺在牀上,牀上牆壁上10個電源插座孔,都**滿了,分別連接着呼吸機,監護儀,呼叫器等。
一直緊閉着眼睛的女孩忽然一下子睜開了眼睛,拔掉了嘴裡的管子,眼睛直瞪瞪地看着藍沫,嘴角帶着一抹詭異的微笑。
藍沫感到毛骨悚然。 “你終於來了,我等你好久了。”女孩的話說得很輕,很慢,但是藍沫還是聽得很清楚。
“你是誰?你等我幹什麼?”
“我就是你啊。”
藍沫心裡猛地一驚,背脊一陣陣地發亮。
女孩長長的如釋重負地吐了一口氣,好像把一直牽掛於心的最後一件事也做完了,重新閉上了眼睛。女孩身上連着的的心電監護儀忽然響了起來,聲音刺耳尖利,藍沫嚇得後退了一大步,轉身跑出了病房。
原來空無一人的走廊突然間熱鬧起來,擠滿了穿着白大褂的醫生,護士。
“醫生,不好了,你快去看看,那間病房裡的女孩快不行了,”藍沫一路喊一路跑,可是並沒有理睬藍沫。
每個人都忙着自己的事。
“醫生,那間病房裡的一個女孩快不行了,拜託你快去看看好不好。”藍沫拉住一個走過自己身邊的一個扎馬尾辮的女醫生,醫生漠然地回頭看了她一眼,面無表情,藍沫的手鬆開了,女醫生就像一陣風,腳步這麼快,等藍沫反應過來,一路跑着,卻再也跟不上她。轉眼間,女醫生就混入了人羣。
藍沫絕望地往病房裡走。病房裡,女孩靜靜地躺着。
藍沫哭着摸了摸她的手,手已經冰涼冰涼。女孩早就已經沒了氣息。
“小沫,醒醒,小沫,醒醒!”
“啊!”藍沫一下子從夢裡醒來。
“是不是做噩夢了,滿頭大汗的。”媽媽拿起手帕擦了擦藍沫的臉,剛剛看你手舞足蹈地,也沒管你,一會兒就大聲呼喊起來,把我嚇壞了。你做了什麼夢啊?
“還好是在做夢。”藍沫捂着胸口安慰自己。
“清晨做的夢最真了。”藍沫突然想起了外婆以前說過的話。窗外,天已經微微地亮了。
“沒事吧。來喝口水。看把你嚇的。” 藍沫一仰頭,喝光了杯子裡的水。
“不管怎麼說,今天就出院了。沒事的,沒事的。”藍沫喃喃自語,理了理被汗水浸溼的頭髮,“我的髮夾呢?” 藍沫又摸了摸,昨天晚上睡覺前還在的,藍沫很喜歡這個髮夾,就是晚上睡覺都不捨得把它摘下來。
“怎麼不見了。”藍沫連忙起牀,在牀上手忙腳亂地翻着,牀單上沒有,被子裡也沒有,枕頭上也沒有,地上,地上也沒有,藍沫摸了摸衣服,衣服裡也沒有。
“奇怪,會到哪裡去呢。昨天晚上睡覺前,藍沫確定髮夾還在。藍沫還照過鏡子呢。昨天晚上,藍沫也沒有去過什麼地方。” 藍沫又找了一遍,這回連陽臺,衛生間都翻了個底朝天,可是那隻髮夾就像長了翅膀,竟然不翼而飛了。
“找什麼呢。快吃早飯了,早飯要涼了。”
藍沫沮喪的回到病牀邊,“我的髮夾找不到了。” “嗨,我還以爲你在找什麼呢,原來只是一個髮夾啊。不過我昨天晚上還見你戴着呢。” “是啊,我都找遍了,就是沒找到,我最喜歡這個髮夾了。” “找不到就別找了,媽媽再給你買個更好看的。” “可是我只喜歡這個。”
“那媽媽今天晚上再去給你買個一模一樣的。” “怎麼可能呢,昨天買的時候,那個小販說,這個髮夾是最後一個了。沒有了。”
“唉,算了算了。忘了吧。”
早上吃過早飯,媽媽去辦出院手續了。病房裡又只剩下了藍沫一個人。藍沫想起昨天晚上的夢,覺得心慌慌的。
藍沫想來想去,還是決定去夢裡的那層樓看一看。
藍沫記得很清楚,那是九樓。
藍以前從來都不相信夢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可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藍沫也變得迷信了。
思前想後,藍沫一溜煙出了病房,順着樓梯一級級往下走。藍沫並不打算乘電梯。藍沫的病房在12樓,只要在往下走3樓,就是9樓了。
藍沫總感覺那個夢好像要告訴自己什麼。
樓梯口沒有窗戶,只能依靠壁燈來發光。所以樓梯間有點暗,藍沫小心的看着腳下的路。
“砰!”藍沫聽到清脆的一聲響。藍沫好像踢到什麼東西了。一個金屬質感的小物件,被藍沫不小心踢到下面去了。藍沫連忙趴在樓梯扶手上,往下看。它就在躺在下一層樓梯中央,暗暗地閃着光。
- 藍沫走下去,撿起來一看,卻是一個髮夾,和自己丟的那個一模一樣,亮黃色,豹紋邊,真的一模一樣。藍沫把髮夾翻過來,心裡一驚,這個髮夾的背面也有一道凹痕,藍沫又一次不小心掉在地上了,所以髮夾的背面就有了一道淡淡的凹痕。
藍沫開始確信這就是藍沫丟的那個髮卡。
怪不得一直找不到。
可是,這個髮夾怎麼會在這裡。
藍沫根本沒有來過這裡。
但現在躺在藍沫手心裡的,的確是藍沫的髮夾。如果這是藍沫的髮夾,那藍沫昨天晚上真的來過這裡?
