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們都在裡面。”楊明看着那屏風後影影綽綽人也不算少,忍不住便嚎了一句,卻聽陸雲逍道:“他們都是大夫,你是嗎?沒事兒別添亂,到底這是怎麼回事?我開始還奇怪,你不是不知道杏林館的,怎麼卻帶你這朋友去了千金堂?”
楊明一時沒話說,心中羞愧,又怕夏清語知道事情經過,不盡心救治晏子笙,於是心一橫,毅然將黑鍋背在了自己的身上,只說自己聽說千金堂來了幾位名醫,所以才把那裡作爲第一選擇,不得不說,指揮使大人這種捨己爲友的精神着實令人感動。
陸雲逍聽了半晌不語,楊明原本還想問問千金堂怎麼會是這麼個烏煙瘴氣的模樣,沒有動過手術的經驗,那個大夫竟然就敢直接上刀子,劃開這麼個大口子,腸子都扒拉出來了,最後好不容易說是找到了,可是又半天不下手割除,楊明也正是因此疑惑,再看那動刀的大夫,臉上汗水小溪一般,拿刀的手都有些抖了,他這才發覺到不對勁,連連逼問之下,那大夫終於扔了刀子,幫他將傷口簡單處理下,就讓他把晏子笙擡到了杏林館。
朋友的性命要緊,一時間,楊明也沒時間追究他們的責任。但他心裡是不想善罷甘休的,哪怕這些人的後臺是陸雲逍,因此時和陸雲逍說完事情經過,他本要問問小侯爺這千金堂怎會如此行事,但是看到對方一臉陰沉的模樣,那話終於還是吞了回去。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這……這是謀害人命……”
屏風後傳來馮金山悶悶的聲音,因爲戴着口罩,所以聲音有些含混。但楊明卻聽清楚了,正要問是怎麼回事,就聽夏清語沉聲道:“此時多說何益?用心做手術。”
接着屏風後就沒了聲音。楊明急的在外面走來走去,只覺度日如年,一時間連對夏清語都起了些懷疑。暗道千金堂那裡好歹我是可以看着的,一旦有什麼不妥還能及時阻止,怎麼這裡卻是靜悄悄的?就是偶爾蹦出幾個字。子笙到底怎麼樣了?夏娘子不像是不靠譜的人……”
陸雲逍也沒有走,靜靜站在那裡不知道在想什麼。暮雲站在他身後。知道主子此時心情很不好,也不敢說話。因屋裡竟突然安靜下來,除了屏風後的悉悉索索聲和偶爾傳出的低聲交談,竟再沒半點聲音發出。
眼看一個時辰就過去了,楊明想起自己那個手下上次在這裡割腸癰只用了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但這一回竟多了整整一倍,而且看上去還沒做完,他心中越發沒底了,焦急走到屏風外問道:“夏娘子,究竟怎麼樣了?子笙還有救嗎?爲什麼還沒有完?”
“你在別家折騰成這樣。指望到這裡一下子就給你整利索了?也不看看情況有多糟糕,就這刀口,十幾針都縫不完。”屏風後一個聲音響起,是沒好氣的馮金山。
陸雲逍眉頭皺的死緊,卻沒說什麼。好在夏清語的聲音很快響起:“不用擔心,手術很成功,現在在做最後的縫合。”
楊明大大鬆了口氣,果然,不到盞茶時分,就見夏清語等人轉出來,從臉上摘下白布口罩。對楊明嚴肅道:“你這朋友的腸癰已經穿孔了,耽誤到這個地步,再晚一會兒,隨時可能有生命危險,下次你們要引以爲鑑,這種病。要及時就醫。”
“是是是,我明白。”楊明擦着額頭上的汗,眼睛不住往屏風裡看。夏清語點頭道:“你既然擔心,就過去看看吧。不過之前他大概是因爲疼痛和應激性休克關係,導致深度昏迷。所以我沒用麻沸散,只是用鍼灸止痛,現在休克糾正過來,應該馬上就會恢復意識。告訴他不要亂動,免得掙裂了刀口。”夏清語這裡所說的休克並非瀕死狀態,所以很容易糾正。
楊明連連點頭,這裡陸雲逍又低低問了幾句情況。然後就見夏清語往門外千金堂方向看了一眼,接着回頭正色道:“這話論理不該我來說,好像我小人得志似得。但千金堂這一次做的實在太草率,人命關天,哪裡容得下他們拿活人做試驗?小侯爺既然和他們有些關係,還望勸導勸導,他們也是醫生,應該知道庸醫殺人的道理,我聽說都是些成名的前輩,可別因爲和我爭一時短長,便拿人命來兒戲。”
陸雲逍臉色更難看了,淡淡道:“我和他們沒有什麼關係,不過是杏媛和他們那個掌櫃的有些親戚罷了……”不等說完,忽然就聽屏風後一聲直了嗓子的慘嚎:“啊!爲什麼還是杏林館?我都說過不用女人來救命,啊啊啊!”
