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兒的清語,放心,不管你是誰,哪怕你真的是妖是鬼,都無妨,我會保護你的,我說過,不會讓你受一丁點兒傷害,任何人若是敢害你,我陸雲逍必定和他不死不休。”
輕聲的喃喃自語着,這話與其說是說給睡夢中的夏清語聽,倒不如說是正式給自己定下了決心:沒錯,不管是大徹大悟還是借屍還魂,如今這個夏清語是他鐘愛的妻子,是他用盡全力甚至拋卻性命也要愛惜守護的愛人,這一點,任何人都別想改變。
睡夢中的夏清語絲毫不知道丈夫已經大概猜出了自己的身份,她實在是太累了,所以睡得香甜無比。
陸雲逍也慢慢合上眼睛,這些日子他也累得不輕,更何況今晚還添了一樁心事,原本以爲婚後可以太平幾日,可是因爲消失許久的陸明珊突然重新出現,他勢必又要忙碌起來,無論如何,都決不能讓劉家比自己更早發現大姐姐,不然他們若是要暗中下手害人,大姐姐就算再精明,也終究是個女人,哪裡能防備得了?
思緒紛紛擾擾的,卻也漸漸朦朧了,眼看周公已翩然而至,半夢半醒之間,忽然就聽遠處一聲淒厲慘叫。陸雲逍猛然睜開眼,一看身旁夏清語依然沉睡,他略想了想,便披衣下牀。
來到外間,白蔻白薇也都在沉睡中。陸雲逍出了門,四下裡望望,並沒看見一個人。然而院門卻是開着的。他皺了皺眉頭,正要過去看是怎麼回事,就聽不遠處一陣呵斥聲傳來:“你想死不挑好日子。今兒是爺和大奶奶的洞房夜,你在這裡鬼吼鬼叫的,是嫌命長了吧?大奶奶的性兒你不知道?讓她聽見,看你還活不活?”
陸雲逍聽得出來,這是清雲院中值夜婆子的聲音,接着又聽一個小聲啜泣着的聲音道:“不是,我真看見了。有鬼啊,披着白衣服。一晃就不見了,還有一陣陣哭聲。”
“你不說自己做夢做迷了,還敢說這樣話,找打呢?咱們府裡太平了這麼些年。何曾看見過一個鬼魂?”
兩個婆子罵罵咧咧架着一個小丫頭出現在院門處,剛進院子就看見站在臺階上的陸雲逍,頓時都慌了神兒,其中一個婆子便忙上前彎腰賠笑道:“都是老奴們精神不濟,竟讓這麼個小丫頭在外面鬼吼鬼叫的,驚擾了爺和大奶奶,實在該死。”
隨即另一個婆子和那戰戰兢兢的小丫頭也上前來賠罪,陸雲逍便淡淡道:“行了,不用多說。清語太累了,睡得熟,別再吵到她。爲什麼這個時候了。還不關院門?”
婆子連忙道:“今兒是爺和奶奶的好日子,府中上下忙得不堪,咱們院裡幾個小丫頭都被借去各處幫忙。這春兒也被廚房借調過去了。這會兒前頭賓客們雖散了,只是碗碟什麼的都要收拾,所以她才這麼晚回來,老奴們知道這事兒。方給她留了門,誰知這丫頭沒見過世面……”
陸雲逍揮揮手。打斷了婆子的話,他只要聽院門沒關的解釋,此時知道是正常的,也就不再追問,而是看向那叫春兒的小丫頭道:“你剛纔說你看見鬼了?是什麼樣的鬼?”
春兒的身子到現在還是顫抖着,面白脣青,顯然是嚇得不輕。聽見陸雲逍問,便結結巴巴哭道:“奴婢……奴婢回來時,看見……看見不遠處有一個人影一閃就過去了,穿着白衣服,披着長頭髮,接着奴婢就聽見那人……那鬼在哭,然後一下子跳過了咱們的院牆,進來了……”
“你可是要死了,這種話也敢胡說?”
兩個婆子面色一下子變得慘白,沒想到這小丫頭竟然敢當着陸雲逍的面兒說鬼進了清雲院,這不是找死呢嗎?
“我……我沒有胡說,我……我害怕,嗚嗚嗚……”
春兒身子抖做一團,這裡陸雲逍卻沒有說話,好半晌方輕聲道:“平生不做虧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門。你若是沒做過壞事,害怕什麼?行了,回去歇着吧。回頭我讓白薇記着,這院裡所有的婆子和小丫頭,每人賞五吊錢,就當做是你們這些日子的辛苦錢。”
果然,一聽見賞錢,連那春兒心中的恐懼都散了大半,兩個婆子更是喜上眉梢,彎腰恭敬道:“這都是老奴們該做的分內之事,怎好意思讓爺打賞?”
