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長瑞雖然也不願意相信,可這幾乎是擺在眼前的事實。
“怎麼會這樣!”陶氏捏着信,後退了兩步,秦長瑞急忙上前扶住她。
“文欣,並未確定,總之我們先打聽阿磊和阿悠的消息。”
陶氏撐着額頭,只覺腦中一片暈眩,什麼事情都變了,明明他們已經掌握了許多情報,但是卻突然覺得現在一點兒用也派不上。
“文欣,現在許多事都與以前不同了,我們必須要提起警惕。明日一早你就帶着孩子們去城外避一避,別莊裡的人我早就安排好了。”
陶氏忽然覺得風雨欲來,她有些擔心的看向秦長瑞:“永凌,這一次,咱們一家都會沒事的,對不對!”
秦長瑞是一個多做少說的人,很少在人前做什麼承諾,但是一旦承諾過,便會盡一切努力去做到。
他一隻手輕撫着妻子光滑的臉頰,與她帶着驚恐和渴盼的眼神對視,而後鄭重承諾,“文欣,放心,不管是孩子們,還是我們,都會平安度過。等到這場動亂過後,我們便將一切都交給孩子們,含飴弄孫享享清福便好。”
陶氏閉了閉,竭力忍住要涌出眼眶的淚水,埋在夫君的胸前,輕輕地應了一聲。
驕陽似火的建康城好似時間停滯了一樣,看起來卻沒有什麼與往年不一樣的。
年年到了盛夏。建康城都如一個蒸籠一般,過了午時後,連出門的人都少了。平日裡熱鬧的大街冷清一片,淮北雖籠河決堤,但這一切並不影響山高水遠的建康百姓。
這種事也不過就是充當建康百姓每日生活裡的談資,感嘆兩句唏噓兩句甚至於幸災樂禍兩句也就過去了,至於到底是怎樣,壓根就不管他們的事。
可建康城皇城中卻有一件事很不尋常。
往年一到了六月出頭,宮中的大總管就要開始忙着太后去行宮避暑的事情了。七月不到,太后就會出宮。但是今年。太后卻穩坐後宮,連屁股都沒挪窩兒。
有官員提議讓太后出去避暑,溫養身子,一向喜歡享樂的太后娘娘卻拒絕了。說什麼淮北大災,今年去避暑的花銷能省則省吧!
可把一羣官員感動的,就差歌功頌德了。於是,這大熱天,皇宮中還坐着個老國母。
皇上自然也很是贊同自己母后的做法,怕太后在宮中悶熱出毛病,將太后宮中夏日裡的用度增了一倍不止。
這其實已經將去行宮省去的用度給填回來了。
皇后氣個半死。
往年夏天的幾個月太后不在宮裡,那這後宮就是自己做主了,不管做什麼事情都不用瞧太后臉色。趁着夏季。除去幾個能蹦躂的妃子,生活不要太自在,而且不用去每日請安。就等着宮中這些妃嬪來給她磕磕頭就成。
但是太后現在不走了,還要對後宮的事插手插腳,幾頓一攪和,皇后就要被氣個倒仰,大夏天,皇后就上火了。嘴角起了兩個燎泡……
“這老太婆真是氣人。”皇后抄手奪過了貼身侍女手中的象牙柄小扇子,火冒三丈地猛扇着。寢殿裡擺放的兩個冰盆根本就沒什麼效果,只穿着薄衫的皇后覺得自己都要燒起來了。
因爲太后殿裡的用度奢侈,其它宮中就要縮減,不然這殿裡擺上個四五個冰盆都成。
李霏煙坐在一旁喝茶,瞥了眼她的皇后大姐,放下茶盞,微微的一笑,若是那種詭異又滲人的眼神再藏起來,當真是一個知書達理,面容可人的大家閨秀。
“大姐,爲了這點兒事生氣不值得,那老太婆想管着就讓她管,你還樂得清閒呢!等過些日子,可有你煩的了,這後宮你想偷閒都不成了。”
李霏煙話裡透着笑意,總算把皇后給說的舒服了。
“阿煙的話在理。”皇后的一雙細長的桃花眼微微眯起,透出一股危險的氣息來,如果不是知曉了那個秘密,她也不會這般快的動手。
“看住叔伯他們,若是他們折騰的厲害,便一個不留吧,省的他們壞了我們的大事,爹和二弟也派人盯着些,這些日子,咱們還是先小心謹慎的好。”皇后叮囑李霏煙。
“我做事,大姐就放心吧,大姐在宮中只需要坐山觀虎鬥便成。”
皇后滿意的笑了笑,“阿煙,只要你將這樁事情辦成了,別說一個沒有根基的秦世子,就算是要姜家的嫡子,也無妨。”
李霏煙對着皇后笑,卻有着自己的野心。如果這件事她真的能辦成,又何必受制於一個皇后?