“你給我閉嘴。”屏風後傳來楊明暴怒的吼聲,夏清語和陸雲逍一起轉身看過去,就見楊明彎着身子,似是在按着那人,那人還不住亂叫道:“我男子漢大丈夫,竟然要女人救命?這不是笑話嗎?我腸子被割去多少?最毒婦人心,她必定不知施了什麼妖法,讓我活得這一時……啊!”
最後一聲驚叫卻是因爲眼前忽然便出現一截寒光閃閃的劍鋒,晏子笙囂張的聲音立刻變了調,擡頭不敢置信的看向身旁那個俊逸威嚴的男人:“你……你做什麼?光天化日之下,你沒有王法嗎?”
“我只是想幫忙而已。”
陸雲逍一臉冷淡,劍尖卻向晏子笙的脖子又遞過去兩分,沉聲一字一字道:“你不是覺着被女人救命是恥辱嗎?偏偏沒有這個女人的話,你必死無疑。既如此,我就讓你選擇有尊嚴的死去,比忍辱偷生好,是不是?”
“陸大人。”
楊明急得一下子站起來,他可知道晏子笙的脾氣,陸雲逍這番話或許能嚇得了別人,但這貨自號狂生,這種時候又怎可能退縮?果然,還不等他往下說,晏子笙便拼命要坐起,一邊大叫道:“你說的沒錯,既如此,就請刺我一劍,來啊……來啊……”
這真的是個狂生嗎?這他媽是個賤人吧?
陸雲逍心裡這個氣啊,真是從來沒見過這麼不講理的混蛋,真恨不能一劍刺下去,成全他得了。
“陸大人手下留情。”楊明也急了,一巴掌把剛剛艱難擡起頭的晏子笙給拍了下去,對陸雲逍陪笑道:“他這是病得神智糊塗了,從前不是這樣兒的……”
“我一直就是這樣的,男子漢大丈夫,頂天立地,寧可站着死絕不跪着生……”晏子笙絲毫不管好友此時的心急如焚,還在那裡抻着脖子嚎叫,這把馮金山和白薇白蔻等人給氣得啊,就連江雲這老好人都忍不住生氣了。
“這樣啊,既如此,你的命是我救下的,那理應也該我來結束。”
一片混亂中,就聽一個帶着笑意的悅耳聲音響起,夏清語來到晏子笙面前,微吊着一雙柳眉,淡然笑道:“晏公子既然要死,也容易,待我把縫合的線抽出,讓切口裂開,再把這切除的腸癰給你重新縫合上,把你送回千金堂,讓你疼痛慘嚎上幾天幾夜,應該也就能死了,如何?”
“你……你你你……”
晏子笙那張小臉原本就是白的,聽見夏清語這話,更是又白了幾分,如同被吸乾了血的屍體一般,他看着夏清語,色厲內荏叫道:“豈……豈有此理?難道死還不給人個痛快?”
“當然不能給你痛快,也不看看我是費了多大勁兒才讓你活過來的。”夏清語拋了拋手中的刀片:“怎樣?咱們現在就開始?放心,一抽線你大概就疼昏過去了,也不會遭很多罪,就算抽線不昏過去,等把那切口扒拉開,把腸子往外拽一拽,把腸癰縫合上去,那會兒你也肯定昏過去了。”
“楊……楊明……”
以狂聞名天下的狂生這回狂不起來了,像個受了氣的小媳婦般轉頭去尋找好友,卻見好友沒好氣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齒道:“你狂了二十多年,別在這會兒犯賤,再敢說什麼不要活的話,就按照夏娘子說的做。”
“毒婦不仁,以病患爲芻狗;蒼天不仁,以萬物爲芻狗……”晏子笙還要輸陣不輸人呢,結果不等嚎完,便聽夏清語不耐煩道:“行了行了,還蒼天不仁呢,老天爺要管的事兒那麼多,知道你是誰啊?從九重天上往下看,人就和芝麻差不多,都看不見你好嗎?有點兒自知之明吧。說,到底要死要活?”
楊明知道晏子笙是被嚇住了,只是這貨那二愣子狂性仍在,倒不可逼迫過緊,因連忙道:“要活,我們要活,多謝夏娘子了。”
夏清語點點頭道:“既如此,就躺在這裡,安安靜靜把藥水打完,手術雖然成功了,可不是萬無一失,還要看切口是否併發感染,會不會出現別的併發症。而且他這已經是穿孔化膿了,病情其實嚴重得很,你們該做好準備的還是要做好準備,明白嗎?”
ps:
今天還是三更,從明天開始恢復兩更。上午十點和晚上七點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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