那麼,那個夢,不是夢,而是真的?
藍沫感到很冷,從骨頭滲出來的冷。
藍沫到底還要不要往下走?
藍沫想要回頭,可是腳卻不聽使喚得仍舊一級級地沿着樓梯往下走。
到9樓了。藍沫手裡緊緊攥着髮夾,就好像它會再次不翼而飛。
九樓,燈光很明亮,也有很多醫生和護士。
藍沫忽然看到一張熟悉的臉,那個扎着馬尾辮的女醫生,長得和藍沫夢裡見到的一模一樣,她正步履匆匆地要從自己身邊走過。
藍沫下意識的拉住了女醫生的衣服。
“怎麼了,有什麼事情嗎?”醫生詫異地看着一臉茫然地藍沫。
藍沫不說話,又拉了拉她的衣服。
過了半響,才慢慢反應過來。
“沒事,不好意思。”藍沫慌忙鬆開了女醫生的衣服。
藍沫憑着記憶往前走,拐彎處那裡的確有個病房。藍沫站在門口張望,病房裡空無一人,連病人都沒有。但是裡面很亂,散亂的被子,骯髒的牀單,撞翻的椅子,還有滿滿當當的各種醫學設備,架子上未輸完的輸液袋。
“你是病人家屬嗎?” 一個護士走了進來。
“啊?”藍沫正在發愣,忽然驚了一跳。
“你是病人家屬嗎?”護士又稍稍提高音量問了一遍。
“嗯?嗯~”藍沫含糊地答應着,“病人怎麼了。”
“凌晨死了,”
“什麼,死了?”藍沫驚叫起來。
“是的,一直沒聯繫上家屬。這個病人自從入院後,我們就沒見過她的家人。她生了這麼重的病,最後孤零零地死了,真可憐。”護士還在自顧自說着。藍沫轉身跑開了。太可怕了。她不想相信,夢裡的好多事,竟都被印證了。-
“哎!哎?”護士在身後叫喊着藍沫,“你是病人家屬嗎?”
回到病房裡,藍沫還是沒有從恐懼中回過神來,坐在牀邊上,微微發抖。
“一大早你到哪裡去了?”媽媽一進門就大嚷,“你什麼時候能讓我省點心呢。”
“哎,髮夾找到了?”媽媽整理牀鋪的時候看到了藍沫放在櫃子上的髮夾。
“嗯。” “嗨,我就說嘛,就是一個髮夾而已,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這不,一會兒的功夫,不就找到了嗎。別呆了,把這身病服換了,看着也心情舒爽一點。換的衣服我給你放在牀上了。我已經給你爸爸打去電話了,他說他已經在來的路上了,一會兒就到。
“哦。”藍沫有些恍恍惚惚。藍沫有些害怕。藍沫想,也許她還沒做好準備,去一個新的家庭。藍沫原來的家,雖然破敗,裡面的每一樣傢俱流露着歲月流淌的痕跡,但是藍沫卻覺得很親切,藍沫在這個家裡,很自由,可以躺在牀上吃飯,也可以一個人大聲的唱歌,或者在沙發上跳上跳下,或者在地上打滾,只要藍沫願意,沒有人會說,但是新家,這麼新,裝修的這麼美,裡面的每一樣東西都有自己的位置,收拾得一塵不染,讓藍沫感到生疏和距離感。
“小姑娘,恭喜你啊,今天出院了,在醫院裡呆了這麼幾天一定悶死了吧。”老奶奶笑着看着藍沫。
“謝謝,奶奶,也祝你身體早日康復,早日出院。”藍沫真誠地說。
“哎,回去好好讀書,以後好好工作,好好孝敬你的媽媽。”
“我會的。”
“小沫,收拾好了嗎,好了我們就走了?”爸爸氣喘吁吁地走進來。
“好了。”藍沫遲疑着走出病房門,回頭留戀地看了一眼,心裡默唸着,“林木,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