“好了,下去吧。”
陸雲逍揮揮手,看着婆子和春兒退下,他的目光在黑沉沉的院子裡四下看了一圈,好半晌,方冷笑一聲道:“我不管你是裝神弄鬼還是真鬼,最好你不要出現在我面前,不然一定要你後悔。”
“姨娘,三更了,不如您睡下吧,這黑燈瞎火的,坐着也無趣兒。”
許姨娘的房間內,燭火早已吹熄了,胭脂坐在牀邊椅子上輕聲勸着,許姨娘卻是不爲所動,仍是直挺挺盤膝坐在牀上。
“姨娘……”胭脂又要勸,卻聽許姨娘冷聲道:“我睡不着。怎麼那邊還沒傳出信兒來?”
胭脂忙道:“哪裡這樣容易?今兒畢竟是爺和大奶奶的好日子,就算……就算讓人看見,也必定不敢亂說的。來日方長,過幾日,這傳言慢慢傳開了,吹到老太太太太姑娘們的耳朵裡,就好了。”
“沒有用。”
許姨娘緩緩搖了搖頭:“老太太和太太做不了爺的主。這種事,一定要讓爺知道,從而起疑心,纔好繼續操作,達成目的。”
胭脂道:“這也不難,只要府中傳開了,爺也早晚知道信兒,朝雲暮雲那兩個耳報神可不是吃乾飯的,到時候不怕爺不起疑心,任誰也接受不了借屍還魂這種事的,那可不成了妖魔鬼怪?爺再怎麼愛大奶奶,若是信了她乃借屍還魂的妖物,還怕爺不處置她嗎?就是顧念舊情,也必定不能再留她在府中,定要趕得遠遠兒的,從此後也不會再和她往來了。”
許姨娘長長舒出口氣,喃喃道:“是啊,爺就是再鍾愛她,若相信了這件事,也必定不敢再和她親近了。”
胭脂笑道:“可不是?所以奴婢真心覺得,姨娘這一手着實高明。早知道有這個手段,何必還親近什麼桑姑娘和六姑娘,想着利用她們下絆兒?我看十個她們綁在一起,也及不上姨娘的聰明才智。”
許姨娘淡然笑道:“事無絕對,也別把話說這麼滿。若是能就此一勞永逸自然最好,若是不行,也許那兩個人也就可以用上了。”
胭脂點點頭,想了想又遲疑問道:“姨娘,您說大奶奶如今的行徑和從前大相徑庭,您說,會不會這是真的?”
“什麼是真的?”
許姨娘轉過頭來,聽胭脂吞吞吐吐道:“就是……借屍還魂這事兒是真的啊?大奶奶如今的確和從前太不一樣,您要說她吃一塹長一智,不似先前那般跋扈,奴婢還信,可這……這分明就是變了個人,所以姨娘之前一說出這個主意,奴婢心中便存了疑慮。”
許姨娘默然不語,過了一會兒方輕聲道:“不管她是不是借屍還魂,這個罪名都得給她坐實了。所以,也用不着想那麼多。若她不是借屍還魂,她如今這些惺惺作態,所圖必定不小,那我便讓她搬石頭砸自己的腳;若真的是借屍還魂,那倒更好了,怕不用咱們再使什麼手段,只在府裡散佈點謠言,她自己就慌神了,到那時,呵呵,這妖孽豈有不露出馬腳之理?對付妖魔鬼怪,爺大概還是有些手段的。”
胭脂想想的確是這麼回事,遂不再說話。忽聽許姨娘道:“好了,睡吧。明天你想法子出府去舞娘子那裡探問探問,看看今天晚上有沒有什麼成效,若是沒有,還得她努力纔是,我花這麼些銀子,可不能容許她給我偷懶,壞我的事。”
胭脂答應下來。這舞娘子乃是當年江南雜耍班那一對口技兄妹極好的朋友,那對兄妹自從替甄姨娘做了那件事後,卻是許姨娘悄悄兒替他們安排了後路,原本是想着或許哪一天還要用到。卻不料之後就是陸雲逍和夏清語在大海上失蹤,許姨娘當時悲痛之下,也忘了這回事兒。那兄妹兩個就一直在許家的莊子上藏匿着。
不成想峰迴路轉,陸雲逍夏清語大難不死,如今竟然又成就了姻緣。所以最後到底還是由那兄妹兩個牽線搭橋,讓許姨娘得了這個舞娘子之助。單從這個名字便可知道,這舞娘子的舞技是最厲害的,又在雜耍班子薰陶了多年,平日就是班子裡於起舞之間變戲法兒的主力,當真是倏忽出沒高來高去隱匿行蹤的能手,如今讓她來扮鬼魂,再適合不過。
當下主僕二人也躺下了,可心裡裝着事兒,如何能睡着,如此輾轉反側,直到四更後才眯了一小會兒,五更便起身了,還要梳洗打扮停當後,再去給夏清語敬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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