兩姐妹在宮中倒騰壞水,淮北的治水和貪污一事才處理了一半,突然淮北各地又發了災民暴動,回建康的義診隊伍受到牽累,死了半數人都不止。
姜戎緊急掉兵往淮北平息暴動,但這場民暴就好似有人牽引一樣,一起接着一起。淮北一帶佔大魏朝國土的十之一二,這樣頻發的暴動,而且是在不同地方的,很是浪費兵力。
再加上淮北官員不配合,事情越發的棘手。
等到七月出頭,姜戎手中將近兩萬兵馬已經派了出去。
此時阿北迴來複命,將送陳悠去慶陽府這一路的情況告訴秦徵。
秦徵手頭的事情實在是太多,在聽阿北彙報時,還在翻看着堆積的公文。
“屬下將陳大姑娘送到慶陽府驛站後,第二日一早出發碰到了趙公子,陳大姑娘擔心世子爺的安危,便讓我們先回來,她與趙公子一同回慶陽了,而後屬下帶人馬不停……”
“嘩啦”一聲,阿北的話還沒說完,秦徵剛剛端上手的茶盞便掉落在地,青花纏枝紋的茶盞在青石板磚上摔的四分五裂。
“你說什麼?”秦徵啞着喉嚨問出口。
阿北瞪大眼睛不知道世子爺這是怎麼了,只好忐忑的又將剛剛說的話重複了一遍,“世子爺,有……什麼錯?”
秦徵緊繃的身體,突然癱軟在椅子上,“你們……”
可是想來,阿北他們並不知道趙燁磊當初做的事情,責怪他們根本於事無補。
現在只能期望並非他想的那樣,趙燁磊不會傷害阿悠。
阿北立在原地動也不敢動,房中氣氛壓抑,再加上夏日裡的煩悶,焦躁的讓人喘不過氣來。
秦徵提起筆,寫了信,吩咐阿北,“阿北,將這封信八百里加急送到建康陳府,叫陳老爺親手收了這封信。”
等到阿北小心收好了信封出門,陳悠一雙寒潭般的深眸卻越發狠光四射,若是陳悠真的在趙燁磊手上出了什麼事,他一定不惜代價將他親手誅殺!
已經是傍晚,夕陽殘落,站在建康城高高的城牆上,能看到血紅的夕陽,那紅色好似要燒透了半邊天,美麗中又透着一股說不出味道來的詭異。
趙燁磊隨着幾個冷麪護衛進了一處偏僻的院落,並非是上次那處,這院落在建康西城,西城算是都城建康最魚龍混雜的地方,這裡甚至還有西越來的胡人,傳教士等,三教九流,可算得上是朝廷三不管地帶。
建康最大的黑市便設在這裡。趙燁磊這輩子畢竟也算是在秦長瑞夫婦庇佑下長大的。雖也懂得許多,但是對這些黑暗的事情卻很少接觸。
這一路走來,南北都早已禁市,這裡卻是在晚上是最熱鬧的,用黑夜來掩蓋這裡骯髒和齷齪的交易。趙燁磊甚至還看到十幾個衣衫襤褸的十來歲少女被人隨意叫賣。
到了這裡的女孩子,多半都是進了秦樓楚館,以後沒了好日子。淮北大災,逃難出來的許多人口都被拐賣,這才導致人市變得這麼廉價。
趙燁磊路過那時,只是同情的多看了其中一個小女孩一眼,那女孩便一直用哀求甚至求救的眼神看着他,嘴中不斷朝着他默唸着“救命”,可趙燁磊現在自己都身陷囹圄,自己最喜歡的女子都要出賣,他這時候又怎麼能救得下旁人。而且還是一個不相干的陌生女孩。
走在他身邊的一個護衛,見他失落的樣子,冷冷哼了一聲,“這裡每日都是如此,你若是想管,能管的過來嗎?”
趙燁磊張了張嘴,什麼也說不出口。
“告訴你,就算是上頭那位想管,都不一定能管住!別磨蹭了,快走!”
護衛顯得不耐煩,趙燁磊很快收起剛剛的情緒,等到他到了地方,他就會發現,他已經再沒有精力去同情剛剛那些黑市上見到的事情了。
被那護衛引着從一個小門進了一個隱蔽的院落。
院中佈置雖然簡單,但其實裡面護衛衆多,他只跟着那個護衛穿過一個長廊又拐了個彎兒,便在一扇門前停下。
院中只點了幾個昏暗的燈籠,看不清原貌。
護衛在門上輕敲了三下,門從裡面被打開,趙燁磊邁了進去。
一進去,見到的第一個人,就已讓趙燁磊驚怔在當場,“元禮!你怎會在這裡!?”
張元禮要比趙燁磊還要高一些,他有些國字臉,濃眉大眼,且身材寬厚,如果換下身上的斯文長袍,穿一身短打出去,會更像一個練武之人。()